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朝旭睡醒时，身边的被褥已经凉了，她刚想感慨孙权的早间晨练又提早了，再一看外面的太阳。
......
不是孙权起得早，是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娘，快看，这是爹送我的珍奇鸟类，是士威彦今年的贡品，叫鹦鹉！它会学我说话！”
“娘先去幕府，晚上回来。”
“没事，爹说了，今天娘不用过去。”孙虑的手臂上停着一直羽毛极为漂亮的鸟儿，“我这次的观察日记，就是这只鹦鹉。”
“不用去啊。”朝旭松了口气，随后，她弯下腰，看向那只鸟儿，“有名字吗？”
“大虎。”
“......你姐姐那个‘大虎’吗？”
“对。”孙虑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叫她整天和我打架，我给一只鸟起她的名字，很合理。”
你们孙家真是祖传的喜欢用家里人的表字给动物起名。
朝旭毫不怀疑，如果孙鲁班也养了宠物，大概率也是这样。
“快，这是我的观察日记，”孙虑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本画满画的记录簿，“别让张惠恕发现了。”
“张惠恕？”
朝旭接过记录簿，翻了几页，画得不怎么好看，但旁边的文字补充又填补了这个缺陷。详细记录了鹦鹉大虎从雏鸟长到现在这样的所有经过。
“就是爹给哥选的太子太傅，吴郡张温(1)。我有的时候蹲在边上写观察日记，都要被问两句。”
“你为什么蹲在边上写观察日记？”
朝旭发现了疑点。
“我又不懂那些东西听了有什么用......还不如让我写观察日记。”孙虑想用手逗鹦鹉、缓解尴尬，结果手指立刻被鹦鹉咬了一口，气得他喊道，“怎么这个大虎也欺负我！”
“难怪张太傅要说你。”朝旭其实也不想教育他什么，毕竟......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而且孙虑只是次子，也没必要强求他一个十岁小儿做得和二十岁成年人一样好，“你哥呢？他听得懂吗？”
“听得懂吧。”孙虑一把抓住鹦鹉大虎的鸟嘴，看鸟挣扎着拍打翅膀，他才勉强解气，结果刚松开手，就被鹦鹉扯掉了发冠，“可恶！我给它吹竹笛的时候，它睡得和大虎一样。我稍微逗一下它，它就报复我！”
“虑儿会吹竹笛了？”朝旭有些惊喜。
“嗯。”孙虑扶正自己的发冠，“爹让大虎的未婚夫教我的，大虎的未婚夫来家里，大虎想听他吹竹笛，他就吹了。然后大虎趁机嘲笑我说，我哪能受这种气，当时就求爹给我找先生，于是爹就让大虎的未婚夫教我了。”
那不就是姐夫吗？
孙虑是有多抗拒管孙鲁班叫姐姐。朝旭忍不住在心里念叨。
孙鲁班比孙虑大不到一岁，朝旭也不知道为什么孙鲁班特别喜欢和他打架，明明家里还住着凌封和凌烈，那俩年龄也差不多。
不过孙虑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她，昨晚她太困，无力去思考孙权跳过孙果、先一步安排孙鲁班的婚事的事情，她现在可以思考了。
原本她不会想太多，但去过蜀地之后，她现在一想孙果和出生时间和她与诸葛亮那晚的事情，就觉得巧合。难道孙果真的不是她和孙权的孩子，而是她和诸葛亮的女儿......
如果孙权也忧虑过这件事，那他心中孙果就不能算得上是他的长女，而更像是妻子和另一个丈夫的女儿，他可以一起照顾——就像照顾凌统的儿子们和他兄弟的遗孤们一样，孙家不缺这一口饭——但要他完全没有顾虑，确实有些困难。
实际上别说孙权，朝旭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得找个机会带孙果过去看看，若真是父女......
“——我就知道小虑在娘这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朝旭的思绪。
“大哥来了。”孙虑碎碎念了一声，他手臂上的鹦鹉站到他的肩膀上，孙虑才和孙登行了个简单的礼，“弟弟见过哥哥。”
“不必多礼，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个。”
孙登扶起孙虑作揖的双手，又朝鹦鹉大虎伸出手，那鸟儿居然主动用脑袋去蹭他的手，一点没有面对孙虑时的张牙舞爪的架势。
“这点也和大虎一模一样。”孙虑小声地嘟囔后，恢复正常的音量，说道，“兄长这个点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母亲昨日回来，我已经因为忙于功课没来得及打招呼了，今日再不来，就有违孝道了，所以张太傅特许我今天休息，陪伴母亲。”
“娘，我哥被立为王太子之后就装模作样了。”孙虑刚说完，他的肩膀上多出了一只手，然后他就肉眼可见的僵直了身子，“啊，我去给小狸和小狮介绍大虎吧。”
然后，孙虑飞也似地带着鹦鹉大虎朝着院内猛跑。
朝旭眨眨眼，看看孙虑，又看看在面前笑得温和的新任王太子孙登，她总觉得这兄弟俩之间大概发生了不少事情。
不过看起来没有需要操心的地方，大概。
“母亲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孩儿可以陪同。或者母亲想了解孩儿最近的学业情况，孩儿也可以汇报。”
孙登的眼睛很是漂亮，和孙权一样，笑起来却比孙权更柔和——这点大概是随了朝旭。
“汇报就不必了，你父亲盯着，我就不盯着了，陪我带你弟弟妹妹们一起散步吧。”
“好。我这就去找他们。”
虽然朝旭跟孙登说，不需要和她汇报学业情况，但孙登一路上还是非常自觉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
“......被封为王太子之后，父亲指名了元逊在内的几人，作为我的宾友，一同学习、外出。(2)”孙登嘴里含着日成塞进去的蜜饯，艰难地说道，“父亲希望我学习《汉书》，所以让叔嗣先跟他父亲张公学习，之后再教给我(3)。最近还跟着父亲看了......”
孙晟一边往自己和孙登的嘴里塞蜜饯，一边嘟囔道，“张口闭口都是爹爹让他做了什么，学了什么，无聊死了。”
“......”孙登的脸上没有出现阴翳，反而是笑容更加灿烂了。
“估计是觉得他和朋友们的糗事太蠢了，不好说。”孙虑拿着笔在记录簿上画着蜜饯的模样、以此打发时间。
“嗯嗯。”很难得，连平时不爱掺和自己兄妹姐妹们的事情的孙果，都破天荒地加入了话题，她说完，还眼带笑意地盯着孙登。
“小虑？”
孙登笑得灿烂，语气更是温柔得仿佛在和情人说话，偏偏是这样的一面，让孙虑浑身一僵。
“二哥你完了，大哥生气了。”
“偏心，明明小狸也同意，怎么只瞪我......”
“张嘴。”孙登一朝妹妹伸手，孙晟就可怜巴巴地把偷偷多吃的蜜饯吐了出来，“不是说过，吃这么多蜜饯会蛀牙吗？”
“对不起……”
“没错嘛，被诸葛元逊怂恿去掏鸟蛋，结果一把掏到了鸟粪。和陈文奥出去狩猎，人家打兔子，他一心拔鸡毛。张叔嗣给他讲《汉书》，他听一半睡着了，差点被告到爹那里去。带着随从和顾子默上街，非要和人比算数，有没有比出来不知道，用不上的东西买了一堆，就因为想验证算得对不对。……还有……哇！”
孙虑说得越快乐，孙登的笑容越灿烂，最后孙登一拍石桌，什么也没说，孙虑立刻缩起了脑袋，埋头给自己已久画得够满的纸上加细节。这一互动逗得孙果哈哈大笑，差点笑到地上去，还是孙登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朝旭很少见到孙果这么活泼的模样，想来也是因为孙登。
“我刚才还担心，登儿脑子里只有老爹的话可怎么办。”朝旭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孙登，“人生不是只有必须做的事情，也有想要做的事情。在娘这里，你可以更自在一些，不必拘泥于礼数，大可畅所欲言。小狸、虑儿和小狮也是。”
孙登愣了片刻，而后收起了刚才的笑容，再一次展露笑容时，他的笑容明媚得如同三月的暖阳一般：
“是。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七·吴书十二·虞陆张骆陆吾朱传第十二》张温字惠恕，吴郡吴人也。……拜议郎、选曹尚书，徙太子太傅，甚见信重。）
（注释2，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九·吴书十四·吴主五子传第十四》：魏黄初二年，以权为吴王，拜登东中郎将，封万户侯，登辞疾不受。是岁，立登为太子，选置师傅，铨简秀士，以为宾友，於是诸葛恪、张休、顾谭、陈表等以选入，侍讲诗书，出从骑射。）
（注释3，参考文献：
《三国志卷五十二·吴书七·张顾诸葛步传第七》休字叔嗣，弱冠与诸葛恪、顾谭等俱为太子登僚友，以汉书授登。
《三国志卷五十九·吴书十四·吴主五子传第十四》：权欲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以张昭有师法，重烦劳之，乃令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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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第六回：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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