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一触即发。
赦生童子举起长戟,长戟尖端锋利,闪着冰冷的光芒,光芒之上,隐隐有雷电游动的影子,宛若灵活迅捷的细蛇一般。
傲笑红尘凝神以待,不敢有丝毫大意。
趴在傲笑红尘肩膀上的小羊,正在扭肩动腿,尽最大的力气,努力让自己从他的身上下来,只可惜毫无作用,她的胳膊被傲笑红尘用左手给箍住了——也就是说,此时的傲笑红尘,只能用一只手对敌。
凶险之余,更添凶险。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静得只有悄然游动的风声。
变化只在瞬间。
赦生童子运劲周身,一鼓作气,疾步跃至傲笑红尘面前,刹那时,长戟如飓风狂扫,千钧力道,万般杀意,皆如暴雨一般奔涌而来,戟身化为一道虚影,朝着傲笑红尘的天灵盖上劈去!
第一击,即是全力一击。
他早已察觉到了傲笑红尘的弱点。
只用一只手对敌,是他骄傲,也是他轻敌,骄傲与轻敌是他的弱点,既然是弱点,那赦生童子必须要将之利用到底——单手的傲笑红尘在他全力的攻击下必然支拙艰难,甚至连能否应对得了,都是一个未知数。此时此刻,唯有双手握剑,才有一战之力,为了胜利,也为了求生,他将不得不放下肩膀上那人。
他相信傲笑红尘也明白这个道理。
杀招迎头劈下,如泰山倾颓,地面仿佛都在轻轻颤抖着,往更深处沉去,?——极招相对,只余冰冷的烈风,翻滚的草屑,昏暗的日光,以及……不断滴落的鲜血。
赦生童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中却有惊叹之意。
一条血线从傲笑红尘的右臂上蜿蜒而下,慢慢滴落在地,染红了地上东倒西歪的野草。
刚才那一击,他接住了。
用的是右手。
他的左手,依然紧紧箍在小羊的手上,没有放松半点力气。
单手接下赦生童子全力一击,使他皮肉崩裂,虎口出血,手指不能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甩了甩手中的长剑,指骨紧紧握住剑柄,然后——刺了过来。
赦生童子旋身而闪。
快到肉眼无法看清的剑招,纯正,刚直,连杀意都恰到好处,密如枝桠,稠若大河之水,朝着他袭来。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空而无物,唯一存在的,只有从幼年时就开始习得,直到如今也未曾忘却的战斗本能。
几个呼吸间,两人已过了十招。
速战速决。
智取为妙。
这是赦生童子此时的想法,第二个策略,已在他的心中成型。
他提起长戟,往地面一划,掀起泥尘阵阵,泥尘中,戟尖如饿狼之吻,朝着傲笑红尘的脖颈处咬去。在战斗中,借助地利环境的特点,切断敌人的视线,攻击敌人的致命部位,是很有效也很普通的一种战术。
傲笑红尘急忙挥剑挡住攻击。
赦生童子嘴角弯弯,露出了一丝笑意。
上当了。
瞬时,那原本攻向傲笑红尘脖颈处的戟尖,突然如一条灵活的游蛇一般,敏捷地朝后而退,而赦生童子也顺势转身,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时机,绕到了傲笑红尘的侧后方——原来方才那一击,只不过是一个假动作,真实的目的是为了迷惑傲笑红尘,好让他成功去往傲笑红尘如今所不能顾及到的位置!
赦生童子朝小羊伸出手来。
小羊也朝他伸出了手,十指皆在空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彼此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然而,就在这最后一刻,一道凌厉剑光朝着赦生童子劈来,竟使他硬生生地倒退十步。
即使中敌计在先,即使失先机在后,傲笑红尘依然能够及时抓住机会,修补好自己在战斗中犯下的错误。
这即是顶尖剑客的素质。
赦生童子咬了咬嘴唇。
更糟糕的是,借助他那一退,傲笑红尘一剑抽打在他的身上——力道适中,不怎么痛,却让傲笑红尘借足了力,身影顺势一晃,退到了千窟谷外。
不能让他走!
赦生童子疾步而追。
幸好,三天的疗伤过程修复好了他绝大多数的创口,此时的他,体力充沛,神采奕奕,三步并作两步,就赶上了前方的傲笑红尘。
他解下了缠在腰上的锁链,卷在手腕处。
追赶中,傲笑红尘不住倒退,手中剑影纷飞,而赦生童子则挥戟而挡,掀起阵阵风声,你来我往之间,遍布着青草的地面上出现了几道锋利的划痕。
赦生童子突然一戟斜斜刺向傲笑红尘。
这一招速度并不迅疾,力道也只能算是一般,唯一的优点,是它选择的角度与时机恰到好处。赦生童子瞅准了傲笑红尘挥剑与收剑之间的空隙,也找到了能够攻击到傲笑红尘的最佳角度——从下而上,借助傲笑红尘所甚少顾及到的视线盲区,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目标直指他的双眼。
他看到傲笑红尘首次露出了惊异慌乱的神色,因此他笑了。
?——
狼烟长戟横于半空之中,微微颤抖,戟尖绰着一点宝蓝色的光芒,离傲笑红尘的双眼只剩下了一寸半的距离。
却是再也难进半分。
赦生童子却并不对这个结果失望,又或者说,这个结果,恰恰是他最想要得到的结果——他手腕处的锁链突然如飞蛇一般席卷了出去,绕过傲笑红尘,缠在了小羊的腰部。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他的策略。
赦生童子抽回锁链,小羊闷哼一声,却没有动,锁链越来越紧,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下一刻,这条线从中断成两截,掉落在了地上。
傲笑红尘手持长剑,挺身而立,冷冷地看着赦生童子。
“魔物之变,究竟能有几何?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赦生童子没说话,只是咬了一下嘴唇。
傲笑红尘却不愿再等待下去,他一剑劈向赦生童子,此时此刻,力道如山,磅礴似海浪,竟是不带任何防守策略的全力一击!
这一击却劈了个空,赦生童子弯腰侧身而退,恰到好处地避过致命一击,他早有预料的致命一击。
直到此时,傲笑红尘才发觉自己的轻敌与大意,尽管他发现得并不算晚,但是——但是这点时间,对于赦生童子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那两截断掉的锁链突然合二为一,重新变成一根完整的锁链,紧接着,弯弯曲曲地在空中盘旋着前行,卷住傲笑红尘背上的小羊,在他长剑挥来斩击的最后一刻,锁链把小羊从他的背上给卷了下来。
小羊扑倒在赦生童子的身上,鼻子被撞得生疼。
她说:“小心!”
赦生童子说:“你也小心。”
这场夺人的战争,终究是赦生童子走向了胜利。
然而,此时的胜利,却绝不意味着最终的胜利与完全的胜利,因为,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是可以用两只手进行战斗的傲笑红尘。
是全力以赴的傲笑红尘。
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赦生童子凝神而立,视觉,感知,嗅觉,听觉,气息的游动,心神的变化……每一项,都被他放到最大的程度,他必须运起最大的警觉性,才能拥有获胜的可能性。
不能大意……
傲笑红尘奔了过来。
与魔久战,本非他意,他的目标,只是救人而已,然而在这个世上,救人常常与杀人联系在一起,想要救人,就必须得杀人。
他也该习惯了。
这是全力的一剑,速度,力道,角度,时间,气息,每一项,都是那么得完美无缺,代表着一个顶尖剑客应有的素质。按理来说,这样的一剑,这世上能挡得下它的人,应该寥寥无几才对。
然而,傲笑红尘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的剑尖放低了一寸。
魔物种性坚韧,即使刺中心脏,犹有反扑之力,最好的办法是断头,但是头部却是五感聚集之地,魔身上最警觉的部位,想要刺中,谈何容易?因此,出于对自己过往战斗经验的总结,也出于对最有效办法的追求,傲笑红尘选择了那个位置——赦生童子的腰部。
将他一分为二,也不失为一种杀敌的手段。
剑尖划破风声,划破气劲,划破冰冷而黏腻的气氛,朝着预定的目标点长驱直入——却在最后关头遇到了一点阻碍。
阻碍是缠在赦生童子腰部上的锁链。
这捆锁链是魔界玄铁打造,本来,即使是削铁断石的利器,玄铁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铸成,然而赦生童子却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生日礼物用在了别的用途上……他打了两捆狗链。
如今绑在他腰部战甲之内的,正是备用狗链。
能够削铁断石的利器,自然也能在防御上发挥强大的效用。因此,它阻碍了傲笑红尘的剑尖一瞬,只有一瞬而已,但对于训练有素的战士来说,这样的时间,也足够了。
赦生童子一戟砍在了傲笑红尘的胸膛上。
伴随着吃痛的闷哼声,血水如雨水一般四溅纷飞,溅在了小羊的脸上,小羊来不及品味颊上温热的触感,心神就已被眼前的变化收走。
他杀了他……
不,傲笑红尘还没有死。
看着他跌跌撞撞、仓惶欲走的身影,小羊猛然清醒过来,她一把拉住了赦生童子的袖子,用最快的语速对他说道:“你不能杀他!”
赦生童子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双填满了杀意的眼睛,凶恶,嚣狂,暴虐,魔天生就有的本性,直到死亡也无法放弃的杀戮本能,通通展示在了这双眼睛里。
那一瞬间,小羊的后背发凉。
“你现在不能杀他……”她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地说,“他能进来这里,说明别人也可以进来……他不死,一切还有转机……他若死,只能不死不休……你就会……”
赦生童子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只对她说了六个字:“让开,这是任务!”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徘徊,他提起长戟,抬腿就要去追赶不远处的傲笑红尘,劲瘦有力的双腿迈开了一步,两步……第三步的时候,赦生童子突然发现他的腿有点沉。
他低头一看,小羊的十根手指正箍在他的腿上。
“我说的是真的!”她眼含热泪,泫然欲泣,颤声说,“你听我一句话吧,若现在杀他,中原正道只会迅速来到此地报复你,到时候,你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赦生童子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他不言不语,蹲下身,把小羊按在他双腿上的十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下来,动作熟练而冷静,神情十分认真,如同掰花枝一样。他掰得很快、很快,小羊只感觉十指一麻,就看到赦生童子的身影在自己面前远去,重新步入了追赶傲笑红尘的路程中。
傲笑红尘受了重伤,直到现在,也没走出多远的距离。
而赦生童子,离他只剩下了三臂的距离。
小羊哆嗦着起身,一滴泪水自右眼里流了下来。
她想追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动不了了,四下一刻,她听到赦生童子用沙哑的嗓音轻声说道:“誓言,任务,二者并不冲突,我赦生童子——可以兼得之!”
肢僵硬,手脚发麻,力气流失如水。她只能看着赦生童子远去,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离傲笑红尘越来越近……看着沉重的命运下一刻,赦生童子用沙哑的嗓音沉声对她说道:“誓言,任务,二者并不矛盾,我赦生童子——可以兼得之!”
像巨石一样慢慢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她苦笑一声,喘了口气,然后,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对着不远处的男人大声喊道:“赦生童子,你忘了你当初许下的誓言了吗——”
风把她的声音传得很远,风声中,赦生童子停住了脚步。
她爬起身,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刹时间衣裙纷飞,及到小腿的长发飘扬如雾,她离他不远,可是行至他身边,却要用上这么长、这么长的时间,长得好像一场醒不来的梦。
“你一个人,不可能抵得过中原正道的围攻,你若死,谁来履行曾经的誓言?你要背弃我们之间的誓言吗?你要对我言而无信吗?”
她厉声质问赦生童子。
她看到赦生童子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犹豫的神情,只有一丝而已,转瞬即逝,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希望如火苗一般在心头浮现,竟稍稍驱散了冰冷的感觉。
下一刻,赦生童子的沙哑声音如游丝一般传至她的耳中:“誓言,任务,二者并不矛盾,我赦生童子——可以兼得之。”
他再度迈上了诛敌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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