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盘踞天际,形态诡谲,时而如九尾白狐,时而似七目雪鹿,神情痛苦挣扎。
“轰——隆!”巨响撕裂宁静,建筑坍塌。黑雾骤然向长乐村张开巨口,四道恐怖风暴瞬间拔地而起:金石蔽眼、业火汹腾、水流汇海、雷霆万钧。威压如无形利刃,笼罩一切。
“趁那怪物没发现,快走!”秦雨潇浑身汗毛倒竖,转身欲逃。
可脚步猛地顿住。一个苍老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闪过。
“管他呢!保命要紧!”她狠狠摇头,甩掉那荒谬的念头——她秦雨潇,注定不是英雄。
然而,比答案更先出现的,是少女决然扑向长乐村的背影。她跌跌撞撞,在放弃与坚持的撕扯中,竟回到了故乡。
故乡面目全非。喧嚣街市已成断壁残垣,熟悉的牌匾散落灰烬。死寂的畜场让她猛地顿住——那里曾有慰藉她孤独的生灵。纵使心如刀绞,她必须前行。
“孽畜——!还不伏诛!”
就在茅草屋映入眼帘之际,一声清朗断喝传来。
半空中,一位素衣男子手持水蓝色宝剑,正与恐怖黑雾对峙。距离如此之近,秦雨潇终于看清了黑雾的真容:九条磐山巨尾搅动风云,金色羽翼遮蔽天光,鹿身雀首摄人心魄……
男子手中那柄剑,澄澈如碧空,寒光凛冽,潺潺流水化作不息光环萦绕剑身。白线缠绕的剑柄上,赫然镶嵌着一颗朱砂般的血红宝石!一级剑修!
男子剑招严谨,孔武有力,每一剑都刺向怪物心口要害。怪物虽避开心脏,仍被剑锋所伤,黑血飞溅。它暴怒地喷吐邪火噬向男子。
男子迅捷横剑格挡,火星四溅中奋力一振,竟将邪火反震回去!怪物发出凄厉痛嚎。
那惨嚎声仿佛直接刺入秦雨潇心底,某种悲鸣在她意识中炸开。她痛苦蜷缩在地。
怪物注意到了她!
“姑娘小心——!”男子惊喝。
来不及了!秦雨潇只觉热浪扑面,熊熊火柱已噬至眼前!
时间仿佛凝固!
“嗷呜——!!!”
一声凄厉决绝的悲鸣撕裂空气!三道熟悉的身影,从废墟阴影中猛扑而出,死死挡在了秦雨潇与毁灭性的火柱之间!
是她那群沉默的朋友——苍狗!
为首那只,三颗头颅上的复眼死死盯着秦雨潇,目光里只有悲壮的守护。它们周身腾起灰白色的光晕,燃烧本源妖力形成屏障。足以焚尽万物的烈焰撞上光晕,竟发出了刺耳的冻结声!
“不要——!快躲开啊!”秦雨潇肝胆俱裂。那光晕,是它们在燃烧生命!
素衣男子的手稳稳拦住她。“危险。”他的目光扫过舍身护主的妖兽,掠过一丝震动。他腾空而起,默念法咒,剑身蓝光暴涨!
怪物因冒犯而狂怒到极点!它发出震碎山河的咆哮,金、火、水、电四股本源力量汇成灭世洪流,狠狠轰向三只苍狗!
“呜——!!!”
灰白光晕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崩碎!
烈焰舔舐皮毛,金锐撕裂骨肉,寒水冻结血液,雷霆贯穿躯体!黑烟与焦糊弥漫。
秦雨潇眼睁睁看着它们——童年唯一的慰藉,孤独岁月里无声的伙伴——在能量洪流中痛苦抽搐、哀鸣。为首那只苍狗,三颗头颅奋力昂起,六只复眼穿透肆虐的能量,最后一次望向她…
“不——!!!”秦雨潇仿佛心被掏空一般地呼唤着。
而苍狗们用生命换来的阻挡,为男子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一瞬!
“千泷奔流,助我除祟——!”凝聚的蓝光化作一只由万顷清波幻化的水凰!它发出高亢清鸣,带着净化一切的圣洁气息,振翅冲向怪物!
怪物痛苦嘶鸣,爆发浓烈黑气抵抗。黑气侵蚀,男子嘴角溢血,衣袍灼出焦痕,“百妄!奉尘仙宗之命,今日定将你降服!”剑锋再挥——奔涌洪流终于洞穿怪物心脏!
怪物身形急剧萎缩,黑烟消散,夜空重归墨色。复仇的快意尚未升起,巨大的悲怆已淹没秦雨潇。
“爹!”她强忍悲痛冲向茅草屋。
此刻!怪物发出最后不甘咆哮,声如毒蛇绞缠心脏。两人下意识捂耳——怪物趁机化作一粒微不可察的黑点,遁入虚无!
“它……逃了?”
“是。”男子口中涌出鲜血。
脚下大地剧震!抬头望去——雪,如挣脱束缚的白色巨龙,自宵山之巅咆哮奔腾而下!灭顶雪崩!
男子神情凝重,看向呆立少女:“御风!”
秦雨潇尚未反应,一只带着薄茧的手已坚定握住她纤细手腕。脚底生风,下一瞬,她与男子并肩立于水蓝宝剑之上!
雪海无声吞噬故乡。屋舍、密林……残存生灵绝望奔逃——她仿佛又听到了苍狗群最后那声悲鸣的回响。
“不……不要啊……”秦雨潇痛哭失声。
“节哀。”男子御剑悬停,轻拍她肩膀,目光投向怪物消失的远方,“妖兽……皆如此令人憎厌。”顿了顿,“然其情……亦有可悯之处。”
“那妖……叫百妄?”她哽咽。
“不错。”男子微微颔首,“雪停了。下去看看。”
双足踏上雪地,秦雨潇虚脱瘫倒。眼前只有一片死寂的白。长乐村存在的痕迹,被永远冰封。
“一定是梦……”她挣扎起身,发疯般冲向曾经屋舍的位置——只有刺目空旷。她曾无数次诅咒那臭老头不得好死,可巨大的空虚和悲伤取代了一切。
“我不信……”她跪在雪地,徒手挖掘,指甲翻裂,鲜血染红冰层。
“够了。”一只温暖大手覆上她冰冷染血的手背。
秦雨潇抬起泪眼,第一次清晰看向恩人。
他温润如玉,素衣衬得圣洁出尘。青丝一丝不苟束起,沉静清冷。一只略显陈旧银镯戴在海青色护臂下。最瞩目的,是右侧发间斜簪的那枚形如飞鸟遗羽的水色发饰。
“抱歉……”
“无妨。”男子温和道,“在下无碍,只忧心姑娘受寒。”眼底是对苍生深切的悲悯,“敢问屋中长者,可是令尊?”
“……是。”秦雨潇点头,“大侠……您可有见到他?”
“令尊……已仙逝。”一个沾着尘土的麻布小包,被他珍重递到她颤抖手中。
秦雨潇解开一看,是一条古朴绿松石项链和一袋沉甸甸、带着体温的铜钱。
“令尊嘱托在下,若他女儿尚存,便将此物交予。”男子声音更轻,“令尊有言:‘潇儿……爹自知时日无多,放不下你。拼命劳作,想攒些钱给你作嫁妆……心力交瘁,只余下这些。’”
“‘打你骂你……实属无奈。爹只恐你若不学会忍气吞声,在外难保性命……莫要恨爹……’”
秦雨潇死死攥紧包裹。秦安之佝偻瘦弱、沉默寡言的背影浮现眼前。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化作无声泪流。多年的委屈、恐惧和怨尤,岂能因这迟来的剖白消解?
“呜……汪……”
一声微弱、痛苦的呜咽打破死寂。
不远处雪堆拱动。一颗沾满雪粒的小脑袋艰难挣扎出来——一只幸存的苍狗幼崽!
秦雨潇心猛地一颤,扑过去捧出那冰冷小身体。它太小了,浑身湿漉漉颤抖,复眼变得圆润湿漉,盛满恐惧和依恋。尖牙利爪消失,只剩柔软小爪和钝圆乳牙。三颗头颅只剩中间一颗。
它耗尽所有力量对抗百妄、保护她,彻底退回孱弱幼时形态。它瑟瑟发抖,笨拙用小脑袋蹭秦雨潇冰冷手指。
“妖孽休走!”男子眉峰一凝,剑锋立指!
“别伤它!”秦雨潇猛地转身,用身体护住怀中幼崽,声音激烈,“它是我的朋友!是它们用命救了我!”
男子微露讶色,缓缓收剑:“妖心叵测,其性难驯。纵有奇缘,姑娘亦当慎之又慎。”
“敢问大侠,百妄究竟是何来历?”秦雨潇紧抱小苍狗。
“尘仙宗以除妖卫道为己任,锁妖塔封镇万千妖魔。”男子肃然道,“此獠非同寻常,乃塔中群妖怨念所生,号为‘百妄’。前日冲破塔禁,为祸四方。此乃宗门秘辛,望姑娘切莫外传。宗门定会穷追不舍,为逝者报仇雪恨。”
“不!”想到惨死的老爹、化为飞灰的苍狗、湮灭的故乡,复仇岩浆在胸中喷发,“百妄必须由我亲手诛灭!血债血偿!”
“姑娘,”男子眼神复杂,“你不知百妄之能。它如今尚是怨念聚合之体,未得完全成形,力量已如此骇人。纵是家师,当世顶尖强者,眼下亦未寻得彻底灭杀其本源怨念之法。”他看着少女眼中不屈的火焰,“若执意亲手了结此孽,需潜心修炼,待他日登临绝顶。”
“大侠,该去何处修炼?”
“尘仙宗乃当世第一仙门。十日之后,正是宗门大开山门之期,你可前往一试。”
秦雨潇重重点头。男子取出一张泛着金芒的图纸递给她:“此乃前往尘仙宗地图,注入一丝心神即可引路。”他轻拍她的肩,“观姑娘心志坚韧,临危不惧,重情重义。若能勤修不辍,他日成就,定在在下之上。”言罢,拱手作别。
“等等!入尘仙宗修炼……可需佩剑?”这是她最深的隐痛。
“那是自然。”男子身形一顿,若有所思看向她空荡荡腰间,“天下修行,剑为根本。若无剑,如鸟折翼。”
“姑娘若尚无剑,可去附近燕遂剑庄求取。此庄铸剑之术,在修仙界如雷贯耳,或能觅得有缘之剑。”
宝剑嗡鸣离地,男子衣袂翩然,遥遥一揖:“在下尘仙宗二弟子宣瑜,字翎之。期待他日山门之内,能与姑娘同门相称。然尚有追索百妄残迹之要务,就此别过。”
“宣瑜师兄!”她竭力呼喊,“救命之恩,指引之情,秦雨潇铭记于心,日后定当相报!”
半空中,宣瑜身形微滞,回眸望来。风雪拂动他素雅衣袂和发间水色飞羽流苏,眸光温柔似月下清泉:
“相报不必。惟愿姑娘——”
“——安好。”
语落人渺,剑光遁入天际,只余“安好”二字,落入冰封雪原和秦雨潇荒芜心田。
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怀中,小苍狗发出细微呜咽,舔舐她冻伤手指。她望着埋葬一切的雪白,腰间包裹硌着肌肤——一条项链、一袋铜钱,一个迟来的答案。
狼狈呜咽冲破喉咙。
“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她对着空旷雪原嘶喊,“我只是要替它们报仇……替苍狗报仇……然后,再找到我到底是谁的孩子……最后……最后才是……替你这个……臭老头……”
“报仇之后,我们才算两不相欠。”
寒风卷起雪沫。她伫立良久,将这片白色深渊刻入骨髓。最终,抹去泪痕,紧了紧怀中唯一热源,将冰冷绿松石项链戴在颈间。她转过身,背对逝去一切,朝着宣瑜所指的燕遂剑庄方向,踏上风雪弥漫的前路。雪地上,留下一串孤独却坚定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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