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路过赵国，遇见了一个七老八十的神棍，他在街上拉住我，并在我打他之前给我算了一卦。
那神棍身形佝偻，穿得破破烂烂，一看就是江湖骗子。师哥老是告诫我出门在外不要和陌生人打交道，我忙着赶路，将他的卦象抛之脑后。
算命这东西是阴阳家的特色，此门派门丁稀少，却不没落。
也不奇怪，我们鬼谷总共才四个人，还不是名满天下。
好吧，只是他们名满天下，谁都知道鬼谷纵横一共就两位，我这个编外人员难免不为人知晓。
死手，快学啊！纵不会横不会，那么点医术也上不来台面，偷师偷得的那么点东西也就堪堪自保。
说起来就难过……师傅根本不会教我学武，我求着师哥偷偷教我，也才学了那么点三脚猫功夫。
我难道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
我不承认不承认！
我是鬼谷弟子！我是师傅的徒弟！我是师哥的师妹！
我很厉害！
一脚踹飞一旁跑过的小偷，把他身上的钱财洒给墙角蜷缩的乞丐，拉低帽檐，一阵风似的离去。
深藏功与名，不用谢。
所以那个卦象究竟是什么？
只是一句话罢了。
蛇爬上我的手腕的时候，滑腻腻的触觉让我打了个寒颤。
鳞片剜手，我中毒了。
不要紧的，我把手往后藏，将那条蛇踩成两段。
我从来就很讨厌蛇。
兰儿怯生生地抓住我的手：“娘，月儿姐姐怎么了……”
我看了一眼，心下了然：“兰儿，躲起来。”
虽然隔着那么多人，可我感觉得到她的眼神像毒蛇一般死死盯着我。
“蓉姐姐，你的使命不是要保护我吗？”
医仙姑娘痛苦地说道：“是的……”
“那就把他杀了。”
“蓉姐姐，你杀了盖聂后，赤练姐姐就会把我放了。”
她的声音轻柔而空灵，温柔道着仿佛马上实现的愿望。
“我们就可以，回到燕国去了。”
她抬起手命令她：“杀了盖聂。”
医仙挣扎着，银针隐隐泛着寒光。曾几何时一切还没失去的时候，她就答应了太子妃，此生一定会保护她的女儿。
她与对面的人划分了界限。
“不惜任何代价保护公主，是我的使命。”
“无论是你的性命还是我自己的，只要能够保护公主……”她闭上眼：“我都会去做。”
“你想清楚！就算你杀了大叔，那个女人也不会放过月儿的！”
她只道一句：“我说了……不惜任何代价。”
她刚欲抬手，就被人一把压下，惊愕的眼神落在身后的我身上，被我嬉皮笑脸的表情吓得一愣。
我将她的手慢慢松开。
“火魅术没有那么厉害，过一阵子就失效了，医仙姑娘不必着急。”
我迎上那道怨毒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好久不见，这就是你的见面礼？”
我踩着一路的蛇尸走近，她的红唇魅惑动人，上扬的弧度不比我小，真是看一眼都沉醉。
“喜欢么？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她道：“独一无二的，见面礼。”
我笑起来：“好歹旧识一场，竟让你挂念我这么些年，真让人感动。”
她笑容不变，眼神愈发狠戾，蛇爬上了我的身体，我看见师哥眼里的担心。
下一刻那张毒魅的面容就出现在我面前，和我几乎没有间隙，我第一反应已经来不及躲避，被她抓着往地上一掼，顿时吐出一口血来。
她掐住我的脖子，窒息将我死死缠绕。
“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你知道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
胸口炸裂地疼，眼前已经看不清了，她像毒蛇一般咬着我的脖子，我渐渐失去了力气。
她猛地扇了我一耳光：“你笑什么！”
我听见天明即使害怕也要扑过来的哭喊，听见医仙姑娘抱着高月的呼唤。
她再一用力，下一刻就能折断我的喉咙。
“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
我眼角落下生理性的泪水，那并不是我真正的眼泪。
我笑什么？
我在笑，从前玩闹似的争风吃醋，如今两个人却对换了位置。
她成了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压制对方的人，而我成了那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我一介废人，不配让尊贵的公主亲自动手。
从前如此，往后也一样。
我不认为我的死能换来她的仁慈，所以我努力掰开她的手，讽刺地发现如今我已撼动不了她一分一毫。
“你变得……确实很强……恭喜你……”
她冷笑道：“你是在挖苦我？还是在讽刺我？”
看啊，她从来认为我会真心地夸赞她。
「或许你们可以试试，成为朋友？」
那个人错了。我们永远都做不了朋友。
“都不重要了……”她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温柔道：“死人说的话，都不重要。”
她五指并拢刚要发力，被一柄剑打飞了手腕，我恍惚了一阵，双眼呆愣地望着白茫茫的天空，一阵阵眩晕的耳鸣里逐渐传来熟悉的声音：“……应儿、应儿……呼吸！”
穴位被点了，空气乍一下涌进我的身体。
我无法控制地干呕。
可吐出的只有一汪汪的血。
手腕被迅速搭上，我听见医仙姑娘清冷的定论：“她中毒了。”
师哥抱着我的手一顿。
他问：“可有解药？”
医仙姑娘沉默片刻，低声道：“先回到墨家再说吧。”
师哥没有再问，他把我抱起，我没有力气的手搭在他的身上，断断续续的呢喃落在他的耳边，他低头触碰我的脸，安抚我：“兰儿没事，我们都安全。”
他道：“你中了毒，切勿动气，注意内里走向，还记得师傅教过的口诀吗，用它控制你体内的毒素，护住心脉。”
我慢慢地眨了眨眼，就算知晓了。
喉咙好痛，说不了话。这女人真狠啊，我当年再怎么讨厌她，也没对她下过死手。
我的脸色一定特别难看，不然兰儿也不会吓得直哭。
浑身动不了，自然只能看着她哭。有时候也纳闷，我和师哥都不是爱哭的性子，怎么养出来这么个小哭包。
师哥擦干她的眼泪：“别哭，跟紧爹爹。”
同为墨家统领之一的班大师同样也受了伤，可统领毕竟是统领，人家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都多，那些鸟群终究没有阻拦我们抵达目的地。
只是我在大门关闭的前一刻回了头，与那道冷漠的身影对上了视线。
同样的场景简直物是人非。
他冷如寒霜的视线令我不敢多看，心下仓惶低下头，如鸵鸟似的躲在师哥的怀中。
「再等等嘛，有时候时间是最神奇的存在，它能让恨你的人不再恨你，也能让不爱你的人渐渐爱上你。」
可他们看我的眼神和当年一模一样。
原来恨意不会随着时间消散。
那个人又骗了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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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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