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后来的十几分钟,我都在盯着审讯室,也就是那十几分钟而已,镜子那面已经尘埃落定,我和那个瘫倒在椅子上的犯罪嫌疑人一样哭的稀里哗啦。
具体案情我其实并不清楚,只是在莲华与他交谈的过程中,我听了个大概。
对于受害人来说,他说恶魔,可对于他来说,自己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去地狱走了一遭,才会想拖着并不无辜的人一起沉沦吧,毕竟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活下去。
年轻的男孩已经认罪,可他还是不死心,他抬起湿漉的眼眸乞求般看着莲华渴望得到一个答案:“我做错了吗?我......错了吗?”
莲华的情绪毫无波动,眼神淡漠,他轻启唇瓣,回答:“你没错,但没人会听。”
我看见帅气警官在莲华说出这句话时皱起了眉头,然后抬手,似乎是示意审讯到此结束,但莲华并不需要他的提醒,说完话就已经站起了身。
对面的男孩却挤出了笑容,好像呢喃了什么,我听不清。
莲华的手搭在了门把上,他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说:“你也错了,和那样的人一起下地狱,不值得。”
咔哒。
门被打开了,男孩的笑容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又哭起来,角落里站着的警官走上前,我知道之后等待他的将是真正的审判。
“你......怎么?”我转头看见帅气警官询问的眼神和疑惑的表情。
“哦,没事。”我打开背包寻找纸巾,被我遗忘的鼻涕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单飞。
“你不应该被影响。”同样没有情绪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莲华此时倚在门边看我。
我嗅了嗅鼻子,乖乖低头认错:“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作为一个心理师,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是大忌。
但心理学研究的领域明明充满了感情,却要求我们在解决分析问题的时候更多地使用理性,这本就太苛刻。
于是我别过脸吐槽:“冷血无情。”
正好看见帅气警官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目光越过我看向了我身后,我看不见莲华用了什么表情回应,大概率还是面无表情吧,但我听见他说,饿了。
如果不是当着帅气警官我一定送他个白眼,这时候还没忘记蹭饭这个任务,我的上司的确是个人才。
但帅气警官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老地方,我处理完后续去找你们。”
“嗯。”莲华淡淡应了一声就转身潇洒离开,我和帅气警官打了个招呼后屁颠屁颠地跟上。
跑着跑着,鼻涕就真的要不受控制了,我赶紧嗅了下鼻子,将它撵回去,一袋手帕纸被递了过来。
我受宠若惊地接过,抬头竟还觉得眼前人眉眼间的淡漠疏离该死的帅气,甚至有一刻的欣慰,那是终于发现莲华细心体贴的一面的喜悦。
也许打从心眼里我就希望汤包说的那些是真的,莲华并不只有冷血无情。
大概是我那样明显的情绪感染到了莲华,被我捧在手中的手帕纸的主人鼻头皱了起来,一脸嫌弃地提醒我:“擦擦,埋汰。”
感动的小火苗一秒也没能坚持,瞬间熄灭,我为我的自作多情道歉,却又觉得这样的他因为褪去了淡漠疏离更加鲜活了。
但难免还是会腹诽,“咋滴?丢你人了?”
莲华像是听见了我的心声,嘴角盈着淡淡的笑说,丢我的人。
......我这没出息的竟然还纠结于他说的「我的」,没由来的悸动。
本以为我会反驳,再不济也会偷偷吐槽的莲华没等到我任何回答,迎接他的是我低下的脑袋,我正擦着脸上的泪痕掩饰心情。
“走吧。”
我含糊地应他,嗯嗯,我去开车,然后率先加快了脚步,一心往停车场冲。
没冲几步莲华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往那边......”
而我一脸神奇地看着他,这人走路这么快的嘛,怎么就到我旁边了!
“腿长。”
莲华臭屁的有点不像他,然后迈着有些欢快的步伐超过我走了。
14
上车后,莲华给我发了个地址让我跟着导航过去,终点是莲华家附近的某个餐馆,于是我小手一挥:“这不就是你家附近嘛,我熟。”
后视镜里我看见莲华挑了挑眉没说话,话匣子既然已经打开了,我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我说,听帅气警官说,你以前主攻犯罪心理学哎。
他答,嗯,又顿了顿问,帅吗?
我谄媚道,没你帅,他说嗯。
我问,那你为什么从警局辞职啊,他回答,懒得动。
......没毛病,是他。
我说,哈哈哈,也是,现在工资也比以前高吧。
他答,反正比你高得多。
......还能不能聊天了!
我又说,帅气警官还说你经常会去警局帮忙,他答,偶尔。
我说,哦哦,他还夸你厉害!他答,我本来就厉害。
“......帅气警官”
莲华打断了我:“他姓周。”
“哦哦,周警官说我是第二个跟你去警局的助理。”
莲华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他到底跟你说了多少?”
我答:“没多少啊,有些也是我好奇才问的他。”
“你可以直接问我。”
我的眼睛一下亮了,这样的好机会不把握就太可惜了。
“真的吗?”
“嗯。”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他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跟他客气。
“你真名是什么呀?”莲华听起来真的很像花名。
我从镜子里看见莲华的脸色暗了好几个度,吓得我抿紧了嘴,只敢小声嘟囔:“你说什么都可以问的。”
可莲华还是回答我了,只是声调冰冷,他说:“就叫莲华,我自己取的。”
“你爸妈真好,还允许你改名字啊?”
我作死地又问了一句,话出口就后悔了,正打算说我随口问问,就听见莲华说,我是个孤儿。
我愣住了,随后憋出了一句“对不起”,就不敢再说话。
莲华却没停下,他说,我一开始在福利院,后来被领养了三次,第一次两年,又被抛弃了,那时候我七岁,第二次三年,那对夫妻进了监狱,那时候我十一岁,第三次五年,那对夫妻死了,那时候我十八岁。
说这些的时候,他冷静的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我的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
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想问他为什么又被抛弃,想问那对夫妻为什么进了监狱,想问最后那对夫妻又为什么会......
想问那几次领养的空白期,他是怎么过的,回到了福利院吗?还是一个人漂泊了很久。
可我连话都说不出来。
莲华对着一脸吃屎的表情的我问:“怎么?”
我满脸苦涩:“要不......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他突然低低地笑起来:“下次吧,今天他买单。”
我好像又不怕作死了,问他:“那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他说:“因为胎记,曼珠沙华。”
我迅速接过话头:“哦哦,我知道,你胸口那个!红色的!原来那是曼珠沙华!也叫做彼岸花吧!”
我恍然大悟的时候,莲华眯起了眼,他说,所以,你确实看见了。
我:......
失策了!
那天无意闯进他的浴室,其实看见的真不多,也只有他胸口那妖异莫名的胎记一直让我印象深刻。
我发誓,真的!
那天最后,周警官没能赴约,因为临时出了警,我屁颠屁颠地抢着付钱,为了感谢对我照顾的上司,才不是心虚!!!
15
那之后,我和莲华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很少嚷着要把我辞退了,似乎我们成了朋友,毕竟我知道了他的秘密。
我似乎也变成了奇怪的人,像汤包说的那样。
有次半夜莲华打电话把我叫醒说自己饿了要吃宵夜,我说大半夜的哪还有吃的,烧烤吃不吃,我给你点。
他理直气壮地说,那你过来给我做。
而后被红着眼赶过去的我逼着下载了某外卖APP并绑定了银行卡,顺带数落了一通。
而那时他缩在沙发角落,丝绸睡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在落地灯暖色的灯光下竟显得有些可怜,说我只是饿了嘛。
我吼他,方便面都不会煮吗?
他说,那个不好吃,气的我冲进厨房想与他同归于尽,他反应迅速直接冲过来把我拦腰扛了起来。
“再闹辞退你了啊。”我竟听出了些无奈和宠溺。
“那方便面吃不吃?”我在他的肩上撒泼。
“......可以换一个吗?”
“烧烤吃不吃?!”我咬牙切齿。
“......吃。”
“放我下去。”
“哦。”
后来就是我教他自己点了烧烤并开了两袋方便面,说不吃的人又递了一包过来,说两袋不够。
啧,真香。
临走前,我威胁莲华说,下次半夜再因为这种事把我弄醒,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却见他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一个名为加班费的红包发了过来。
我说:“哥,下次有事您招呼!”
“不送。”莲华咔哒关上门,留我在风中凌乱。
彼夜,月朗星稀,难得的好天气,别墅区里路灯耸立,可望着那些被灯光拉长的树影,我迟迟没迈开腿,后悔没跟外卖小哥一起走。
来的时候满肚的气没觉得害怕,现在一想到张大口的车库就有点心悸。
我当机立断退了几步回到门口,按下了密码。
沙发旁的落地灯还开着,莲华正在厨房里洗碗,听到声音转身问我:“落东西了?”
我支支吾吾找话题,不好意思说出要借宿的话,倒是莲华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打了个不像哈欠的哈欠转身说:“客房有新的被子。”
我盯着莲华的背影说,我睡沙发就行。
莲华一边懒洋洋地上楼一边说:“冻着了不算工伤。”
“谢谢!”
莲华含糊地应了一声,但我似乎听见他说:“晚安。”
那晚趁着夜黑风高我悄悄撕掉浴室门上贴的那张“禁止文似锦进入”的纸,扔进垃圾桶,希望莲华从此以后就忘记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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