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觉得自己像是狮子王里被举起来的辛巴，因失重感而心跳微微加速。
九野道：“前几日新岁，臣给了小乐两块压岁的小金饼。”
“她才拿到手里便吓了一跳，告诉臣有人在她脑袋里讲话。”
九野这才把姜乐放下来，弯腰温和询问道：“别怕，把那些话背给陛下听一听。”
*
再之后，系统只用‘抽卡’两个字，就让姜乐明白了它的机制。
此时跟始皇帝当然不能这么介绍。
姜乐便带着回忆的神态复述那声音，就像它真是自己听到过的一般：“尔体合神灵，故伏感而通。若舍资材以珍宝献之，或可承先天之肇教、获后世之承传，只是泰筮有常仙缘飘渺，得失未知，勿迷执之。”
反正……意思还是那么个意思，主打一个花钱不一定能回本。
但经过九野的润色包装，登时就把个资本家催氪系统，包装成了仙气飘飘，随缘向人间挥洒仙缘的神灵。
系统听完这段话就给自己换了个云雾缭绕的面板，打出了一行字：你看，这日子怎么会跟谁过都一样？
*
姜乐背完，九野便丝滑将话接过来道：“臣听了这话，念及近来天象多见祥瑞之兆，想着或应在此处。”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巴掌大小的竹片：“臣就让小乐应了那仙音，两枚一两的金饼就化作了数十张这般的竹片。”
九野表示这种偶然事件不敢一开始就来打扰陛下，务必要弄得清楚明白方来回禀。于是这几日试了不少次，直到抽到这样一张通体银色的竹卡，看了上面的文字，觉得实在要紧，便上奏回禀。
始皇帝起初并没有什么惊诧之意，朝中方士太多，能在咸阳城内混口饭吃的，都有两把刷子：诸如将绳子往空中一抛就能直崩崩的定住，似乎直通天庭一般；再或者凭空变出水果食物；亦或是吞火弄水……都各有本事，乍一看都颇为眩目。
始皇帝也并没把他们都当成祥瑞供起来。
但当始皇帝接过银色的竹片，神色不由就专注很多：若这上面的文字果真能行，倒真是于国于民有益的祥瑞！
卡片上的文字是小却极为清晰的小篆。
正面第一列：【人工孵蛋法之缸孵法】
*
人类养鸡鸭鹅的历史太久远，是秦人都能说一句“自古以来”的程度。
千百年下来，勤劳聪明的劳动人民也总结了些禽类孵化的经验：比如‘正月，鸡桴粥’‘大寒，鸡始乳’，总结出冬日是孵蛋的好时候；再比如意识到要给母鸡搭一个温暖干燥的鸡窝，多铺些干稻草和鸡毛；别把种蛋放的太多，鸡坐不过来……
这正经是门学问——秦律中的《仓官课》（仓库管理人员行为规范）明文规定了，畜彘鸡狗产子都得上报，都是朝廷的动产。
此时叫任何一个仓官来，都能滔滔不绝说出许多鸡鸭孵蛋的心得。
但秦朝现有的禽类孵化经验，都还停留在自然孵化上，必得有鸡鸭才能孵蛋。
所以【人工】二字第一时间抓住了始皇帝的注意力。
他往下看去。
卡片上字数并不多，但十分精要透彻，将找一个多大的缸，缸内要如何涂泥层保温，又如何放到灶上燃木屑供热保温，每日几次翻动种蛋，何时取出种蛋转移到摊床等待破壳等要点都写的清楚明白。
甚至还附赠一个简图。
好！
这会子鸡鸭鹅可是黔首家的珍贵财产，蛋不但是轻易不舍得吃的食物，在乡里间，蛋甚至布一样，可以做货币的等价物来用。
始皇帝不是从小养尊处优的秦公子，幼年时候在赵国为质，也是吃过不少苦头，见过寻常人家如何过日子的。
若这【人工孵蛋法】为真，就代表着将来能够不必拘于季节、家禽，就能不间断地孵出禽类幼雏来……最要紧的是，他反复看了两遍，确认这缸孵法所需之物并不金贵罕见，而是寻常人家也能置办得来的。
该令人立马布置试验去，若真能如卡上记载‘二十九、三十日破壳齐出’，当令农官速速传于大秦三十六郡。
始皇帝沉思片刻，脑海中已经推演了许多计划，直到灯花爆了一下，才回神，把手上的银色竹卡翻过来。
背面的题目是【照蛋法】。
也配了一个简图，是个小人对着阳光看鸡蛋。
照蛋法内容如其名，对着阳光去观察壳里的情形：初，只有黄白；三日，‘珠渐红而大’‘七日，生眼一只’……十六日‘见微毛’……一直到最后，破壳而出，基本上每三天就更新一个鸡蛋的最新状态。*
也是为正面的人工孵蛋做了注脚，显得此法更加可靠。
不必守着一缸蛋眼巴巴等一个月，中间也能看到进展，能及时发现‘不中用了’的种蛋。
有了这张银卡，始皇帝看着两个女儿的神色，跟方才闲听祥瑞解闷的样子已截然不同。
*
但九野今日要奉上的还不止这张银卡。
要当祥瑞，就当的稳稳的幸福。
——诸子百家里就有农家，若以后有人怀疑甚至伪造证据诬陷，指责她们拿出来的这些竹片，都是农家不为人知典籍里扒来假做祥瑞，故意欺瞒陛下也是麻烦。
今日就把此事在始皇帝心里落定才好。
九野还准备了一件真正的，秦代没有的东西。
*
系统是个成熟的资本家，知道可持续性割韭菜的重要性。
他充分吸收了很多游戏‘首充奖励’‘充值进度奖励’这种逼氪糟粕，也设置了氪金进度条，在用户抽卡累积到一定额度后，会掉落小纪念品。
九野从认识姜乐至今，已经氪金不菲，掉落过好几次【氪金伴手礼】，其中有一件正适合现在拿出来——
她摊开手心，上面躺着一只不锈钢的打火机，与此时铁铜锡都截然不同的金属，闪烁着独有的科技感的色泽。
殿中烛火一跳，光芒在光滑的不锈钢面上流转，如同火焰闪过冰冻的湖。
简单来说，就是一看就不像这个时代的物品。
“此物大约是神明见我祭奉诚心，故而赐下。”
“小乐将用法转达后，臣已经试过了，请陛下一观。”
始皇帝面前的漆案上，摆着两盏精美的玉勾云纹灯，如两朵绽放的莲花，花蕊便是灯芯。九野得到始皇帝允许后，吹灭了桌上两盏白玉灯。
——此时生火，常用的方法一是阳燧取火，也就是利用青铜器的凹面，让太阳光聚而生火。但问题就在于，太阳不值夜班，这种火只能白天生。
于是时人还是用燧石打火多一些。但这法子跟钻木取火一样，简单的四个字，背后很需要有点技术。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能在手里点燃，并稳稳托在手里的火苗。
打火机，可以算是人类携带高效、便捷火源的技术顶点了。
殿内无风，打火机的火苗很漂亮也很稳定。
九野微微倾斜，点亮了灯盏，又递给始皇帝，见他点亮了另外一盏灯，这才伸手‘咔哒’一下合上了打火机，算是演示完毕。
始皇帝看着躺在掌心的物件：方士里，用收集来的磷粉表演控火以做法术的也有，但却没人能将这火光坦坦荡荡递给他。
他看向姜乐：“看来天象祥瑞正应在此，朕倒得了一个仙童仙使。”
一言九鼎尘埃落地，九野和姜乐只觉得到了这一刻，心才正式落下。
九野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而是立刻道：“陛下平一宇内，天下归秦，想来必得有如此不世之功，才能上通神明，以仙缘降下，以助陛下圣德广布，天下大治！”
若是廷尉李斯现在还在，必要赞赏：大公主有前途。甭管到底有没有神仙，他也不能越级管理不是？最主要的是，神仙也不能让你做官掌权，所以咱们头顶都只有一片云，那就是陛下。
*
把玩着手里的新玩器，始皇帝又问九野，是否只有黄金才能得到仙缘竹简。
他知道长女是个妥帖仔细的性子，她方才既然敢说已经将此事弄清，必是各种情况都试过了。这是数年来，九野谨慎得力做事攒下的口碑。
姜乐精神一振：来了来了，戏肉来了。始皇帝这样发问，是自己想下场抽卡试试了。
九野回答的言简意赅：“女儿试过了，金币与宝物皆可。”
大秦帝国流通货币只有两种，上币为黄金，另一种就是铜钱秦半两。其余的宝珠玉器等物只是宝，并不是流通货币。
姜乐的系统不收秦半两（一箩筐也抽不了多少卡），但黄金和宝物都要，宝物会给出一个黄金价值，按此数目兑换竹卡，如果达不成共识，买卖就做不成。
“只是……”九野不得不先给始皇帝打个预防针：“臣也花费了不少金珠玉宝，但如【人工孵蛋法】这样的银色卡片，唯有这一张。其余便都是一些暗铜色、铁色的竹简——有时候更是只有一盒空白竹简。”但说这话语气的无奈，并不是装的，九野想起了过去她氪金却不得好物的非酋岁月。
边说边拿出几张铜卡、铁卡，上面有的是某种草药的图画和用法，有的是器物的设计图样，比如妆奁漆盒的新样式……都不是太要紧的东西。
始皇帝倒没有觉得‘神仙拿钱不办事’是多过分的行为。
哪有神仙是给一块金饼，就一定能给你些什么的。就像国家一年到头祭祀天地神祇，求风调雨顺，求禾苗丰收，又祭祀牛神马神，祈祷牛马身体康健不生瘟疫——但从来是事事有回应（巫祝卜卦显示神仙已接收），但事事没着落。
古人已经习惯了，跟神仙有关的事儿，自然离不开氪金，但氪金却不一定有效果。
始皇帝问了下九野这几日的花费，当即挥手给她报销且加了一倍，还点评道：“这点儿金币器物能得到人工孵蛋法，可见我大秦有福。”这神仙还怪实在的。
姜乐余光瞄见，系统激动的在界面上打出了满屏的敬礼小人：伟大的皇帝陛下，请接收来自统子的最高敬意！
*
九野从臣子换了女儿的语气：“阿父不若亲自试试？”
因是年节下，少府送了许多今年新制的金饼来，预备着陛下赏人。在偏案的漆器盒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始皇帝随手抓了一把，搁在姜乐手里。
姜乐得双手捧住：是七个一两的小金饼。一两为24铢，七两便是168张竹简。
这回是皇帝亲眼看着金饼在女儿掌心消失，然后案上凭空出现一摞整整齐齐的竹简。
姜乐熟练地推平竹卡，鹰眼一样观察有没有异色的卡。
有一张！
九野和姜乐一起目光梭巡着，也松了口气，虽然是张铜卡，但有就比没有强。
她们来之前还担心，就系统这狗掉率，陛下第一回要是什么都抽不到，多伤害氪佬的积极性。此时见到一张铜卡，心里就有安慰。
三人一起望向上面的字。
【太和汤】
【主治证候：助阳气，行经络，促发汗。可用于霍乱痢疾转筋，冻疮，痈肿，火眼赤乱，蝎虿咬伤。凡伤寒、伤风、伤食、伤酒、初起无药，便饮太和汤碗许】*
姜乐看到这儿的时候边点头边疑惑：这方子看起来很实用啊，可治疾病这么多，怎么还只是张暗铜色卡呢。
她凑过去看了下药方制备法：【取洁净之水煎煮，汤须百沸者为佳】
姜乐悟了：太和汤，还有个现代人更熟悉的名字。
——白开水。
鸭子：听说以后不用咱们孵蛋了。
母鸡：我母鸡啊。
对不起，冷笑话太冷了，但忍不住要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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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照蛋法见于清朝黄百家《哺记》。
*《太和汤》见于本草纲目。
*“正月，鸡桴粥” “大寒，鸡始乳” 出自《礼记·月令》；《逸周书·时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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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银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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