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该从什么时候说起,我半点头绪也没有,让我想想看。
我不是很想回忆过去,姑且让我逃避一阵吧。
逃亡路上顾着所有人的安危已经足够心累,随着师哥负伤越来越多,后半程的安危重担落在了我的肩上。
师哥的呼吸越来越弱,我很害怕。
有一些东西,对于现状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自从十年前那个夜里筋脉被震断,我和路边的猫猫狗狗就没有区别。
这件曾令我崩溃至极心生死意的憾事,在师哥数十年如一日的保护下已经渐渐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成为废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师哥护着我就够了。
我在秦国还不是自由自在。他当他的首席剑术教师,我看我的医书古籍。
我其实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师哥闲来无事喜欢刻木雕,小庄喜欢在高处躺着睡觉,我呢,我只喜欢待在师傅书房看书,陪他老人家聊天。虽然他并不需要。
师傅偶尔会在仲夏的午后调侃,“鬼谷医术,恐怕要在应儿这里发扬光大。”
我当时怎么说的?
我头也没抬,在他老人家面前放肆得很:“听说外面还有举世闻名的医宗,我这点小伎俩那能比得过人家啊,班门弄斧,自讨没趣。”
师傅捋捋花白的胡须,轻轻敲了下我的脑袋,“哎呀,疼!”
我终于抬头,可已经没有师傅的身影。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师傅了。
我怕是被他们宠坏了,一点事都不能扛。
师傅曾说过,人的体能是有限的。一个人再怎么强悍,在源源不断的攻势下也撑不过三个月。
秦王如今国富兵强,为了抓到师哥更是不惜一切代价。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暗恋师哥?
昨天给他擦拭剑刃的时候,看到了上面隐隐约约的裂痕。
我有些恍惚。
排名第二的名剑渊虹,也会断吗?
背上忽然一阵重力。
“娘,爹爹让我来找你,他和天明哥哥找到了野鸡,等你过去呢。”
嘴角微微上扬,抱起趴在身后的小宝贝,亲亲她软绵绵的小脸:“故意的?”
哪有这么巧,每次都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出现。
盖兰乖乖看着我,两颗眼睛跟葡萄一样大:“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好女儿,一下子给你娘打回原形。
我也不知道离鬼谷还有多远,身后究竟还有多少追兵,师哥的伤还能撑多久,我这半吊子武功能否派上用场,都是冥冥之中的不确定。
她这么小就跟着我们颠沛流离,真让人心疼。
“妈妈,烤鸡都要糊啦,快来吃呀!”
天明把我拉出去,师哥刚好拨弄了一下燃烧的柴火。
他没有说话,直到我吃得差不多了,才听到来自他的关怀:“今晚我守夜,你睡一觉。”
我摇摇头:“你伤还没好呢,我不要紧的。”
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一直都很暖和。
“人的耐力有限,三天不合眼,身体会无法承受。”
我的声音含了笑:“那以前师傅有没有提过,我的体质特殊,十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垮不了。”
安静了一阵。
我轻声道:“师哥,你别担心我。”
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得有点不正经:“我要是身体出了问题,哪能和你闹一晚上......唔?”
嘴巴被捂住了。
他又手动让我闭嘴。
我愤愤咬了他一口:怎么做了还不让说?
晚上还是被裹着衣服睡下了。师哥一下下拍着我,和小时候哄我睡觉时一模一样。
世上对我最好的就是师哥。
他把我从战乱中捡回来,把我一点点地养大。在这个吃人的世道,能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和少年,是极其难得的人生。
听说当时师傅还不愿意收留我呢。
是我当初不懂得珍惜。
我望着师哥靠墙的身影,垂落的头发柔顺细腻,暖融融的光打在他的身上,和他的人一样温柔。
他一直都很温柔的。
我喜欢这样的师哥。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师哥。
我最喜欢最喜欢师哥了。
他被我看久了,无奈地笑了笑,没有睁眼:“还不睡?”
不太好意思要他抱着睡,对伤员要体贴。
于是我闭眼。
梦里是很遥远的记忆。
我看到了什么呢。
鲨齿,血,尸体,扑不灭的火。
那把曾仔细擦过千百次的剑,离我的喉咙只有一步之遥。
持剑的人没有嘴角挂着冷笑,眼里全是冰冷至极的寒光,和他的剑一样,毫不犹豫贯穿了我的心脏。
我看着自己在地上拼命往前爬,像蝼蚁一样穷尽所有求他回头。
尊严没有了,心破碎不堪。我听见我癫狂狼狈的哭喊,我拼命拼命地求他。
回头......回头......回头看我......
火焰舔舐了我的裙摆,开出了炫烂无比的花。
无论做多少次这个梦,结局都很注定。
无边无际的烈火中,只有他和那个女人的身影。
梦里的我很不甘心,我的嫉恨、不甘、痛苦和周遭的火焰融为一体。
我诅咒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切。我诅咒她永远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诅咒他们,所有把我蒙在鼓里,把我当随时可舍弃掉的棋子,把我当成一个可悲的笑话......
师哥将我从梦里唤醒的时候,他擦去我额角的冷汗。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我原以为他会问我,我做好了坦然告知的准备。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带来的伤害有多大,我比谁都清楚。
我不想再伤害他了。
可他不问我,而我的抱抱得偿所愿。
我在他怀里使劲蹭,蹭够了就不再动。
“最喜欢师哥了。”
耳朵被摸了摸,响起低沉而温柔的回应:“嗯,我知道。”
我要听他说:“那你呢?”
他接住我磨蹭的身体,我像小时候一样赖在他身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盖聂,盖聂喜欢我吗?”
我问这话不是为了什么安心,他给我的安心,早就让我肆无忌惮地伤了他的心,我对此永远无法忘怀。
我只是很抱歉,很抱歉。
很抱歉,过去那么那么多次的喜欢,没有一句是对他而言。
他没有说话,低头吻了我。
这就是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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