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了一件事。
昨天的无双。今天的苍狼王。
一切都很明显了。
追杀我们的不止秦兵。
还有他。
今天还碰上了一件幸事。
我们被墨家的人救了。
前因后果不算多，一句话就能讲完。
那位医仙，看上去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她不会不救师哥。
为了感谢她，也为了偿还天明吃多的伙食，我和他一起在院子里劈柴。
“兰儿去陪着爹爹。”我看着面前堆积到天花板上的饭碗，说不出话。
想了想，还是叹口气，拖着角落的斧头往外走。
砍柴又不难，从前在鬼谷做饭的是师哥，我和卫庄就负责劈柴。
我连火都不太会生。
但不代表我什么都做不好。
太阳正当头时我开始干活，等太阳堪堪落山了，柴火也堆满了院里一角。
抬手擦擦汗，袖子突然被拽了拽。
——是天明。
“嗯？”我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一向没心没肺的家伙罕见哭丧着脸，这幅表情我只在遇见他的那天见过，怎么说呢，嗯……
“妈妈……我错了……”
哦……我想到了，很像从前养的那只小狗。
我摸摸他的头：“你有什么错。”
他说：“我让妈妈陪我干活，累着妈妈了。”
我说：“我们有求于人，多做些事是应该的。与你无关。”
他还是很沮丧：“大叔生病了，我就是唯一的男子汉，保护不了妈妈和妹妹，我哪里算什么男子汉……”
他垂头丧气的时间有些久，没等到回应心里一惊，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惊恐不安：“妈妈！你不会不要我吧！”
被我狠狠打了一下脑袋。
“哎哟！”
又在装可怜，每次都这样。我一介废人，哪来什么力气。
“这样的话不许再说。”我很严肃，难得板着脸。
手指戳着他的脸，用力往里戳戳，他咿呀叫唤，动静大的不得了。
我都怕他把医仙她们招来。
“你既叫我一声妈妈，我又怎会舍弃你。”
他立刻安静，脸上浮现羞赧的笑，结结实实给了我一个抱抱。
当年丽姬将他托付给我，我心性尚小，又没有孩子，自然很抗拒做一个孩子的母亲。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丽姬下一刻竟咳了血，还不许我去找医官。
「求求你，应儿，他是荆轲的血脉。」
我回家后，师哥听说这事，他沉默了很久。那天我很难受，丽姬宫里总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我问她，她却闻不出来。
半夜迷迷糊糊被紊乱的脉息折腾而醒，听到了师哥的声音。
他对我说：“答应吧。”
我清醒片刻，问道：“为什么？”
他揽我入怀，用真气给我疏松着内里。我舒服了一点，道：“荆轲是你的挚友。”
他沉默着，许久才点头。
我说：“那我明天就去见她。”
那位陛下对我去探望丽姬的行为向来默许。没有人能去的地方，从来没有人拦过我。
我带了她想吃的点心，我恰巧会做。
“下次来，你再带给我一点吧。”
我做了好多。
可他们说丽姬死了。
连尸体也没有。
她的孩子，从前我只觉得天真活泼，如今却痴痴看着我，眼神丝毫没有昔日的光彩。
我蹲下来和他对视。
相顾无言。
过了会，我递给他手里的点心。
“你娘吃不了了……你吃吗？”
他盯着那盘点心，没有伸手，我抓起一个塞他手里：“喏。”
他不动，于是我示范给他看：“张嘴，塞进去，嚼一嚼……”
他忽然丢掉那块点心，用手擦我的眼睛。
饼干碎屑沾了我一脸。
我没有推开他。
我把脸埋到他胸口，这样就干净了。
“小鬼……你娘把你交给我了。”
他傻傻笑了笑：“啊……”
“她是对的，这破地方不适合你们。”
我要带他出宫，那位每次来这里都不愿看见他，他不在了没准反而是好事。
他什么也没有，秦宫像条狗一样养着他。
如果爱一个人，怎么会对她所爱之物苛刻至此。
嬴政对丽姬不是爱。
我牵着他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回了头，呆呆“啊”一声，我对他说：“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他忽然就哭了。
他哭着喊：“妈妈……”
我就这么看着他哭。
哭吧。
哭完给你娘报仇。
我牵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对他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你管我叫什么都行，姐姐，妈妈，都无所谓。但是你要记住，里面消失的那个，是你唯一的亲娘。她叫丽姬，她很爱你。”
他抽噎地点头：“呜……嗯……”
天明在我身边呆了六年了。
我摸摸他的脸：“去吃饭吧，晚上早点睡。听说那位楚国来的少主对你很感兴趣，你俩也算共患难，去跟人家交朋友吧。”
他鼓起包子脸：“我才不喜欢他呢，又凶又坏的总是取笑我！”
转而特别特别羞赧地说：“我喜欢月儿……”
医仙身边的小姑娘，高月？
我道师哥：“情窦初开了呢，小朋友也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我撑着下巴纳闷：“我十岁的时候整天想的都是修炼修炼再修炼，势必要在别的地方比过你们，莫非天明整天懒懒散散闲不住，才会盯着人家小姑娘？”
我点头：“肯定是的！明天就开始教他读书！”
“这次再背不下孔孟就让他抄十遍！”
师哥无奈道：“为何总让他背儒家。”
“他体内有诅咒呀，天天这么惊心动魄的，万一哪天咒发了怎么办，背背孔孟平心静气，少些戾气。”
“又为何不选道家？”
“小小年纪怎么就超然物外了，要是哪天二话不说就走了我上哪找去。”
习惯性和他拌拌嘴，已经成了一种消遣。
或许会问了，和盖聂也能拌起嘴来？
也不看我是谁，我可是除了师傅以外最早和他待一块儿的人。
小时候的师哥话没有这么少。
药熬好了，“趁热喝。”
他喝完了，非常自然地揽住我。
我们依偎着看星星。
“你今天吓死我了。”
他知道我指的什么，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他要离我而去。
那我势必不会独活。
“还好最后没有事。”
手被紧紧握住，感受到手心的温度，以及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剑茧。
我靠着他：“真要多谢人家端木姑娘，明天咱们去好好道谢。”
他点头，轻轻吻了一下我的头发。
“唉，半吊子医术果然还是比不过人家正统的，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他隐隐笑着：“盖某虽负剑圣之名，却也知实则不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在意这些虚无之物。”
“也是哦，人比人气死人。嗯……心情好多啦。”
突然想起来什么：“兰儿呢？”
止住我四下张望的动作，他说：“睡着了，在天明房间，抱过去了。”
有点好笑：“白天哭成那副模样，肯定吓坏了。师哥，你明天多抱抱她。”
他颔首：“嗯。”
过一会儿他忽然笑了：“已经抱了半天了。”
两颗大眼睛红通通的，一眨一串眼泪。
他看着就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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