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降落在“嘉峪关号”的飞行甲板上。旋翼卷起的巨大气流裹挟着咸腥的海水气息,拍打着每一个等待的人。
舱门刚滑开,早已严阵以待的舰上医护兵便急切地冲上前去。
“同志!先处理伤口!”
回应他们的是焦躁的挣脱。
A大队队员的目光越过医护兵,急切地在舰上上搜寻。
“萧知著呢?!”
“狸猫在哪里?!”
“他怎么样了?!”
袁朗应该制止的,可是他没有。
他们现在只想立刻看到那个被直升机抬走的兄弟,确认他的生死。
“都别乱动!先去医务室!”
一同返回的韩纪和姜安诺试图阻拦。
僵持不下时,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穿透了引擎的余音和嘈杂。
“立正!”
副舰长不知何时已站在舷梯旁。他的军装笔挺,面容严肃,目光扫过这群浑身硝烟血污的特战队员。
所有队员立刻挺直身体
“同志们。” 副舰长开口,“有同志受伤,我们每一个人都心急如焚,都很难过。舰上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资源,现在全部都在手术室里。他们在尽全力,在和死神抢时间!”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尤其是他们身上显眼的包扎和狼狈的痕迹。
“你们在这里吵嚷,能让他好起来吗?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处理自己的伤!”
他指向袁朗渗血的颧骨,指向凌木吊着的胳膊,指向储维山苍白的脸。
“你们是打算在这里耗到昏倒,然后直接被抬进手术室去添乱吗?!”
现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他们自己也伤痕累累。
袁朗的眼神与副舰长对视了一瞬,然后第一个抬起手臂,向副舰长敬礼。
其他队员,也都默默地抬起手臂敬礼。那动作,是服从,也是将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强行压下。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在医护兵的引导下,他们沉默地转身走向舰上的医疗区。背影在甲板探照灯下拉得很长。
一个小时后。
手术室门外的狭窄走廊,空气几乎凝固。
齐桓、陈默、章齐乐,以及其他留在舰上的三中队队员,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小时。他们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亮着“手术中”红灯的铁门上。
刚刚处理完伤口,换上了干净作训服的袁朗、凌木、储维山和沈易走了进来。
齐桓等人立刻围了上去,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无声地询问着伤情,最终又都落回到袁朗脸上。
“队长,回来了……” 齐桓的声音干涩沙哑。
袁朗的目光越过齐桓的肩膀,投向那扇冰冷的门,沉默了几秒:“里面……情况怎么样?”
齐桓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回答:“医生出来过两次。说……情况很不好。”
袁朗没有再问。他只是更紧地抿起嘴唇,压得走廊里的空气更加沉重。
“他妈的!” 章齐乐抬脚狠狠踹向旁边的金属舱壁,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陈默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拉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眼神里是同样的焦灼和痛苦。
凌木吊着胳膊,轻轻开口:“等着吧。无论结果是什么,我们陪着他。”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袁朗,“队长说过的,生死相依。”
陈默的目光落在凌木吊着的胳膊上,声音颤抖:“凌木……你的肩膀……”
“没关系,” 凌木扯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很幸运,子弹穿过去了,神经骨头都没伤到。能完全恢复。”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敲在心上。
三个小时了。
手术室的红灯依旧固执地亮着,像一只不祥的眼睛。
焦躁如同毒气,在沉默中无声地蔓延、发酵,啃噬着每个人的神经。
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金属舱壁因舰体晃动发出的轻微呻吟。
终于——
那扇沉重的、隔绝生死的门,缓缓滑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
首先被推出来的是一张移动病床。床上的人被厚厚的无菌被单覆盖着,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萧知著双眼紧闭,睫毛在惨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了无生气,只有旁边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紧接着,主刀军医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写满倦意的脸。
队员们立刻围了上去,目光急切地在医生和病床之间来回扫视,无声地祈求着一个答案。
“命,保住了。” 第一句话让所有人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几乎要虚脱瘫倒下去。
“但是,” 这转折词像冰水浇下,“伤得实在太重了。失血过多,多处骨折,肺叶被肋骨刺穿造成血气胸……手术很艰难。他现在必须立刻送入重症监护室,严密监控生命体征,防止感染和并发症。只要能平稳度过接下来的危险期……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袁朗没有看病床被推走的方向,他的目光锁住医生的眼睛:“医生,你把话说完。”
走廊里瞬间落针可闻
医生沉默了一下,那几秒钟的寂静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微微垂下眼睑,避开了战士们的眼睛:
“他的右腿……没有保住。你们……节哀。”
医生没有再停留,他无法承受那些碎裂的目光,转身匆匆离开了。
病床也被迅速推走,消失在走廊尽头通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
队员们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张移动的病床,最终定格在被单覆盖的下半身——那里,本该是萧知著修长有力的右腿所在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深深的凹陷。
那块凹陷下去的布料带走了萧知著作为侦察兵的矫健与速度,带走了他所有的骄傲,带走了他一切的未来。
只留下床上那具被伤痛彻底摧毁、毫无生气的躯壳。
悲伤,瞬间淹没了狭小的走廊,灌满了每个人的口鼻。
他们应该哭的。
为了战友被生生剥夺的未来,为了那无法挽回的残缺,为了命运残酷的嘲弄
泪水理应汹涌而出,冲刷这撕心裂肺的痛楚。
巨大的、血淋淋的“牺牲”二字,第一次不再是一个遥远而抽象、象征军人荣誉的词语。
它带着骨头的碎茬、肌肉的撕裂、鲜血的腥气和被单下那刺眼的凹陷,以一种最残忍、最直接的方式,狠狠地凿进了他们每个人的大脑里。
痛不欲生。
痛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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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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