warning:弟弟个线。前置剧情清零,时间是从夜雪前重新开始,初中生到高中生的阶段,存在插叙倒叙
“你甚至不愿叫我一声姐姐。”
*
看完教父那部片子,明石爱理对糸师凛这么说。
他不知道明石爱理到底为什么突然要看这部片子,但说是感兴趣,她全程抠完手指抠水瓶,抠完水瓶摸书架。等到某段剧情放映完毕,她一脸严肃地转过来。糸师凛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听见她现搬现用地玩梗,他终于明白了。
哦。就是为了这句台词。
糸师凛沉默了片刻,说你已经看过一遍了?跟谁?明石爱理不高兴了,又不正面回答问题。之前不想喊说是因为我爱哭,但是升上初中之后我已经没那么容易哭了……大概!凭什么冴哥就是哥哥,我就不是姐姐了?
糸师凛比她更不高兴:“有那么多想叫你姐姐的人,你怎么不去找他们……”
升入初中,明石爱理变得比之前更受欢迎,每天中午去教室找她,他都能看见一圈人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她或者是大笑着摆手或者是拧着眉头听得全神贯注,他唯一会觉得还不错的时刻就是明石爱理发现他站在门外或者是窗外,回过头来排除所有的选择走向他。
同级生知道明石爱理跟他住在同一屋檐下,即使畏惧他的冷脸也会挤眉弄眼地调侃几句,更有不要脸的人会凑过来期期艾艾地想要她的联系方式。谁准他们直接喊姐姐的?想到这里,糸师凛的表情变得更糟糕了。
明石爱理饶有兴致地打听:“嗯?还有谁想喊我姐姐。”
糸师凛:“我让他们都去死,你要记死人的名字?”
“……”明石爱理一怔,“小凛,你吃醋了啊。”
糸师凛否定得很快:“我没有。”
但是明石爱理已经狂奔出了房间,大喊着咲姨!咲姨!!天哪小凛这孩子居然吃醋了!!!他气急败坏地跟着她跑出去,别乱说!糸师咲在楼下客厅都能听见头顶木地板被踏得邦邦响的声音,忍不住也提高了音量,你们两个不要在家里跑来跑去!
这个问题糸师冴其实也问过他。在出国前的某天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也不是那种会故意逗人玩的性格,为什么?糸师凛词穷半天,大概因为她本人当时不在,他终于尴尬地、茫然地说我不知道……就是,不想。
当时糸师冴看了他好一会,半天才移开视线,从鼻腔里发出哼音。这个反应一般是糸师凛恰好冰棍中奖,而糸师冴再次落空的时候才会有的,但哥哥一如既往地没有解释为什么,只说回去了。
糸师凛的回答在明石爱理面前总是很难说出口,虽然她不一定会究其根本,糸师凛甚至不知道这点会让他松了口气,还是变得更加不爽。
他在她面前会无法克制地回忆起从前……从前的所有东西。共度的时光、尚未拆去的老建筑、泥泞的小球场……还有过去相处时简单松快的心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都产生了改变。但明石爱理其人的存在就像是过去的所有缩影、梦想又或者是爱,只要她仍然在他身边,那似乎一切都仍有回转的机会。
他有些时候甚至是有点埋怨这两人,好像被留在这里的只有他一个,他们带来变化又适应变化,他从来都是被迫接受——
“小凛,和我在一起吧!我会让你幸福的!”明石爱理在天台上大喊。
——变化。
周围的人惊呼着看向糸师凛。就像每一次变化发生一样,糸师凛这一次也无法反抗。
*
“你是自愿的么?”
“……别问这么傻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能认识到我好歹是你姐……”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糸师凛很想这么说,这是客观事实。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说你强调这个的话那又为什么要交往?明石爱理很疑惑,这两者又不冲突,你是不好意思了么。
糸师凛咬牙切齿我!没!有!
她就笑眯眯地揉乱他的头发说乖啦。
即使被扑倒在沙发上因为亲吻彼此而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地把手指伸进他的发间蹂躏,依旧是那句乖啦。糸师凛不怀疑明石爱理喜欢他——她的喜欢就像是天空中闪耀的星那样既近又远,彰显着存在感,她的眼眸也像是恒星。只是糸师凛从来都不知道这种喜欢到底是哪种性质,家人般的喜欢?恋人般的喜欢?又或者是什么都不想失去的喜欢?
那你对我又是哪种性质的喜欢呢?小凛?明石爱理仰面倒在靠垫里,毫无躲闪地看向他的眼底,从容反问。
狼狈避开视线的人反而成了糸师凛,他厌恶对方这种把他当成是孩子戏弄的口吻,两人都是高中生了!即使长期以来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见鬼的,凭什么她毫无动摇……
糸师凛低头咬她,被明石爱理揪着头发踹了一脚也没松开。她瞪他说你就是不会好好亲是吧?之前磕破嘴唇是意外,现在你绝对是故意的。
糸师凛说故意的又怎么了。
明石爱理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没忍住再踹了他一脚,但是也亲了亲他的脸颊叹了口气道,算了,原谅你吧。
开始交往之后明石爱理说这句话的次数就开始直线上升,要说事情是怎么发展到如此地步的,她的思绪会飞到某天下午队友问她的那个问题上去:你跟你弟睡过么?
她想了想,说睡过。也跟他哥睡过。
队友倒吸一口冷气,那个糸师冴?!他们彼此知道吗?
明石爱理摆摆手,当然知道,睡的时候他俩都在……哦。等等。你不是这个意思吧?
回老家他们当然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下,糸师奶奶眯着眼睛看她一会,很顺畅地接受底下多了一个孩子这件事,放羊嘛,放一只是放,放一群也是放。乡下的老房子是榻榻米通间,半大孩子也不讲男女有别,疯玩了半天她栽下去倒头就睡,中途梦醒,迷迷糊糊看到旁边是糸师凛熟睡的脸,她伸手掖了掖被他推开的被子,翻身换个睡姿,摸半天找不到抱枕,最后在糸师冴脑袋底下发现了,她试图在不弄醒他的前提把抱枕拔出来,糸师冴抓住她的手腕,睁开眼睛说自己只是睡了不是死了,又让她自己看清楚自己到底枕了几个枕头。
三人参加的比赛和训练都开始增多了之后,回老家的次数就减少了。那段时光遥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糸师凛长高得太快了,好像只是一晚上过去,就从矮她一头的弟弟冲到跟她一样高,又过去一晚,他的裤腿短了一截,竟是比她还隐隐高了一点。明石爱理一直不是很想面对这件事——姐姐就应该永远都是姐姐啊。
现在队友说:“你不觉得此学弟看你的眼神就像是你睡了他又没有负起责任么?”
“不能吧。我还不够负责?”明石爱理大惊。她自认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高光时刻有三分之二都分给了糸师凛,主打一个不抛弃不放弃,其他人在她面前这样别扭来别扭去的,她早八百年将其放生了,也就是糸师凛这样死犟下去,她一边觉得烦吧,偶尔也还是会觉得有几分可爱。
队友吐槽这句话的槽点不在后半句而在前半句……算了。那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明石爱理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这句话完全在她的理解范围外。队友不得不用更简单直白的语言来表示:“他喜欢你!不是一个正常弟弟对姐姐的那种!”
明石爱理慢吞吞地穿好球衣,关上更衣柜,也不觉得奇怪:“可是什么才叫正常呢?他正常过么?你们也觉得我不正常。”
“更何况。”明石爱理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跟亲姐弟的相处方式本来就会不一样。”
不同于兄弟俩以为的讳莫如深,明石爱理并不介意谈论这件事,她跟兄弟俩关系再好也不是真的兄弟姐妹,就像她在糸师家生活得再久实际上这也不是她真正的家一样。但正是因为什么都不是,所以到底是什么只由她自己来决定,也不算是坏事。
“…………”
她等了几秒,没听到任何回应,就默认此段对话已经结束了,转而问起等会的训练安排。明石爱理离开后,其他队友才敢笑出声来,打趣被噎到说不出话来的前锋,知道你不喜欢那俩兄弟,大概是对位的竞争意识,但你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门将大人油盐不进,俨然钢筋混泥土一块,你指望她听懂且避嫌,还不如直接跟她说你烦死平时约她出去老有跟屁虫。
前锋在更衣室里嚷嚷着少瞎说!
这些声音明石爱理当然听不见,对于那番话她并非是完全没有触动,放学后狐疑地打量起糸师凛。他又是加练在球场待到了只剩他一人,把训练用的足球挨个收进筐里锁进仓库,依次关灯锁门,明石爱理就坐在场边等他,这点小事他自己很快就能搞定,她刻意绕道过来接他就已经是一种付出,没让他上贡零花钱请她吃冰棍,自觉是个不得了的好姐姐。
喜欢么?喜欢是什么样的?漫画里那样?
那喜欢好像是……想要触碰。
明石爱理用手掌撑着下巴想了大半天,糸师凛更小的时候比现在要温顺得多,直白表示要抱要牵都是大大方方的,现在进入青春期,下雨天甚至不愿意跟她打一把伞,平时最多是揽肩膀握手腕拉手臂,相处距离很克制地保留在幼驯染该有的范围内。
糸师凛被她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后背都在发毛,不知道她到底又有什么新折腾人的想法,警惕地放慢了走过来的脚步:“又怎么了?现在还没到七点半,你到这我就开始收拾东西,回去不会错过你想看的电视节目。”
明石爱理双手捏住他的脸颊往外扯:“少废话。看到我信息装作没看到,非要拖到最后一分钟你还好意思说……”
他被她蹂躏了几下,臭着脸不耐烦地躲开:“你少听那个医生乱扯,这点运动量不可能把我压垮,哥哥之前也是这么练的。”
所以你哥是个漂亮的肌肉白痴小文盲,你也快了。明石爱理心想,但这话说出来糸师凛肯定要跟她急眼,只好唉声叹气地背着包跟他一起往家走,她暗自捏了捏手指,心里有几分古怪。
喜欢好像是……时刻都想要待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明石爱理跟糸师凛说起这周末的安排,得知糸师凛那天恰好也有空,就问他要做什么,他想了想,新上映了一部恐怖片,是他喜欢的续作,他打算去电影院,顺便去看看球鞋。
镰仓的商业街就那几个地方,两人要去的地方就在商场下上层。
糸师凛:“第一部你也看过,我买了两张票。”
明石爱理无语。她哪里就喜欢恐怖片惊悚类了,会跟他一起看那么多电影,只是因为她不想让他一直一个人呆着而已……嗯?明石爱理一愣,回过神来糸师凛还在等她的回答,她点点头说好,朋友们一起吃完饭就跟他汇合。
喜欢好像也是很轻易被对方牵动情绪。
周末,从电影院出来,糸师凛黑着脸把门票丢进垃圾桶:“X的。拍得比狗屎还烂………”
上一秒明石爱理还在笑眯眯地拍票根发instagram,下一秒就生气地吼他不准说脏话。
糸师凛被吼得不痛不痒,只是不知道转头为什么盯着垃圾桶看了半天,蠢弟弟,明石爱理挥挥手打发他去买两个冰淇淋。她盯着糸师凛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糸师凛身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怎么她自己条条必中……
……难道。明石爱理顿悟,根本不是糸师凛喜欢她,是她喜欢糸师凛!只是两个人距离太近了,不太好分辨这种微妙的差别。
有罪恶感么?完全没有。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缺点,她会喜欢上自己感受到的其中一面真的不奇怪,更何况那是小凛呀,她不会是第一个喜欢他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真好。
想到这里,糸师凛刚好拿着两个冰淇淋回来,让她先挑,她心情颇好地说感觉有点选不出来呢……
糸师凛:“哦。那另一个我帮你先拿着。”
………喜欢他!!明石爱理咬着冰淇淋球彻底顿悟了。
但想清楚是想清楚了,生活跟之前无异,她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糸师凛倒是觉得有几分古怪,最近这段时间明石爱理老是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他,跟他说话(骂他)的次数也直线降低……上回出现这种情况是糸师冴远走西班牙,他身边也没谁会突然再这样离开了………爱理?
没等他找到询问的时机,镰仓高校组织了第一届交流运动会,各个学校说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实际上背地里各自用力。校方找到了糸师凛加入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糸师凛本来是想拒绝这种无聊计划,但听到明石爱理一口答应,随即也答应了下来。
不出意外地挺进了决赛。决赛的体育馆离学校不近,学校包了一辆大巴接送,在路上要开上好几个小时,早有准备的球员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出发时还吆喝着玩牌打游戏,随着外面天色渐渐黯淡,车内也彻底安静下来。
明石爱理上车就从包里翻出一张小毯子盖好,蒙住头一歪开始睡觉。坐她旁边的糸师凛却觉得有些不适——以前,明石爱理根本不给他发声的机会就拿他当枕头,但现在她宁愿靠着车窗睡也没有靠向他的方向。这只是小事,但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改变。
他盯着她毯子底下漏出的毛茸茸的发梢看,回忆最近也没听她说有什么变故,她向来是憋不出话的……
大概目光真的是有温度的。过了一会,明石爱理睡眼惺忪地从毯子底下只露出上半张脸:“唔。怎么了。小凛,睡不着么?”
他摇摇头:“……你是要打算要去哪里?”
明石爱理保持这个动作良久,头上缓缓地出现了一个问号:“我能去哪里?我跳车?”
因为满脑子的问号和尚未开机的大脑,她说话的声音稍微有点大,周围响起一些咕哝声,她清了清喉咙,把毯子撑起来盖住自己的脑袋,也示意糸师凛靠过来一点,两人都罩在底下用气音说话。
糸师凛:“那个男人最近联系你很频繁吧。”
明石爱理听懂了他的担忧,虽然是瞎担忧:“老爸应该是最近要签离婚协议了,所以电话打得比较勤。他人还在意大利呢,妈妈在英国,两个人签同一份文件都需要传真机……这节点也不会突然让我参与啊?我哪也不去。”
说着这样的话题,她的语气非常平淡。路灯从车窗外倒退,有一瞬间照亮了毛毯下的空间,浅色的毯子盖在她的头上,眼睛里亮光一闪而过,当狭小的空间再次恢复黑暗时,糸师凛只能凭借眼珠那点微弱的反光来判定她脸的位置。他心不在焉地惦记刚刚看到的:她披着毯子的样子有点像是穿上了白无垢……在说什么倒是没怎么听得进去。
他对那两个人一点好感也没有:“把你当成避风港?没用的男人。你忘了以前的事了么?”
明石爱理:“………”
糸师凛神情一变:“别告诉我你已经原谅他们了。”
又一盏路灯闪过,让他看清楚她无奈的神色:“……都忘得差不多啦。原谅这个词不适合,谁能去原谅谁?只是感觉跟我没关系,我也无所谓是什么结果。”
糸师凛紧抓不放:“那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明石爱理沉默了两盏灯的时间,她在黑暗中小小声地说:“但是……忘记,好像总是从忘记不好的地方开始,然后才是气味和声音,最后渐渐连面孔都遗忘。大脑是不公平的,眼泪和笑容都拿来掂量比较,明明应该是一起被忘掉的东西……心情难免有点复杂。”
他听见她呼出一口气,语调又重新变得轻松:“放心好了。如果有一天我要忘记小凛,我也会从你的缺点开始忘……”
糸师凛眼皮一跳:“凭什么要忘记我?”
不忘不忘,这辈子都记得你。明石爱理哄小孩那样敷衍了两句,毛毯盖久了有点缺氧,她把毯子拉下来,分了糸师凛一半,手环过来的时候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脑袋也缩到了他的肩膀上:“……先睡一会吧。到了司机会叫我们的。”
他动了动脖子,扭头继续看了会窗外的路灯,突然叫了声她的名字。几秒钟后她含含糊糊地嗯了声,这种距离下连胸腔震动都感觉得清晰,她又问怎么了。他没说话,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糸师凛喜静。他喜静的主要原因在于觉得周围大部分的人都是白痴和异次元生物,发出的动静就是制造噪音,也许这样的处世之道过于冷漠,正好,觉得冷漠就少来烦他。明石爱理不包含这其中,她天生就是吵闹的……如果有一天沉默不语,糸师凛会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她永远会搭理他,永远会烦他,永远……永远都是他的aka。
但这个称呼他已经好久没有脱口而出。
但他已经好久没有梦到那时候,大概是……2011年?她心心念念的世界末日的前一年,世界还不如毁灭在第二年,让所有人一起死掉溶成一团烟灰。
他一直重复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一次也没得到回应。他看到她的背影,半长头发和藏蓝色水手服,脚步不停地往前走,无论如何也不回头,那个背影渐渐缩小,变成了孩童模样。终于在他的呼喊声中停下,但仍然没有理会他。
“……aka?”
明石爱理想藏起什么的动作僵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无措。
他知道她想藏什么。邮箱里堆放着报纸和广告宣传单还有个显眼的包裹,那个包裹是糸师咲收集的日常照片,囤了一些便会和明石爱理写的信一起打包寄去明石母亲在英国的居所,打包的工作是明石爱理全权负责,她在寄出前的一整个星期每天都会提到这件事,直把人耳朵都念出茧子,是以兄弟俩都对那些花里胡哨的包裹并不陌生。
——直到它被盖上了红色的邮戳退回,安静地呆在糸师家的邮箱里。
就开始变得陌生得有点可怖了。
英语的邮戳和日语的邮戳都表达了一个意思,这个包裹是因为拒绝签收被退回来的。
直到这个时候,明石爱理还是没有说话。
年幼的糸师凛第一次感到如此坐立不安,兄长脸色阴沉之余也带上了几分茫然,把手放到了明石爱理的肩膀上:“你想怎么处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明石爱理闷闷的声音才传过来:“……我不要了。烧掉吧。”
糸师冴说嗯。他独自平静地走进家里,没过一会提着一个空水桶出来,里面装着兄弟两人幼年时期挖沙的两把铲子还有一把线香花火,他从裤兜里摸出一盒开封的火柴也丢进桶里发出咚的一声。他借口说他们想玩烟花才得到了大人们的放行。
走吧。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从糸师家走到公园只需要十几分钟。他们找了一片已经被人踩秃的草地,糸师冴去取水器那接水的时候,明石爱理就蹲在那里,把包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抱着,下巴抵在盒子上拨打电话。这次的包裹已经是比之前要晚了一个月才寄出去,因为对面说刚搬家忙不过来。
傍晚的公园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驱不散整片黑暗,于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就算是附近的住户也很少会往里面钻。屏幕的荧光照亮了明石爱理的脸,她机械性地重复着拨打电话的动作,深色的眼睛里倒映出莹莹蓝色,甚至连泪光都没有,一遍遍重复的语音留言箱,又一遍遍被她掐断。
糸师凛张了张嘴:“……aka。”
这声呼喊像是一个休止符号,她把手机贴在耳边没有了动作,第一次听完了那个女人录制的留言提醒。在嘟声后,明石爱理终于开口:“妈妈、……妈妈。”
“……求求你了,跟我说点什么吧。别不要我、别……别不理我。我会乖的。我不会一直给你发消息了,不会再烦你了,只是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会来看我?”
“别讨厌我。我之前从来不知道被讨厌是一件那么难受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讨厌我?”
“我不知道………”
“妈妈,你抛弃我了么?”
黑发女孩把头埋在包裹上,头发和纸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她又沉默了一会,在留言箱再次发出嘟声提醒录音截止之前忍不住大喊起来:“……妈妈!我也会讨厌你的!”
水桶放在地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糸师冴拍了一下糸师凛的肩膀,低声说,呼吸……糸师凛才意识到自己全程屏住了呼吸,他回过神来,一种空虚的怒火几乎是立刻就充盈在肺里、心脏里,旁观伤害发生好像那些伤痛同时也刻在了他的身上。他从哥哥的眼里也看到了相似的怒火。
他只是——他没办法——他该怎么去帮她?
糸师冴自顾自地拿起铲子就开挖,风吹雨淋湿润又晒干的泥土并不是那么好撬动的,他不得不废了些力气。明石爱理吸了吸鼻子,把包裹丢到一边——糸师凛紧张地望她的眼睛,还是没能从中看到哪怕一点泪光,她扒拉出另一把铲子也挖了起来,没了工具,糸师凛呆了半晌也只能捡了根粗树枝一起帮忙。
很快他们挖出了个小小的坑,明石爱理拆开包裹,翻出一沓照片,全是糸师咲拍摄的日常照和纪念照,里面不乏有两兄弟的身影。
她这个时候才开始犹豫起来:“要不然把有你们的照片剪下来再烧吧?这好像不是什么吉利的象征……”
糸师冴哼了声:“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那么迷信了。”
他从盒子里抽出火柴,在侧面擦燃,率先点燃一张三人合照的边角丢进坑里。火苗很快把相纸舔舐得焦黑,人影消失在晃晃火光中,明石爱理哪想到他动作那么快,只能把手上的照片凑到他的火柴那点燃,一张又一张地丢下去。
整个包裹被清空之后,就连包装纸和箱子都被一起丢进去烧掉,火有了足够的助燃物,窜起一截,把小腿都烘得热乎乎的。过去的影像全部消失在火里被烧成分不清你我的一团,胶纸燃烧冒出了些许白烟,味道难闻得可怕,明石爱理往后挪了挪,因为腿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嘴唇翁动。
糸师兄弟同步看了过来,她半天也没说得出话来,最后眼睛里终于挤出了眼泪,她如负重担地大哭起来,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太难闻了……我讨厌照片。……我讨厌拍照,为什么要抛下我啊!我讨厌他们所有人!我不要了!”
糸师凛努力环抱住她的肩膀,用另一只手去擦眼泪:“不要哭了,aka……”
他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糸师冴,他却摇摇头说:“劝什么,哭吧。你不是想要别人好好看着你么?我和凛都在这里……没关系的。会没关系的。”
糸师冴不说还好,说了之后这人更是嚎啕大哭。哭到没力气了,眼睛也肿得厉害,用冷水冲了半天也没什么作用,反而让前襟湿了一片,三个人面面相觑,糸师冴干脆把自己的帽衫脱下来塞到她手里,说自己跟她换一身衣服。
她钻到滑梯底下换完,兄弟俩背对着滑梯,等她伸出一只手把自己的短袖递出来。糸师冴拎着抖开,草草套在自己身上,幸亏两人身形相差不大,不至于出现太短或者太长的窘迫场面。
回去的路上明石爱理把帽子拉起来戴上,糸师冴一边手牵一个,给弟弟严肃地分配任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钻进厨房拖住爸妈说要吃冰棍,好让另外两人得以不惊动大人地回到房间,他会机动行事。
那之后需要打掩护的事情就多得不能更多了。
明石爱理开始拒绝一切拍照的活动,兄弟两人也会帮忙扯些没边际的谎,对真正的理由闭口不谈。糸师咲看她实在抗拒得厉害,也就放弃了留影的念头。
再之后,糸师凛提起那次退件,明石爱理瘪了瘪嘴,妈妈说她得到了一个实验室的工作机会,签了保密协议住进了集体宿舍,中途没回公寓,对外通讯的时间也有限,估计是邮递员几次送上门没人签收就直接退回了。
糸师凛皱起了眉头:“所以?”
明石爱理把头转过去,说得轻描淡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是已经丢掉了么?”
她是那种会把都以为是孩童戏言的宣誓贯彻到底的人,不要就是不要了,只要不抱有期待,就绝不会失望,快乐幸福和安定感都是需要自己争取的东西,有了余力才能给予其他人幸福。明石爱理说,我明白了,他们自己都还在挣扎呢,怎么能给得了我什么?那么我就自己去拿到幸福好了。
什么?你问我现在是什么心情?明石爱理微笑起来,一种暴雨将至的宣战,小凛,我自由了。
但糸师凛始终忘不掉当初她掉落的香灰似的眼泪,烫得他手指都蜷缩起来,他憎恶一切会让她留下这该死的眼泪的人和物,哪怕她表现得毫不在乎。
他从梦中醒来,明石爱理把毯子胡乱折了几叠塞进背包里。前座的后卫发出一声怪声,说呔!大胆。某校的某某居然发信息过来挑衅,学姐请看VCR。明石爱理站在过道里居高临下投来一瞥不以为意,场上有的是时间让他们乖乖听话。
后卫捧着手机,半仰着头张着嘴看她,半晌真情实意地喊了声妈咪。
糸师凛一只手横过座位,也真情实意地道:“去死。”
后卫佯装委屈地喊学姐你看他!!明石爱理一边说着抱歉抱歉——凛!唉算了他不是故意的,一边推着还在瞪眼的糸师凛赶紧下车。
这样的生活她原以为会过很久很久,交流赛拿下了冠军、期中考试狼狈地补习、各自准备学园祭、准备预赛每天加练她换成骑自行车上下学……
“听说了吗?爱理。”同学期待地说,“那个节目要来我们学校拍摄了!”
“什么?”她问。
一周后她站在天台,望着教学楼下的人群,这种热闹根本无法不参加啊。呼喊的主题是烦恼,但她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站在这里才能喊出来的烦恼,随便喊个足球部全国三连霸吧。
明石爱理对着楼下喊出自己的名字和班级的时候,下面很配合地喊出了爱理大人。
爱理大人得意地摸了摸鼻子:“我——有件很想实现的事情——!”
“什——么——”
所有人中,她轻易从中辨别出了糸师凛的面孔。他正仰着头等待她的下文,虽然先前没有和周围的同学一起大喊呼应,也难得配合地鼓了鼓掌。
……只是、找到了他而已。明石爱理有一瞬间突然感觉到了幸福,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应该就是这时刻了。她完全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二年B班的糸师凛!”
“……小凛!和我交往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她心想。所谓交往就是这么回事吧,由这些瞬间促成的种种,现在被拒绝了也没关系、不清楚会走到未来的哪一天也没关系,他们始终是他们,退一万步说分手了她也不会害怕,总不可能说连姐弟都当不成吧?
当然。她知道,糸师凛也绝对不会拒绝她的。
哈哈,笑死,根本分不掉。姐姐,你就别想了………
捏他的节目是《未成年的主张》,很多好笑的经典切片,可以自己去找。内容提要《the only exception》-paramore,虽然不是本章BGM,不过喜欢,也推荐大家听听,加入歌单啦
嗯终于写到了爱理不喜欢拍照的源头事件……其实也不刀。但克老师说要举着拳头追我………
弟线原本是打算一章完的,这话跟我当初打算两章写完哥线一样的虚壮。才写到一半左右就将近一万了啊(惨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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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姐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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