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苗又雪意料的是，这条通道并没有他预计的那么长。
约莫十分钟后，苗又雪感觉自己走到了尽头，再去够的时候，就一下子一脚踏到了实地。
他现在正站在一座三层高的建筑顶楼。
这种老式的旧楼现在已经不多见了，窗户是暗沉的天蓝色，菱形窗棂，栏杆锈得不成样子，墙壁上长着大片大片由于水管漏水渗透的黑色水影和半死不活的青苔。
苗又雪盯着某一扇窗看了半天，觉得这栋旧楼让他感到熟悉。
十几年前，这样的建筑样式是最常见运用在居民楼里的一种，苗又雪当然也住过。
干燥的微风伴随温暖的阳光，缓缓地流淌过他的耳目。域里面也有阳光和风么？
苗又雪看向自己的脚面。
青灰色的水泥地面正在泛起奇异的波痕。苗又雪的的脚正在融化，失去形状，毫无拘束地流淌出去，形成一片柔软而随和的水纹。
迷离粼粼，水波如同一面镜子一样清澈透明，透过透明的阳光，和缓地折射着他自己的身形。
那是我，苗又雪迟钝地想着。
镜面中的自己背后有几面飘来飘去的白色塑料袋，正哗啦啦地一晃而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些细长细长的白影，呈现半透明的形态，有着奇异扭曲的肢体和模糊不清的像是头颅一样的部位，它们飘忽不定地一会儿靠近，一会儿远离，似乎是在试探着什么。
苗又雪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有，他只看到了大团大团没有边界的迷雾。
苗又雪于是继续低头盯着腿边形成的镜面。
溶解已经到了他的小腿肚子，镜面的范围也在进一步扩大。苗又雪感到自己好像也变成一道影子，正在被浸泡在水的轻漾里，轻盈，飘荡，神情模糊。
他的背后正无声无息地拔起一面高大的建筑物。
那是一面三角头的、如同尖顶碑一般的红石房子。
好眼熟。构造上看着有点像是白塔，只是不是白色，是红色的，这算什么，红塔吗？
苗又雪再次猝然回头。
什么也没有，他的身后依然是大团大团没有边界的浓雾。
没有什么白色塑料袋，也没有什么尖顶红塔。
“——”“——”“——”
无法解读的音段自波纹深处传导而来，带有一种柔缓的催促之意。
错觉吗？
这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消息通知音打破了苗又雪出神的宁静。
是小灵通。
他拿出小灵通，就看见屏幕上的界面颜色从普通的白色变成了浓稠的灰色，接着是一条系统提示：
系统检测到您已进入域内，自动为您切换至域内模式。
行动任务前拉好的临时任务群聊可能是有收信延迟，一下子密密麻麻弹出几条消息。
邓穿瑜：人都进来了么？报一下数据。我是11%和11%。
汪雷云：10%，17%。
春盈：出热率17%,崩溃指数19%。
你周哥：6,6
邓穿瑜：改群名片@你周哥
你周闫哥：1
你周闫哥：我家小朋友呢？谁捡着了没？
邓穿瑜：开定位看看吧。
汪雷云：不在我这儿，奇怪，怎么传送进来后我们五个全分散开了，不是说这次的域不大么
春盈：也不在我这。
你周闫哥：@圆圆全网唯一指定亲爹
你周闫哥：圆圆爹在吗
你周闫哥：圆圆爹回消息
苗又雪手忙脚乱地调出自己的那两条数据，绿色的那条出热率显示23%，红色的那条精神崩溃指数显示63%。
这个出热率的数据是假性数据，如果此刻苗又雪把止热器摘下来，那么得到的数据依然还会是70%。
感恩狗狗环！
谁说这狗狗环不好了，这狗狗环可太好了，狗狗环是好发明。
圆圆全网唯一指定亲爹：到到到……出热率23%，崩溃指数63%
邓穿瑜：。
邓穿瑜：改一下群名片@圆圆全网唯一指定亲爹
苗又雪：好的收到，已修改
你周闫哥：啧，怎么才63，失策
汪雷云：呵呵，都看到没有？都看到没有？63啊，没超过70，周闫给我发红包
你周闫哥：靠，我就是赌着玩儿的，谈钱伤感情啊汪汪
汪雷云：别想耍赖！给钱！
苗又雪：？在说什莫(O_o)??
春盈：向导，他们在赌你的精神崩溃指数会不会飙到70%。赌了五十块钱。
邓穿瑜：进定位共享@苗又雪
群聊里开着定位共享，苗又雪点击加入，就看见大家零零散散地落在不同的地方，其中周闫离他最近，脚程大概是300米左右。
你周闫哥：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去捞苗又雪，你们随意
“……”
苗又雪被小灵通这么一打岔，再回头去看地面的时候就找不到那面奇异的镜面了，两只脚也还好端端地站在水泥地上。
发觉自己的脚并没有成功溶解，苗又雪的心里竟然有些空落落的，那是一种感到遗憾的心情。
他自言自语道：“那就在这里等周闫吧。”
周闫速度很快，三步并两步地从楼下跑上来，一把提溜住苗又雪，先是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又拆开止热器摸了摸，松了口气：“没事儿没事儿，全须全尾的。吓死我了，要有个三长两短，沈与青得削死我。”
苗又雪才出神，反应还很慢，眼睛眨了眨，像是不怎么认识周闫，说：“喔。”
周闫察觉出不对，连忙扯了扯苗又雪的脸颊肉，又上下拽了拽，担忧道：“怎么不说话，吓着了？你看我这不是来了么？好了，好了。你要不要吃块小饼干。”
苗又雪疑惑道：“小饼干？”
周闫掏自己的包，从里面倒出几块小饼干，摇了摇包装袋，哄小孩儿一样地温柔道：“喏，我不是经常出任务帮忙找小孩儿么，就习惯性带着了，吃一块吧？”
苗又雪茫然张嘴：“啊——”
周闫乐了，拆开袋子给他塞了一块，“行，行，你也是小朋友，我伺候你。”
小饼干是牛奶味的，而且还挺扎实，苗又雪机械地吞了几口，肚子里一下有了实物，又就着周闫的手喝了几口水，终于感觉自己在天上飘着的魂儿踩回到了实处。
他的眼睛里慢慢又有了焦点，又看了一眼周闫，强撑的精神一下垮了，要哭不哭地撇了撇嘴。
周闫惊道：“真要哭啊？”
苗又雪抽了抽鼻头，说：“我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你知道吗，我刚刚看到我身边飘过了好几个白影，还看到一个怪怪的红色大东西。最可怕的是它们居然还能窸窸窣窣地说话，而且是对着我在说。”
周闫叹了口气，说：“这是精神污染导致的幻觉，等会数值降下去就好了。你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没直接飚70已经很厉害了。来，手给我。”
苗又雪边把手递出去边继续语无伦次地说着：“不会是鬼吧？主，克苏鲁。难道我是在做梦？天气还挺好的，还有太阳和水。我这时候应该在家里，在给圆圆洗澡，被圆圆踩头，他最喜欢拿刚扫过猫砂的尾巴尖塞我嘴里了，而不是莫名其妙进什么域，然后塑料袋在那里飘啊飘啊。”
周闫捏了捏苗又雪的手心，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给逗笑了，说：“喜欢给猫洗澡是吧？等出去后你跟我一起去给小黑小白洗，让你见识下啥叫飞天彩狸，猫洗完人也洗完了。要不要再拆一袋小饼干吃？”
苗又雪摇了摇头。他其实不饿。
周闫寻求他的意见：“那再休息会儿？反正不急。”
苗又雪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他问周闫：“……你第一次进这种地方的时候在想什么？”
周闫把苗又雪的手指并拢起来，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好久了，我进塔比与青还早，培训那会正好塔里……大部分人有事出去了，没什么辅导员班主任啥的，几十个刚分化的哨兵就成天傻坐在一起，又不知道怎么收精神力，互相把对方的精神域扎漏水，差点最后全成了傻子。好不容易批准可以出塔做任务的时候，我还觉得挺解脱。”
他捏了捏苗又雪的后颈皮子：“当时一起出任务的那个向导比你胆小多了，一进去就晕了，导致我们全程都得扛着他走，哪里顾得上看别的。”
苗又雪感觉到哨兵的揉捏带上了点其他的东西，某种安定的情绪像是被一针猛地打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打了个哆嗦，怀疑道：“你做什么了？”
周闫噢了声，“嘘，别和别人说，我往你脖子上放了根精神游丝。这样你好受点。”
苗又雪不疑有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周闫摸了摸下巴：“我发现你跟你周闫哥匹配度有九十多。唉可惜咯，早生个几十年，就咱俩这匹配度，白塔还得公费让咱俩结合，早就过上互相咬咬脖子摸摸精神域的快乐生活了，也不至于现在还得别别扭扭地画三八线搞楚河汉界呢。”
苗又雪被吓醒了，见鬼了一样看他。
哨兵的表情看起来还挺认真。
周闫看苗又雪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于是哈哈大笑起来：“嫌弃啊？开玩笑呢，‘结合’严格意义来说指的是带哨兵素液体的哨兵牙尖扎破你侧颈那块向导腺体再诱发引热，同时发生进入式的关系这一整个完整流程，少一环都没法结。简言之，没那么容易掉节操，你哥有原则。”
苗又雪说：“……那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周闫把苗又雪背上的包一起扛到自己的肩上，“做什么？你啥也不用做，就当玩全息游戏吧，其他事儿交给我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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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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