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岁的无限第一次见到二十八岁的秦一，是他往她的家中讨口水喝，还未盘发的女子着一身男装，有几分雌雄莫辨的英气，但是更多的是书卷气，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女子。她听到敲门声谨慎地打开了半扇门，问到来意原来只是讨口水喝，便取了无限的水囊与行人说：“你且在门外等等。”此时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处有一户人家。
她刚为无限的水囊装满了水送给了他，无限便听到院落里约莫是中年女人的声音：“谁啊？”
“只是来讨水喝的。”
秦一眼神示意无限快走，无限不明所以，正欲抱拳行礼感谢，却见着中年女人风一般地转到了他眼前，拉着他的手说：“多俊的小伙，来婶子家里坐坐，吃过晚饭了吗？”
无限摇头，随即他便被莫名其妙地拉进了秦一家的院落里，这是一处很小的四合院，约莫有堂屋、厨房、几间卧房。院中种了一棵南方常见的柿子树，柿子树下摆了一张石头的桌子，应当是这家人素日吃饭的地方，树叶的影落在石桌上斑驳。
“成亲了吗？”
“我并未婚配。”他据实以答。
“娘~”女子拖长了音调。
“你看我们家一一怎么样？就是年龄大了点，嗐，你也知道前些年战乱，我们家一一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回来了居然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说到年纪，她顾左右而言他，也没明说年龄。
无限先是看到女子在她娘的背后比了个大大的叉，然后疯狂摇头，思索了一下才回答：“我暂无婚配的打算。”
听到无限这么回答，女子显然是松了口气。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怎么回事，非要把自己熬到没人要的年纪才要成亲？想当年我和一一她爹十几岁认识，那可是正好的年纪，那可叫一个什么，一一平时怎么说的？”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女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哎哎，对。”
“你不是还要请人吃饭吗？娘，再不做饭客人和爹就都要饿肚子了。”
听到这儿，中年女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上下再度打量了无限一次，便施施然去了厨房，还让女儿好好招待客人。
“抱歉，我娘就是这样。我年纪也大了，所以她着急看我成亲。”秦一继续说道：“既然客人进来了，我还是用好些的茶水来招待你吧。”她便拿出了家里一套粗瓷的茶具，又取了一罐茶叶，刚打开罐子便有一股清淡的茉莉花香，她用茶匙取了适量茶叶抖到茶壶里，并不浓酽，是考虑到如果泡太浓的茶晚上难以入眠：“是自家窨制的茉莉花茶，您随意喝喝。”
“劳烦姑娘了。”
刚烧开的水，茶水的温度还略显烫，两个人等着茶放温闲聊了几句。
“公子叫什么名字？”
“无限。那姑娘呢？”
“秦一。您的名字和年号一样诶，您姓无吗？”
“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并无姓氏。”
秦一用一种还能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两个人又陷入了寡淡的沉默之中，看的一边暗中观察的中年女人非常着急。
过了一会儿，无限才问：“姑娘为何着男装？”宫里的那个除外，他见过的大部分姑娘都身穿女装。
“这个啊，因为方便。穿女装行动太不方便了。今天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若不是姑娘，我晚上可能还要继续吃干粮。”
“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如果我爹娘问你一些问题，你不想回的话可以不回答。”
“姑娘似乎带有一些燕京口音？”
秦一微微瞪大了双眼，没想到他还能听出这个：“嗯，在燕京呆过一段时间。”
秦一的娘很快便端上了很多菜，适逢秦一的爹也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嘴里还念叨着陛下的政策真是好啊，表现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见到家中有陌生的年轻男子，也同样用和秦一的娘一样的眼神将无限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秦一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秦一的娘立刻就点了点她的头：“怎么，你还不乐意？”
“不是这样的，娘，人家公子不是都说了，他并无婚配的打算，只是我们强拉他吃饭而已。”
“他说的是暂时，你学了那么多圣贤书，还不知道暂时是什么意思吗？万一人家看上你了呢？”
随即秦一看向无限，非常直接地问道：“你看上我了吗？”
无限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哪有你这么问的？装饭去。”
趁着秦一装饭的空档，秦一娘趁机说：“我们家一一，虽然长得普通了点，但是之前可是在国子监读书的，你也知道陛下登基以后就允许女子去读书考试，你猜这么着，我们家一一可是考进了国子监，连之前县老爷家的公子都考不进呢，哎说到这个，就是在国子监读了好些年书，这才拖到这个年纪，等回来的时候，县里的那些男子可都不敢要她了。我就说女孩子家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早点成亲嫁人，她自己偷摸着就去了。”
无限倒是没有想到在这六年里还发生过这种事。
“我一看公子气度非凡，肯定不是一般人，你觉得我们家一一怎么样？”
“抱歉，我现在确实没有婚配的打算。”
秦一的娘一脸不赞同，秦一的爹在一旁说：“年轻人，还是得多相处相处。”
此时秦一适时地出现，用各人的饭堵住了各人的嘴。
茶足饭饱以后，秦一说：“客人现在也吃过饭了，让人家走吧。”
“那你去送送。”
“好的。”秦一转头看向无限：“县里有一家客栈，离这里不远，公子，我带您过去吧。”
在带无限去客栈的路上，无限倒是对秦一十分好奇：“即使是在国子监，陛下也并未禁止婚配，姑娘完全可以在国子监择一个乘龙快婿吧。”
此时太阳已经西下，月亮刚刚爬了上来，明晃晃的亮得惊人，好似在暗示行人即使是走夜路也可十分安心。秦一看向明晃晃的月亮，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必须成亲。国子监的那些同学很好，但是我并没有因此感到心动。我想成亲应该不是搭伙过日子，或者只是为了解决生理**，而是应该两情相悦，想要和对方永远在一起才会成亲吧。所以我早就做好了一生不成亲的打算了。”
对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兴国来说，这种观点确实有点惊世骇俗了，但是无限本身也是个惊世骇俗的人，所以他倒是觉得没有什么，认同地点了点头：“姑娘所言有理。”
秦一轻快地笑了起来，无限这才发现原来她的颊边有两个酒窝，笑起来看起来讨喜的很。
“公子是个明白人。公子也带有一点燕京口音呢，也是从燕京来的吗？”
“算是吧。现在四处游历，四海为家。”
“那很好了。”秦一指着有福客栈的牌匾与无限说道：“客栈到了。今天和公子聊天很开心。”
“这么晚了，需要我送送你吗？”
“这么点距离，不会有事的。”秦一便一个人走了回去，无限还是不太放心，偷偷地跟在后面，秦姑娘也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看着她敲门，然后她的娘在门口数落了她几句又点了点她的头，她老老实实地低头听训，竟然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不自觉唇边也挂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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