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差不多有三年的时间,糸师凛在背地里的外号从魔王变成了“小凛”。
某种层面来说,明石爱理在人前切换称呼的举动并非是杞人忧天。青少年真的就有这么无聊,因为这么点小事能逮着笑上几年,但反正都在全校的面拉爆了,糸师凛看着毫不介意的样子,明石爱理也就顺理成章地放弃了改口。
对于一个冷面肌肉男来说,这个称呼可爱得有点诡异了。尤其明石爱理从来不会好好喊,含在嘴里音节黏黏糊糊,拖长尾音挠得人发痒,有些时候兴致来了叫人凛碳、凛凛更是顺口无比。
偶尔会有人阴阳怪气地学着明石爱理的口吻喊他,糸师凛看人一眼,开口说又怎样?换做是你,就算是你老妈对着你这张丑脸都喊不出昵称。
明石爱理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不要对别人的老妈有那么强的控制欲。
他说嗯。
姐弟俩走远了,在原地留下一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脏。
跟糸师凛交往的当天明石爱理就跟周围所有人公布了这件事情,当然包括了糸师家剩下的人口。在节目播出时,她还跟糸师夫妇坐在沙发上一起看完并录了下来,糸师咲夸她勇敢又直率,真是个神一般的好孩子,糸师信介跟他们聊几句进厨房继续做晚饭去了,糸师凛独自站在沙发后面,总感觉这画面有哪里不对。
糸师冴远在马德里都被按头看了节目录播,他毒舌道你俩一个呆头鹅站在天台上,一个呆头鹅站在天台下,真是没眼看。分手了再来找我。明石爱理翻白眼,我又没打算跟你说太多交往的细节,人与人之间要有点边界感………
糸师冴:“所以呢。”
明石爱理有点愁:“我觉得小凛想亲我,但他找不到借口。”
糸师冴把电话挂了。
很快她就自行解决了这个烦恼,在糸师凛又一次意味不明地对着她发呆的时候,明石爱理把他推到球场围网上直接啃了上去。说真的,她也没有接吻的经验,所以搞得一嘴血好像也挺合理的。
……只不过都不是她的血。
明石爱理慌慌张张地拿着纸巾,糸师凛勉强握住她的手腕才避免了吃纸的惨痛结局,他是搞不懂怎么突然变成了丧尸片的走向,本来也只是在收拾球场而已……
他眼中的迷茫让明石爱理久违地感觉到羞愧:“我再也不这么干了!……跟漫画一点都不一样………”
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又到底把自己代入了哪个视角?糸师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尴尬地笑了笑。
别把我当成那些……糸师凛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明石爱理小声支援:量产型男子。没听说过。但糸师凛顺着说了下去:“我不心急。”*
他为什么要心急?
他们会有漫长得看不到头的时间。人生的变数也许是定量的,那他的大部分变数都应劫在糸师冴和明石爱理这两个人身上。糸师凛真心实意地想。
他又不会因为明石爱理嗑破了他的嘴唇而生气,只是觉得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反而是疼痛定格住了亲吻的触感,让笨拙的初吻变成了持续性的记忆。想要、更多的……更多的什么?疼痛和爱,又或者是所以她能给予的东西。糸师凛生涩地偏头在她手腕内侧留下一个吻,那里的肤色与手背有一定色差,细绢般的软肉下透出淡青色的微微隆起的血管脉络,他轻吮脉搏,情不自禁地幻想那些震颤与自己有关,他抿了抿唇:“……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别脑补那些奇怪的东西。”
如果是平常,明石爱理已经跟烧水壶一样吐槽开了,但此时,她扭头在看右边办公室外墙上挂着的钟:“时间不早了,得赶紧回去。”
糸师凛:“……”
糸师凛:“那个钟在半个月前就坏了。”
她扭头又看左边围网外的空地:“你别管。我自行车去哪了?被我逮到谁骑走了他就完了。”
糸师凛:“你今天出门没骑自行车。”
她顾左右而言他,努力想要把手腕从糸师凛手里抽回来。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糸师凛死活不放手,强行把她的视线扭转到自己的方向……黄昏时刻,明石爱理的脸也被映照得通红,她投降:“……可恶。小凛。你这样好色哦………”
糸师凛:“…………………?”
他深深望着她,心想:到底是谁更色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明石爱理害羞,糸师凛实际上是挺震惊的,他一直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回家上楼梯,狭窄的楼梯无法容纳两人并肩通过,他也固执地不肯松开。直到被狠狠关在卧室门外,他摸了摸仍在发烫的嘴唇,才发觉心脏跳动得厉害。
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糸师凛想尽办法让明石爱理脸红。但事实证明令人脸红的方式除了害羞以外,还有窒息和力竭。明石爱理不止一次被折腾得心烦崩溃狂揍他,但揍了这人也一点都不管用且不躲,他直白地说大不了就揍死我。
明石爱理:……………?
她打电话给糸师冴:“这个弟弟你能不能回收。”
糸师冴:“我在搜来电怎么退订。”
明石爱理:“没让你把我退订了啊!!!”
坏蛋都是扎堆出现的。在听到糸师冴要位置后撤到中场的时候,明石爱理还在气头上,不咸不淡地哦了声,沉默了会又说:“那以后不是世一锋是世一中了啊。”
糸师冴应了一声:“嗯。”
“……………”明石爱理不大高兴,“你净会挑好时机把这事说出来,我现在又生气又难过又有点想哭,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才不需要你安慰,爱哭鬼。糸师冴在电话那端奚落道。
她知道糸师冴并不是一个热爱分享的人。他绝不是,糸师冴的分享阈值仅仅是“已读”。他当然不需要安慰,他现在会跟她说起这件事的唯一原因就是……他需要她,且他知道她不会问太多。
所以她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惆怅也是理所应当吧。
明石爱理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
明石爱理对着虚空踹了一脚:“是等着我开私人飞机来接驾么?公主殿下。”
“我只是暂时不回来。”糸师冴说,“但是等你的话,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他说完之后没听见说话,只听见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又中途切出去跟谁回话了——在跟他打电话的时候?糸师冴蹙眉:“又干嘛?”
明石爱理:“把你卸载了,怎么你还在说话。”
两个人都在对着屏幕翻白眼。
隔天中午吃饭,明石爱理就把糸师冴不踢前锋改踢中场的事跟糸师凛说了。糸师凛把水碰翻撒了一地,好在他俩是在天台吃饭,可以摆脱收拾残局伪装成一场局部降雨。
糸师凛焦虑地走来走去,饭是一口也吃不下去,说了几遍哥哥不可能放弃当世界第一前锋!那是他们共同的梦想。明石爱理咬着筷子:“小凛,你有没有想过……世界第一是有且只有一个的头衔,如果这是‘你们’的梦想,那你和冴哥总有一天会变成竞争对手。冴哥那人你也知道的,他对足球的事情认真过了头,对手是你也不会有任何温情时刻,那你呢?”
你能确信地说自己会把那个人踩在脚下么?你能击碎他的梦想么?明石爱理总感觉成为对手,得起码抱有这种程度的觉悟才称得上是尊重彼此。
糸师凛果然犹豫了。
“那。不管经历了什么,冴哥决心转向中场的道路,或许对你们俩个来说都是好事。”明石爱理评价道。
糸师凛:“……怎么会是……!!”
“球场上除了前锋以外的位置在你看来都是在玩泥巴么?而且冴哥突然放弃了十几年来的坚持,只能说明不这样他就无法前进了吧。很残酷……也很帅气。是他自己衡量后做出的决定,支持就好了嘛。”
“…………你一点也不懂。”糸师凛说。
“那你自己跟你哥聊去,被说哭了我会装作看不见的。”明石爱理摸了摸下巴:“可能我确实不太懂。我先换着踢几天的前锋试试,说不定就懂了。”
糸师凛:?
这时的糸师凛心乱如麻,也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直到每天被不同的人抱着腿哀求去劝明石爱理继续当她的门将的时候,他才明白她是认真的……在大赛前一个月。
他们又是怎么觉得他能劝得动的。糸师凛心情极其复杂地围观了她换位后的训练,到底哪家前锋冲着冲着就冲回自家网里了……她看到他来,说你来得正好,我明白了。当天,他再多待一会,明石爱理就要劝他也踢中场去了,不得不冷脸撤退。
好在她尝试了几天又笑眯眯地戴回了门将手套,预选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记者采访她的秘密武器,此人曰换位思考,队友面如菜色,记者夸完她心思细腻,却完全没有想到她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几年后,糸师冴回国。
为了避免明石爱理带着什么丢人现眼的横幅和接机牌来接机,糸师冴提前一天抵达。
他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拎着一大包东西的糸师凛,后者惊喜于他的出现,提及换位这事咬牙,在明石爱理的洗脑之下他开始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哥哥。你不会有一天去守门吧?”
糸师冴也:“…………”
他缓缓开口:“你俩亲嘴终于把脑子亲坏了么?”
糸师凛哑然:“爱理跟你说了什么?”
糸师冴:“好问题。”
糸师凛没等到后文,忍不住:“她说了什么?”
糸师冴:“好问题。”
……所以到底说了什么啊?!!这事困扰了糸师凛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他虽然高兴糸师冴回国又心情复杂于种种变故,还有一件事隐约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前两天经历了一场雨战,明石爱理发烧倒下,已经在家躺了一天了。
给她发了一整天消息都没回,到了下午才通通变成了已读,但等了三分钟,聊天窗口上连“正在输入中……”都没有跳出来。他按捺不住,一个电话打过去,此人还带着浓浓鼻音,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堆要他去便利店带回来的东西。
于是,糸师凛今天到点就匆匆离开,去便利店对照着她的清单买完准备回家,路上才收获了这样的意外之喜。
到家,明石爱理趴在沙发上等人又差点睡着了。糸师冴也省去了上楼挂外套的麻烦,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糸师凛摸了下她的额头,感觉还有点低烧,又进厨房看早上留下的粥她吃了多少。
明石爱理睁开眼皮就看到对面坐了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两个人对视了半天:“……海市蜃楼?”
糸师冴:“楼什么楼,笨蛋。”
他嫌弃地递过来一沓纸巾,说她鼻涕都要流下来了。这纯属构陷。打了几句嘴仗,明石爱理望着窗外,看到了纷纷扬扬的雪,她想了会,杂物间里被炉还没搬出来,觉得也是时候了。
平常她肯定不介意跑一趟,但现在她连动都不想动,更别说去翻杂物间搬东西。她理所当然的看向了糸师冴,他也不想搞得一身灰。
就在这时,糸师凛刚好对上了这两人的视线:?
一刻钟后,糸师凛打开了被炉的电源,桌子是他搬走的,毯子是他铺的,被炉是他找出来的,就连橘子都是他刚坐下又被糸师冴指使着从厨房里拿出来的。明石爱理幸福地窝了进去:“我不会再出来了……”
““把药吃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药片,她开启幸福2.0的模式,背景音是兄弟俩在说话,她很快昏昏欲睡,被糸师凛推了推肩膀说睡下去会着凉,明石爱理翻身滚到离他远一点的位置,嘟囔就躺一会,晚饭前叫她就行……随后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客厅里连灯都没开,窗户雾蒙蒙的,只能透过外边路灯的光隐隐看到一点屋内的轮廓。
——糸师冴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而糸师凛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搞什么。说她说得义正言辞,结果这不是都睡着了么。明石爱理心想,她费劲地够到手机,呃,不是她的,忘记放哪了,这是糸师凛的。跟锁屏的时间一起跳出来的还有糸师信介叮嘱的短信,她这才想起来他们忽略了什么……糸师冴提前到家,他们都忘记跟家长通气了。
想到这里,要从被炉里出来,明石爱理动了动腿,脸色扭曲。三个人坐的三个方向,桌子底下腿都叠到了一起,她感觉到自己膝盖底下压了只脚,双腿中间夹着一条腿,腿上还有重物压着,动一下就感觉跟电视机一样闪频地又痛又麻。
她又挣扎了一下,成功惊醒两人。糸师冴被疼痛唤醒,眼神迷茫了一会:“桌子底下有熊?”
加绒家居服和毛线袜惹你啦?!明石爱理恼火地踹了他几脚。
糸师凛:“……”
糸师凛:“……为什么要踹我?”
既然都误伤到旁人了,明石爱理干脆一鼓作气从桌炉里爬出来,无视了谁倒抽口冷气的声音,长痛不如短痛,我痛不如他痛,他们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那场雪下的时间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长,糸师冴在家又多停留了几天,实在闲不下去想出去走走,被明石爱理拽去了棒球打击馆,把球想象成……她还没传授完经验,糸师冴已经一棍挥出把球狠狠地打了回去,他镇静地说:谁的脑袋。我知道。
明石爱理:……
她咽下原本想说的话,转而问糸师凛:“你惹他生气了?”
糸师凛莫名其妙:“哥哥怎么可能会那么小心眼,他没那么容易生气。……前台刚刚跟你打招呼了,你之前跟谁来过?”
他咬重音节:“还好几次。”
明石爱理无言地摸了摸他的头,心想别傻了,你俩心眼小得难分伯仲。
日后接受蓝色监狱的邀请,再到加入满城,明石爱理更是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糸师凛倒不是真的觉得她会出轨,只是烦“苍蝇太多”。
苍蝇一号·爱空:“启禀陛下,次子实在善妒,建议发配边疆。哦。忘了,本来就在边疆,不好意思啊。”
苍蝇二号·凪诚士郎:“跟你说话都会被瞪,我就不会干涉你跟谁来往………”
明石爱理:“好了、好了。他看谁都不顺眼,又不是针对你俩。少拱火,等会小心被餐厅赶出去。”
谁想来聚餐。要不是国家队召集入队,她提议赛后聚一下,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糸师凛对着这些佞臣冷笑:“与其指望分手,不如指望她丧偶。”
话音刚落他后脑勺就一左一右挨了巴掌。
左边明石爱理眉头竖起:“什么话都敢说……真不怕被我打死成全么。”
右边糸师冴冷嘲热讽:“真有出息,这么点事情就要死要活的。”
糸师凛又惊又怒:“你还真的想过跟我分手?!”
“…………”
明石爱理:“你弟。”
糸师冴:“是你弟。”
两人颇感丢脸地低头喝茶。
高中毕业之后,明石爱理跟糸师凛常年分居两国,只有欧冠赛期、国家队赛事和休赛期得以见面,偶尔还会有点突发事故影响见面。是以每次见面都黏人得要命,尽管他本人从不觉得,但走到哪他都在三步距离内,明石爱理很难不产生一种带孩子的感觉。
只是没有哪个孩子会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沉重如粘稠松脂包裹,连指缝都亲密嵌入,他不克制喘息,手指游走敏感,呢喃,姐姐,姐姐。
姐姐,再努力一点。
姐姐,你在看哪里?
……为什么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喊姐姐啊?明石爱理捧着他的脸仔细探究。
他额头上密密汗珠,把额前碎发捋开,纤长的睫毛要滴出水来潮湿黏腻,半掩住绿幽幽的眼睛,唇红齿白跟艳鬼似的。
她想了想,突然推开糸师凛趴在床边在抽屉里翻了又翻,翻出了一管口红。
正式拿下联赛冠军的那天满城的粉丝纷纷翻进场来跟球星们一起庆祝,混乱中球衣和门将背心都给了出去,明石爱理甚至连发绳都取下来送给晚了一步没要到球衣的球迷。她披头散发穿着内衬从人群中挤出来,早就习惯的克里斯裸着上半身冲她挤挤眼睛,这么心软当心每次都被扒干净哦?……他到底哪来的脸对她这么说。明明自己就快剩条/内/裤/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比赛结束得比她早的糸师凛也在现场。更衣室里,他看清楚她脸上和内衬上的口红印,脸黑得乌云遍布,俨然嫉妒得发狂。她能怎么说,她只能说一切发生得太快……
糸师凛想要公平,那她就给他公平好了。
明石爱理慢慢旋出深红色的膏体,捏住糸师凛的下巴,口红抵上他的嘴唇。他很适合这个颜色,她微笑起来:“好了,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小凛,想亲哪都可以哦?”
在他眼中,世界如同眩晕般淡去,只有她,只有他。
……
再后来,因为跟主教练起了冲突,明石爱理在满城的战术位置变得有些尴尬,她不去修复关系,干脆地选择了结束合同转会。巴恰在此时抛来了橄榄枝,她与满城和平分手。
隔三差五的死敌德比,明石爱理跟身在RE·AL的糸师冴往来的次数倒是比过去几年都要频繁,赛后不赶时间的话,基本会相约吃顿饭,一个晚上路透照片八百来张,两边队粉气得捶胸顿足,偏生当事人们都是自我到极点的性格,哪里会管旁人死活。
新来的队友不明真相,见两人往来频繁,对糸师凛开玩笑:你嫂子对你还挺关心的。
他脸色铁青:那是我老婆。
朱利安·洛基笑得不行:“她知道你背后这么叫她吗?你们好事将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
死八婆!糸师凛骂他,要你管。
糸师凛不是没想过求婚。他早就比划过无名指的大小,订好了一对又一对的戒指,看过一场又一场的婚礼策划,想象过一次又一次的婚礼誓言。他并不是一个拖沓的人,只是明石爱理的态度太难以捉摸,某次他刚单膝着地,她转身看见,淡定地伸脚示意他把她散开的鞋带系好,他总不可能把戒指栓她鞋带上,含恨放弃。
又一次,糸师凛在演唱会上终于等到了明石爱理喜欢的桥段,戒指盒都摸在了手里,只是低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十分钟后找到人,她已经跟某个做慈善筹款的大学生聊得称兄道弟,求婚告吹,当晚他还捐出去了几百欧元。
再一次……
终于,众目睽睽下。
二十五岁的糸师凛心一横,在赛后单膝跪地。
“……………”
守门员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她下意识擦了擦脸,却忘记摘下手套,手套上的灰尘和草全部蹭到了脸上,弄花了一片。
她退后半步,张了张嘴吐不出一个音节,那不是惊喜也不是感动。
镜头远远的拍下一跪一站两个人的影子,看不清具体的申请,观众席上的看官们为求婚现场雀跃不起,欢呼祝福,呐喊着答应他。
糸师凛头一次如此紧张,直至他看清明石爱理的表情………他心中一沉。
旁人也许是觉得她意外过头了,就连队友和对手都发出善意地笑声围观着。
但。她明明就是在恐惧啊。
“………”
他立刻远远丢掉准备了太久的求婚戒指,站起来想要拥抱她。
明石爱理的四肢都是僵硬的,被他拢进怀里的时候还是生硬地不知道作何反应,她感觉自己搞砸了,又感觉没有。因为拥抱她的人是糸师凛。
这让人摸不到头脑的一幕让所有起哄的人也回归安静。
不知道拥抱了多久,明石爱理才感觉从那种当头一棒的震慑中回过神来,她缓慢地把手放到糸师凛的背上,感觉到她的回应,糸师凛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收紧手臂几乎把她快勒死了。但她现在几乎毫无察觉。
“………小凛。”
“嗯。”
“小凛啊。”
“嗯。”
“小凛……”
“………别哭了,aka。”
“小凛,我啊。我……我、我从来没想过要结婚。”
“……嗯。对不起。”
明石爱理在糸师凛耳边小小声地、茫然地说:“你吓到我了……我真的对婚姻没有任何幻想。”
“嗯。那就不结了。”
她却并没有因为这种拙劣的安慰放松下来,糸师凛简直在此刻恨上了自己的不善言辞。
“…………婚姻好可怕。那不是开始是终结……总会有一天突然就讨厌上对方,否认所有好的回忆,没有永恒也没有承诺,只有苟延残喘和自欺欺人。我太想和谁变成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怕是死了也能留下一部分的自己在这世界上,爱得绵长恨得惨烈,如果做不到哪怕是吃下去咽入肚中也未尝不可,没有血缘也可以做到吧?一定要结婚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凛。我好害怕。”
“——你可以吃了我。”
“………………………”
明石爱理猛地抬起头,盯着糸师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糸师凛是认真的,他把袖子往上推,露出结实的小臂,又严谨地再往上推了推,甚至准备脱了球衣,研究哪里比较好下口。
“………………”
说真的,虽然是幼驯染,但是糸师凛真是给她一种常看常新的感觉。她吓傻了,连滚带爬地从他怀里栽出来,因为僵立的时间太久了,腿发麻差点一头倒在地上,被糸师凛拉住,瘫坐在草皮上。他也跟着坐下来。
两个人在偌大的球场上,所有人的注视下像是小学生的活动课那样面对面地坐着说话。
“我怎么可能吃掉你!”
“嗯。那就不吃。”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求婚啊……”
“你……”
“嗯?”
“……你上次唱了关于求婚的歌。”
“………?”
明石爱理完全没印象。
糸师凛:“……但这只是借口。我想和你结婚。”
糸师凛几乎是有点难以启齿的。东亚人的生活环境大抵如此,被教导着隐藏自己的心声,崇尚不流露情绪于表面,谓之不动声色,连真心都压抑在最深处。像明石爱理这样无论什么想法都能够直白地说出来的人才是异类,她真的值得他人剖出心脏般的诚挚,可糸师凛实在太生疏了。
糸师凛:“我对婚姻关系本身没有什么执念。一纸婚姻届,在网上申请了就能下载的东西。我只是想要不解绑的关系,想要在社会概念中两人被视为一个命运共同体,这之前的所有联系已经不能够满足我……aka,我想要束缚你,想要你只属于我,我也只属于你,烧成灰都埋进同一片土地里。如果这叫做婚姻,我敢确信我每一天都想要求婚。”
“……”
糸师凛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很艰难地说下去:“可我才发现,其实我不知道婚姻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会带来什么。我太轻率了。你可以拒绝我。”
“但这不代表松手。我——我,你还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在任何时候,就像以前那样。只是死也别离开我。是否答应求婚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可以在任意的时间点反悔,就算是在婚礼现场……”
他咬牙极其不情愿地挤出来一句:“你突然决定逃婚也可以!”
明石爱理张了张嘴,很震撼地问:“……和谁?我自己转身就逃么?”
糸师凛立刻回答:“和我。还有谁?”
明石爱理更震撼了:“那我图什么?我有病啊?”
天啊。明石爱理意识到糸师凛是完全认真的。认真的逻辑破洞百出,连她吓得不轻也听得出来的有病。他有病,她也有病,没病都变不成现在这样。
明石爱理:“………对不起。”
糸师凛:“我永远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明石爱理:“永远,真的是很久啊……”
糸师凛:“那就是直到我死的那天。aka,直到我死,我都会选择你、只选择你,也只要你的选择。如果有一天我反悔了,你大可把我从悬崖上推下去。”
“………”
神经病。我说什么他都会应下来的。明石爱理心想。她很难理清自己此时在想什么——总不可能是悬崖下的碎/尸,又或者她什么都没想。
于是,她用梦游般的口吻说:“我的戒指呢?”
糸师凛:“……”
糸师凛没跟上明石爱理的节奏。
她看着糸师凛板着脸非常严肃阴沉实则完全脑子一片空白地乱来的样子,就算眼泪淌了一脸也忍不住喷笑出声,她笑着笑着又像小孩子那样放声大哭起来:“你不是在求婚嘛!戒指去哪里了?”
“你……你要扔么?我已经扔了。”
“你扔了我戴什么?”
“……”
“小凛。如果是你,如果结婚的对象是你的话,就算是害怕我也想试一试——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我发誓。我不是答应过你的么?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婚姻大概、也许、应该也包含在内。”
“说真的,别开玩笑了。我的戒指呢?”
“……………”
糸师凛手心和后背都在冒冷汗,踢一场九十分钟的比赛下来都没有现在跌宕起伏的发展来得令人头晕目眩,他呆愣得像是平生第一次触球就被提上了世界杯的赛场。他想四处张望,又被定住一样傻在原地,他哪知道戒指去哪了!刚才一着急就随手抛了出去,连丢的是哪个方向都忘记了!
“…………………”
十分钟前,中场兼场上队长看到明石爱理半天没反应的时候就知道哪里不对劲了,眉头直跳。他是一个已婚十年的男人,比只知道看热闹和起哄的单身汉们嗅觉要敏锐得多,暗骂糸师凛真他爹的是个愣头青,求婚是一场双向博弈,说是给另一方惊喜,实际上是不断地对彼此抛出信号,直至确定才汇聚成最终那声I DO,怎么他真的上来就是一记直塞,也不怕酿成什么惨剧。
问题现在可是在现场啊………十万人的球迷啊………两边球员出一点事情全球都能报道上半个月啊………世界真他爹是个草台班子………
后面糸师凛扔手榴弹一样让戒指直接飞出去了,抱住对面的门将不知道说了什么,撸起袖子又被推开,两个人居然旁若无人地坐在地上讲悄悄话,好像实地演绎人生并没有那么多观众……你们倒是抬头看一下啊!摄影师和第一排的观众头伸得都要栽进来了!将近十万人!加上电视台转播他爹的百万人的观众都有可能!
操!操!操!
队长抹了把脸,踢了脚已经不敢呼吸的队友:“找!”
队友傻不愣登地问:“找什么?”
谁来赔我精神损失费!队长咬牙切齿:“那小子丢出去的戒指!不然他等会要用的时候就有得急了!”
几个人在心里问候完了几本家谱,蹲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找,最终还是边后卫眼尖,从草皮里翻出一枚反光的戒指,看着明石爱理站起来,在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鬼鬼祟祟地跑过去把它塞到糸师凛手里。
这人还没摸清楚是不是戒圈就啪地一声立刻单膝跪下了,声音听得还没跑出去几步的边后卫牙酸。
“aka,你愿意嫁给我么?”
黑发的门将脸上绿一块灰一块,被眼泪冲刷得斑驳,狼狈不堪又神采飞扬。
明石爱理吸了吸鼻子:“少废话了,快点戴上。”
糸师凛还是一副没办法理解的样子。明石爱理想了下,觉得大概是因为没有说出那句话所以密匙不对,她认认真真把手怼到糸师凛跟前,很确定又很大声地说——
“嗯。我愿意!”
*捏他的量产型女子、地雷系女子的词条。
*桌炉的那段剧情有想到《堀与宫村》
弟线是唯一一条求婚路线。……虽然他的求婚把自己、被求婚人、观众和队友都吓没了半条命,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我记得之前在写正文的时候就有人在评论区说过一些求婚、或者是婚后的可能,当时回应得比较含糊,憋到现在终于可以说了……爱理实际上,恐婚
有时我在想,她总莫名其妙拐入三人路线,是不是就是因为她潜意识拒绝结婚……前面她看着对这事好像不太在意,实际上她只会跟自己能够明确拒绝掉的对象和不会把这当真的对象讨论婚姻,白宝线是结不了的,她不愿意改名,御影玲王又不可能入赘,更不可能放着让凪诚士郎跟她结婚,三人打僵持战,她放心得很。哥线的话,哥哥知道爱理不想结婚所以不会主动提,但如果爱理说多了,她当晚就莫名其妙被拐去小教堂站在神父面前了,所以她也是能不提就不提;哥姐弟同样结不了,不觉得这俩男的是什么宽容大度的性格;唯独弟弟莽撞冲进了求婚线………她弟线全文将近两万字一回也没有跟凛开过关于结婚的玩笑,因为她说了半个字转头就会看见弟单膝下跪了(姐:………)。但逃还是没能逃过。
这不是什么完美的爱情故事。真的不是。仔细想就有很多问题,弟弟求婚确实是没想清楚,他是心急是笨拙,没有确定爱理是否真的想踏入婚姻就直接说了出来,大庭广众下的任何举动都会被放大,无限接近于逼迫。包括他说爱理“一点也不懂”,在亲密关系中多少有点伤人……我大可不去这样写,去塑造一个更完美更漂亮更梦幻的故事,但我想了想,还是这样写了,因为我觉得这是他们会做的事情,做出的选择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亲密关系的冒犯、包容、互相伤害、互相治愈、扶持和争吵……有好的地方就有坏的地方。
爱理答应凛,倒也不是因为感动。她吓都被吓死了。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就算是未来踏入婚姻关系,她也绝不会改变,那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够接受、能够应对,好结局很不错,坏结局她也能潇洒地摆摆手重新开始。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夹在父母中间无力的小女孩了。去尝试吧。于是她答应。哦,当然也有一定因素是因为对面是糸师凛,不过她自己的原因还是占据大部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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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姐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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