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嘉的迟疑只在一瞬间,她很快就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她飞快爬出了床底,便想着门外冲去。
这自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信任昆图斯,只是她知道经由昆图斯这一声提醒,刺客必然已经确认了自己就在屋内,一旦昆图斯落败,那么自己就要倒霉了。
这种时候,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沈宜嘉心中如此打算着,可才爬出床底,看着正与刺客缠斗的青年,左臂上被划开的伤口,鲜血一滴滴滴落下来,就仿佛溅在了她的心上。
她说过,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最害怕受到良心的拷问。
沈宜嘉一咬牙,趁着刺客尚未反应过来,她捡起地上的毛毯,便朝着刺客的头顶扔了过去。接着,她不敢再停留,拼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便往门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又勇敢又怂,已是她在遭遇携带凶器的歹徒时,所能做到的极致。
牢房的走廊上,早已响彻犯人们躁动不安的嘶吼,并不比牢房内平静多少。这里的监牢可不分男女,犯人们的咒骂、镣铐砸在石墙和门板上的声音更是令人发颤。
沈宜嘉站在走廊上,一只手死死把住了房门,一边思考了起来。现在她该怎么办?
慌不择路的逃离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赫利奥多罗斯的刺客既然能够如此轻松的进入牢房,要么是监牢之中有他的内应,要么是牢房的守卫已经被他派来的刺客解决了。
自己就这样赤手空拳的跑出去,恐怕正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就算自己真的侥幸暂时逃离的监牢,可是接下来呢?她是赫利奥多罗斯指认的女巫,真的可以出得了庞贝城吗?
只怕还未离开就会被赫利奥多罗斯的信徒逮住,然后给她按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彻底坐实了她女巫的指控……
无数种可能性在她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她却发现,事到如今,昆图斯的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
屋内的打斗声仍旧不绝于耳,显然昆图斯和刺客的搏斗尚未分出胜负。
我要不要进去帮他?一个念头忽然自沈宜嘉的脑海中生了出来,让她越发不安了起来。
可是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帮到他什么呢?
但至少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若是她忽然出现,想必刺客会被她分散走注意力,昆图斯应当更能够找到机会制服他吧?
沈宜嘉想着,两人能够搏斗上这么久的时间,恐怕实力势均力敌。
何况,若不是因为她,昆图斯又何必遭这样的罪?她想起了青年那已经负了伤的手臂,心下更不愿迟疑,也终于说服了自己。
终于,她焦急地在走廊上寻了根木棍,忽然猛地拉开了门,再次冲了进去。
*
拉开门的一瞬间,刺客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被昆图斯手中的长剑逼向了沈宜嘉的方向。
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让沈宜嘉瞪大了眼睛,手臂下意识地挥舞了起来。
“咚”的一声闷响,那木棍被狠狠地砸在了刺客的后脑勺上。那刺客疼不疼沈宜嘉不知道,可此时她的虎口正被这一击的反作用力震得虎口发麻。
“我还以为您已经逃之夭夭了。”昆图斯的调侃紧随其后的传来,在昏暗的光线中,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将话中的笑意听得分明。
人影还在眼前晃动,沈宜嘉下意识地想要闪躲,朝着人影的反方向,昆图斯的位置跑去。几乎就在同时,昆图斯伸出没有握剑的左手,一把将她扯到了身后。
被这样一具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视线,让沈宜嘉无法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这让她紧张不已,手中紧紧握着那根木棍,警惕地四下里张望。
直到刺客发出的惨叫声让她身体一颤,接着她便感觉到眼前的身影,身形彻底放松了下来。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沈宜嘉听到昆图斯啧了一声,语气里却透着一阵怪异的兴奋。
她知道,这场搏斗终于结束了。她长长舒了口气,却又在心中忍不住吐槽,昆图斯这个人看起来是真有点变态。
但想归想,看到青年那仍在不断往外渗着血的手臂,她还是将吐槽留在了心中。
“您的手臂受伤了,我帮您处理一下吧?”沈宜嘉不敢去看那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只是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可昆图斯却并不以为意,只是随意摇了摇头后便飞快地俯下身去,在刺客的身体上搜寻着什么。沈宜嘉猜想,他在寻找能够证实刺客身份和指使者的证据。
沈宜嘉觉得这副场景实在有些骇人,她移开了目光,面对着墙壁发起了呆。
她害怕和死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却又不敢自己一个人出去,只好盼望着昆图斯能够早点结束了搜寻,和她一起离开牢房。
就在房间陷入了沉默之际,沈宜嘉感觉脚底的地面开始轻轻地晃动。虽然这一阵晃动并不剧烈,并且很快便结束了,甚至可能不会被大多数人察觉。
但沈宜嘉知道,这是火山喷发的前兆。逃离这里,已经变得刻不容缓。
“昆图斯!我们该走了!”她忍不住催促道。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突然爆发喧哗。两个人不约而同,警惕地望向了门外,昆图斯的手也重新握上了剑柄。
沉重的军靴声由远及近,好在,下一秒,是安东尼乌斯带着满身火山灰冲进牢房,身后跟着面色铁青的维尔图斯和十几名议员。
“昆图斯!”将军看到挚友的伤势后瞳孔骤缩,他有些愤怒地低声问道:“是赫利奥多罗斯的人干的?”
青年平静地点点头,用手中匕首挑开了刺客胸前的衣物,露出了里面一个太阳形状的刺青:“看起来我们的祭司大人,已经彻底疯了。”
那是阿波罗神庙的僧侣们所独有的印记,刺客的来历也因此昭然若揭,安东尼乌斯的身后传来了一片哗然之声。
安东尼乌斯的表情变得异常可怕,他转向沈宜嘉时,在确认她安然无虞后,便移开了目光。
“肃静!”安东尼乌斯的怒吼镇住了全场,议员们安静下来,静静地聆听着他发号施令:“按照罗马《灾难应对法》,现在我以军团指挥官名义接管城防。”
说着话,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方才还陷入混乱的人群此时已经彻底镇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
“至于关于阿波罗神殿大祭司赫利奥多罗斯的指控”安东尼乌斯表情严肃,在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身形狼狈站在一旁的昆图斯与沈宜嘉后,吐字清晰地宣布道:
“根据罗马军事法,任何危害军团指挥官或高级军官的行为均属叛国罪。而我作为军事统帅,有权不经民事审判直接处置涉案人员,包括宗教人士。
当然,我尊重罗马法律的权威,我将在临时拘押赫利奥多罗斯后,将他带回罗马,等候奥古斯都与元老院最后的裁决。”
这样的指控,可比一个女巫要严厉得多。了解其中利害关系的议员们都不解,赫利奥多罗斯大人究竟为何而变得如此疯狂,竟至于彻底抛却了理智,变得如此不择手段起来。
可谁也不敢问,本该留在市政厅的克劳狄乌斯大人为何会出现在牢房中,那刺客意欲行刺的对象又究竟是他,还是正站在他身后的赛里斯女人。
反正,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政治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大抵正是想到了这一点,维尔图斯在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从侍从手中取过了象征执政官权力的束带递给安东尼乌斯:“我授权你安东尼乌斯将军,您将可以凭借此物指挥城中的守军。”
安东尼乌斯没有推辞,点了点头,接过了束棒。
他正欲离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看向维尔图斯:“大人,方才火山脚下的情形您已经看到,sheniana女士的预言分毫不差,趁着火山还未喷发,请您组织城中居民尽快撤离。”
说罢,他顿了顿,目光忽然望向了站在角落里的沈宜嘉:“请您记得离开时,带上她,她拯救是庞贝的英雄。”
沈宜嘉的心蓦地一颤,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英雄,说出这些事情的动机也仅仅只是为了自保。
她只是个贪生畏死的普通人罢了。
可是维尔图斯显然却十分认同安东尼乌斯的话,他郑重地朝他点了点头:“请您放心将军,她将跟在我的身边,在我的保护之下,直到这场灾难结束。“
见心中所担忧之事都已有了着落,安东尼乌斯不在停留,带着昆图斯大步离开了牢房。而就在昆图斯离去之前,沈宜嘉忽然感到耳边一热。
“祝您好运,女士,愿我们能在灾后重逢。”
她的耳边竟传来昆图斯的低语。这一次,他的话不带似乎揶揄,竟似无比的认真。
“好。”沈宜嘉忍不住回应了他,愿我们都能活下来,至于能不能重逢……那就不好说了。
她在心中偷偷补充了一句。
随着两位将军的离开,议员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一一告了辞,显然在火山脚下看到的场景将他们吓得不轻。
这些人都是城中的富户豪族,家资丰厚,要想拖家带口的离开,很要费些功夫。
如此算来,留给他们用来逃难的时间,可比那些连换洗衣物都缺乏的平民,要紧迫得多了。
看着眨眼间便已不见了踪影的议员们,维尔图斯似早已料到会是此番景象,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后,便朝着沈宜嘉伸出了手:
“女士,请您随我离开吧,这里已经不再适合您停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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