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爱人错过，破镜能重圆其实就是镜子没破的梗
妖精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误）
1.
我一直坚信城市和人一样是有八字的，而八字不合的城市在你到达它的那一刻，自然环境就会从各个方面积极的给予提示和佐证。
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周一直在下雨，入职新公司的那天还被门口打滑的台阶绊了一下，实现了自高中以来第二次的平地摔跤。手里花一块五毛钱买的早餐华丽丽摔了出去，听声音一阵钝响，然后是一声压抑的低呼。
完了，砸到人了。
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停在面前，我的脸到鞋面的距离应该只有五厘米，不抬头都能闻到上面应当是今天早上刚擦好的鞋油味道。
我十分抱歉九分羞愧地从地上爬起来，后悔第一天就该戴口罩上班，这样同事对我的传闻就只是一个高冷不好接触的新人，而不是那个刚来第一天就在上司面前实现平地摔、疑似想要通过拙劣手段来吸引对方主意的神经病。
对方半蹲下来，我撑着胳膊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他伸出的手指。
这一切剧情都太像劣质短剧，我实在没胆子把手放进对方手心里。
我有点狼狈地爬起来，扯了扯衣服试图把自己整理得看起来人模人样，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强打精神扯出一个最为人畜无害的微笑，想对面前被我泼了一身豆浆的人说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抬眼的那一瞬笑容却僵在脸上，嘴唇像是被502粘住，刚刚酝酿的友好寒暄腹稿堵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第一个字。
我没带镜子，但猜也能猜到自己的笑应该特别难看，就像是新租的房子里面风化的塑料墙纸，不仅干瘪，还摇摇欲坠。面前的人一头银白短发，带着金色单边耳环，却不再像当年一样追求时尚穿潮牌，而是像这座城市里任何一个职业妖精一样穿着一身西装，面无表情地捏着自己的手机，从肩膀处到腰部，一大滩白色液体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不管怎么样，还是道个歉吧。我上前一步伸出手：“对不……”他在我做出动作时忽然后退了一大步，眼神警惕，嘴角紧抿，一言不发地转身快步走远了。
喂。我的手还半尴不尬地伸在半空，在旁人看起来，这一幕是真的很像皆逆荒冷傲退骚扰。
混蛋啊。我捏紧了拳头，眼睛有点发涩，使劲儿眨了眨才缓过那股劲，看热闹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去，我的脸颊发烫，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伤心。
应该不是伤心。我一向看得很开的。我呼出一口气，定定神，不就是遇到前男友了吗，我不在意，一点儿也不在意。
遇到前男友并不是我在这个城市中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事。新人入职开会，皆逆荒坐在长桌上首，歪坐在转椅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做入职汇报的我。我目不斜视，眼睛直直盯着桌子上一个印着花开富贵的纸杯，仿佛那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已经逐渐开始接受有时候人的倒霉是有惯性的，有时候一旦开始倒霉，霉运就会像鬼一样缠上你。
比如现在，我蹲在租住的房子外面，不知道该先哀悼自己交出去的三个月房租和一个月押金，还是该站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在附近找个酒店先住下来。
公司不提供住宿，我跟着中介白天黑夜看了不少房子，最终才确定了这套。本以为自己被幸运眷顾，找到个租金地段都合适的房子，却没想到命运的馈赠往往已经在暗中标好了无良二房东的名字。
房东赶人，二房东是个人高马大的妖精，我一个小姑娘，又是深夜不好扯皮，决定先找个地方对付一晚上，明早再折腾这件事。今天一整天都因为皆逆荒的出现心神不宁，房子又出了大问题，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压在眼前，我蹲在楼道口轻轻呼气，缓缓吸气，感觉动作稍微大一点都会惊扰泪腺里面蓄势待发的液体。
没关系。只是有点倒霉，否极泰来知道吗？我这么安慰着自己，扶着膝盖站起来，一只手凭借直觉向后摸，想去拉我的行李箱。行李箱没摸到，摸到一只略有些冰凉的手。
“啊！”我一边尖叫一边转身，另一只手先一步飞了出去，身后传来男人的闷哼，我这才看清我抓的居然是皆逆荒的手。现在他一只手被我抓在手里，一只手捂在自己脸上，那里刚被我扇了一巴掌，没收力气，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一片红。
天地良心，其实我刚刚只是条件反射性的防御，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打这么准。我在看清是他的时候就迅速放开了手退开两步，他原本揉脸的手忽然顿了顿。
“搬家？”他看着我，语气平淡，好像随口与路人寒暄。说真的，现在的皆逆荒，和我记忆里的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记忆里的皆逆荒不会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地说话，他总是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痛；或是强制性的把自己的手指挤入我的指缝，没骨头似的靠在我肩膀上。
我意识到自己在无端对比曾经和现在的他时立刻紧急刹车，连亲人都没办法要求对方始终如一，更何况现在连朋友都不算的我。他完全没有理由对我友善，我甚至应该感谢他事不关己而不是刻薄我两句如今的境况。
我垂下眼睛，慢吞吞消化着我不会是谁的特例的事实。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很多年，但面对和想象总是有所差别。
他见我没说话，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脖子，啧了一声，脸色又差了几分，整张脸就写着一句话：“离开哥你就过的这种日子”？
人生最倒霉的不是入职前男友的公司，而是在最落魄的时候发现对方过的比你好。皆逆荒穿着高定西装，外套微微敞开，手腕上也不再叠戴皮带和柳钉手链，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看起来很贵的手表。
难看。
但再难看，也没有现在的我难看了。
我垂下脑袋，怕一抬头看见他的风光我就羞愧的无地自容。
他又加重了语气啧了一声，我心里原本被骗的恼怒，无处可去的恐惧和对以前事不便说明的难过，全都揉在一起闷在胸腔变得又酸又涩，他啧啧的声音加重我的郁气，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皆逆荒还没发现，他似乎耗尽了耐心，不再等待我的回答，直接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膀：“你知不知道说话不看人很没有礼……哎，哎哎哎，你你你你别哭啊！”
他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口袋里面翻找纸巾，意料之内的一无所获，最后只好笨拙地翻开衣袖内衬凑过来给我擦脸，我的理智暂时被情绪压倒，火气上头，也不管什么上司不上司的了，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你少假好心！”
他一副受伤的表情：“我怎么假好心了，夜里风大，眼泪不擦的话会吹得脸疼你不知道啊！”
“脸疼也不要你管！”我恶狠狠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两把，粗糙的布料擦过后脸上火辣辣的，没猜错的话应该红了。皆逆荒的手半抬不抬了好几下，最后偏开头哼了一声，再转过来时又恢复到刚才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轻轻用皮鞋尖踢了踢我的箱子：“你现在没地住了。”
凭语气判断他在说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皆逆荒有些习惯性插兜，但忘记自己还穿着那身高定西装，揣了半天也没有地方放，只好撸了撸袖子。我被他这一连串动作搞得有点迷糊，还没等到我开口询问，他忽然开口道：“有个地方能住，你来吗？”说话时他略侧过目光避开我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是立刻就能被风吹走。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像是过了那个别扭的点，他嗤笑一声摇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二话不说拉着我的箱子直接向前：“我说跟我走。”
跟皆逆荒走，我是不怕的。当年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拉着我去废弃体育仓库要“干点出格的事”，结果自己紧张得连手指都在抖，尝试了好几次才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贴近我。我尝到他嘴巴里薄荷糖的味道，应该是来的路上偷偷吃的。
但，这也是以前的皆逆荒了。我走在他身后，看着他似乎和以前别无二致的背影。还是有所不同的，似乎比以前更瘦一点，一定是我的错觉。富贵养人，妖也一样，没道理越过越差，说不定人家家里都有专门的营养师调理身体，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所以……我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我站在马路边上，皆逆荒坐在车里朝我挑眉：“上来啊。”
他原来开的是摩托车，那辆车被他像宝贝一样爱护，车身上面还有我留下的贴纸，是一只黄色小狗。我说像他，他说一点儿也不像，他比狗拉风多了。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还真比啊。
也许所有当年的所谓宝贝，作用时效都只留在当年了。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置喙，现在我们俩的关系甚至比不上能坐下来聊天的普通同学，只是单纯的上下级而已。
也许还会有新的关系，在皆逆荒告诉我提供给我的住宿其实是他家主卧之后。我拉着箱子要走，他挡在门口脚卡住我行李箱的车轮，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拦住我的去路：“我家有什么不好啊！离公司近，房租又低，我给你的还是主卧哎，主卧带厕所的！”
我试图推开他又不太好下手，要是还在恋爱期，我肯定要上手揪他的脸：“我不想住。”
“为什么不想住啊。你又不是没住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暗了暗，有某种陌生的情绪在其中一闪而过：“要是因为我，你就当没看见，我平时也不怎么在家。”
这算怎么回事。我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见他还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先拍板做了决定：“那你先把箱子还给我。”
住就住吧，他还能半夜溜过来偷偷打我呀。
我洗漱完躺在床上，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不同的是，当时皆逆荒还在我身边。
大概所有物种都喜欢在深夜回忆前尘往事，我也不例外。房间里许多布置都还没变，床头柜上翻放着一个相框，背后的黑色支架微微外翘，我想要伸手翻看，却始终没有那个勇气。
我怕是我们，又怕不是我们。
我拉过被子盖在脸上，满室寂静中，泪水一点点渗入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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