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织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身上单薄的毛衣在寒风中形同虚设，冻得她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毕竟她刚和母亲爆发冲突，此刻头发凌乱，估计脸上大概还挂着泪痕。
她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这个让她有点莫名在意和疑心的网管，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可她的脚，像被钉在了雪地里。
隔着纷飞的雪，叶修的目光落在门口那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影上。
他的眼神起初带着点茫然和懒散，似乎在辨认这个看起来有点眼熟但此刻异常狼狈的顾客是谁。
下一秒，他视线聚焦在女生的脸上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是你？”
叶修的声音响起，带着点被烟熏过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
他掐灭手中还剩半截的烟，站直了身体，朝她这边走了两步。
“穿这么点？大晚上的，跑这儿来吹风？”
语气里没有责备，更多的是不解和一种属于网管对熟客的普通关心。
宋织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声音因为寒冷和哽咽而破碎不堪：
“……没，没什么。”
叶修的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湿透贴在额角的发丝，冻得发紫的嘴唇，颤抖的身体，单薄的毛衣，还有……即使被毛衣遮住但还是露出一点的暗红色疤痕。
叶修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但没追问那道疤。
“里面太吵了。” 他像是解释自己为什么站在外面，语气平淡，下巴朝网吧里扬了扬。
下一秒，叶修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宋织身上：“你……来看比赛？”
宋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网吧里的大屏，嘉世最后一个角色倒下，网吧里嘘声震天。
她看着屏幕上那曾经辉煌如今却一片狼藉的队徽，再看看眼前这个站在风暴之外的网管。
他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快得让人抓不住，像是疲惫？还是别的什么？宋织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样。
那股酸涩的荒谬感让宋织心中的疑团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不是，” 她终于找回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只是……路过。”
宋织顿了顿，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在对自己解释这狼狈的处境：
“没地方去……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叶修沉默地看着女生，风雪在他们之间打转，他看了看她冻得发青的脸，又瞥了一眼网吧里依旧骂声不断的景象。
没地方去啊……
叶修想着。
下一秒，他像是做了个决定，指了指旁边堆着几个空饮料箱子，稍微能挡点风的角落。
“那边风小点。”
他率先走过去，随意地用脚拨开地上的一个空易拉罐，然后很自然地靠在墙壁上。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地抖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
火光映出叶修略显疲惫却依然沉静的眉眼，他吐出一口烟，隔着淡淡的烟雾看向僵在原地的宋织，声音带着那种见惯不怪的平淡：
“总比杵在风口强，过来吧，冻傻了可没人管。”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在招呼一个常客，而不是一个在大雪夜里衣着单薄并且看上去明显遭遇什么变故的女生。
没有追问，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平淡的接纳。
宋织看着他沉静的脸，听着网吧里对嘉世的唾骂，心底那个关于他身份的疑问，此刻在寒冷中，变得无比强烈，甚至成了一种奇异的引力。
“你叫什么名字？”
她听见自己说。
“叶修。”
那人没有看她，只是沉默地抽着烟，目光投向风雪模糊的街道。
叶修……
他叫叶修？
“叶修…叶秋？你是……你真的是，叶秋大神？”宋织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弯子，但声音却不可抑制的抖。
叶修挑了挑眉，脸上没什么意外，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他没有问为什么知道，也没有刻意去强调或否认身份，仿佛那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不过还没等叶修回应，宋织又继续说道：“你对荣耀的理解，还有你指导我战斗法师的细节，那种对距离的极致掌控，那种用基础技能打出最大效果的思路，那种……”
她越说越激动，原本苍白的脸颊因此微微泛红起来。
叶修安静地听着，看着女生愈发明亮的双眸，等她一口气说完，他才慢悠悠开口：“观察力果然不错嘛，我就说怎么天天点饮料，合着在这等着我呢？不过先过来，这儿没风。”
宋织的心跳如擂鼓，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她看着叶修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来到他身边，也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确实感觉风小了很多。
“你…你就是叶秋大神……对不对？”
还没等叶修回答，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哎，别哭啊。”叶修看着宋织瞬间红了的眼眶，有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但还算干净的纸巾递过去，“被粉丝认出来就哭，那我这以后还怎么混？”
网吧里，新的比赛已经开始，喧嚣声略小，但嘉世失败的阴影仍在。
就在这片余音里，在呼啸的风雪声中，宋织埋着头，接过叶修递来的纸巾，带着浓重哽咽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对不起。”
叶修愣住了，他想过被这位粉丝认出后的反应：兴奋、激动……唯独没想过，是带着眼泪的一句“对不起”。
他下意识地反问，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困惑：“你对不起什么呀？”
“我那天……”
宋织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她用力吸了口气，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我那天，当着你的面，那样骂嘉世……骂得那么难听……”
她想起自己对嘉世的愤怒和失望，那些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你应该，心情很复杂吧……？”
叶修倒是没想到宋织对不起的理由是这样的，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
叶修自然记得“那天”是哪一天，是他对外宣布退役的那天。他本想离开网吧散个心，却偶遇到正在痛骂嘉世的宋织。哪怕她也是因为自己骂的嘉世，但叶修听到后确实心情挺复杂的。
宋织这份敏锐的共情，让他有些意外。
“是我忘记了，”还没等叶修反应过来，宋织抬起头，看着叶修，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盛满了理解后的愧疚和心疼 ，“明明最在意嘉世的……是你才对。”
最后这句话，像一颗精准的子弹，击中了叶修内心深处某个被层层包裹且刻意忽略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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