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木出院那天,是萧知著转入普通病房的日子,也是他的家人接到消息赶来的日子。
病房外的走廊,空气滞重。
凌木、袁朗、铁路站在一旁,面对着被巨大悲痛击垮的萧家父母。
萧母,一位看起来朴实而憔悴的普通职工,死死抓着铁路大队长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的作训服里,嚎啕大哭,声音撕心裂肺:“还给我!你们把我儿子的腿还回来!好好的一个人交给你们……怎么就这样了啊!”
袁朗上前一步,挡在铁路身前:“阿姨,我是他的队长。所有的责任在我,您可以把一切都怪罪到我身上。是我……对不起萧知著,对不起你们一家。”
萧母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瞪着袁朗,里面满是绝望和愤怒:“怪你?!怪你有什么用?!你能给他一条腿吗?!你能吗?!”
铁路轻轻将袁朗向后拦了拦,自己迎上萧母几乎要噬人的目光,他没有躲闪,只是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他。我们会尽全力,让他得到最好的治疗,我们会为他的未来负全部责任,我们欠他的。”
旁边,萧父一直沉默着,眼泪无声地过脸颊,他看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脚步踌躇,他没有勇气推开,去看里面那个残缺了的儿子。
凌木上前,试图扶住摇摇欲坠的萧母,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清晰:“阿姨,您别太激动,医生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保住了他的部分大腿……以后安装假肢,他还可以站起来,还可以行走……”
话未说完,萧母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凌木的手,凌木没有避开,那一下结结实实打在她身上,她依旧试图去扶萧知著的母亲。
就在这时,病房里传出一个有些虚弱,却异常清晰平静的声音,带着萧知著特有的、哪怕在这种时候都藏不住的一点调侃腔调:“爸妈,你们在外面吵嘛呀?不进来看看我嘛?我还活着呢,又没缺斤少两……呃,好像也确实少了点……”
这声音像有魔力,瞬间击穿了门外所有的悲愤和绝望。
萧母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跌跌撞撞地冲进病房,扑到床前,颤抖的手抚摸着儿子消瘦的脸颊和头发,泣不成声。萧父也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抹着眼泪跟了进去。
袁朗和凌木对视一眼,正准备也跟进去,却被一个身影拦在了门口。
是萧知著的妹妹,萧见薇。
一个看起来刚成年、文静瘦弱的女孩,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她抬头看着眼前三位佩戴校官军衔、气场强大的军人。
“我哥哥是军人。” 她轻声说,目光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肩章和面孔,“所以,我理解。也接受这个结果。”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但是,如果有选择……我当年一定、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他参军。我不要军功章,不要抚恤金,我什么都不要……” 她深吸一口气,巨大的悲伤终于冲破了冷静的堤防,泪水涌了上来,“我只要我的哥哥……好好的,完整的。”
凌木猛地别过头去,眼眶瞬间通红。袁朗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铁路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微微倾下身,让自己的目光与她在同一水平线上:“孩子,我无法替他承受此刻的伤痛,更没法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哥哥。作为他的大队长,我和你一样痛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病房内:“但你哥哥所付出的一切,他所选择的这条路,其意义远不止于战场上的输赢。这份沉重,我们铭记,军队铭记,该记得的人都会记得。”
“至于他未来的路,”
“相信他。也相信我们。A大队不会落下任何一个兄弟。他失去了一条腿,但没人能拿走他作为战士的魂。路会难走,但他绝不会一个人。”
“你们总是能把话说得这么漂亮。”萧见薇盯着铁路。
“我们在做出承诺。”铁路平静地回答。
萧见薇猛得跑开,掩面而泣。
“别过来。”她喊到。
铁路收回视线,冲袁朗点点头,转身去处理繁琐的手续,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凌木和袁朗走进病房,站在萧知著的床前。
他脸上还带着点失血后的苍白,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眼睛先在他们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确认完好,才开口,声音有些哑:“都没事吧?其他人?”
凌木点头:“都没事。”
他又问:“外交官同志……也没事吧?”
凌木再次点头:“平安无事。”
萧知著彻底松了口气,身体往后靠了靠,陷进枕头里,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又有点难以言喻的落寞:“那就好……那我就放心啦。我这……可算是完成了最后一次任务。”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萧母忍不住又低声啜泣起来。
袁朗沉默了一下,看向闭眼微笑的萧知著,又看向他的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知著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愣了愣,视线飘向窗外,又缓缓收回来,声音很轻:“在ICU里醒过来一次……马上就感觉不对了。毕竟……一条腿没有了嘛……”
他顿了顿,转向父母和妹妹,语气尽量放得轻松:“爸,妈,薇薇,你们先出去一会儿吧。我有点话……想单独和队长、指导员说。”
一家人红着眼圈,担忧地看着他,最终还是默默退出了病房。
门合上的瞬间,病房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紧接着,萧知著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淌满了他已经收到脱相的脸颊。
他咬着手背,试图压抑住喉咙里的呜咽,却控制不住肩膀剧烈的颤抖。
凌木瞬间眼眶通红,上前用轻轻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前。萧知著的脸埋在她常服的肩窝处,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衣料。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蹲在床前的袁朗:
“队长……我知道我要走了……可是我舍不得你们啊……我真的……真的舍不得你们啊……”
袁朗蹲在那里,仰头看着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半晌,才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萧知著用力摇头:“不要道歉……队长,不要道歉……我不后悔……我就是……我就是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恐惧,“队长……我的一条腿没有了啊……我该怎么办啊……”
凌木的眼泪也无声地滑落,她收紧了揽住他的手臂:“你不是说过以后想考大学吗?你说过要我和陈默教你的。我们教你。你想考哪个大学?我们一起想办法。”
袁朗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我会去找铁路大队长申请。让你留在基地,直到你完成考试。A大队就是你的家,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他看着萧知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狸猫,部队很大,外面的世界更大,你只是会换一个地方生活,而且A大队永远是你的后盾,你的家,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萧知著嚎啕大哭。
这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
这个失去了右腿的年轻人。
终于把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以及对未来巨大的茫然和悲伤全部释放。
门外的人显然听到了里面崩溃的哭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萧家父母和妹妹惊慌地冲了进来。
凌木默默地松开了揽着萧知著的手臂,向后退开一步,将空间让给他的家人。
萧知著泪眼婆娑地看着冲进来的亲人,断断续续地抽泣:“爸……妈……薇薇……我对不起你们……”
一家人再也忍不住,围上去紧紧抱住了他,哭泣声在病房里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碎的音符。
袁朗和凌木对视一眼,无声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将这片沉悲伤隔绝在内。
走廊里,凌木抬手,用指节蹭掉脸上的湿痕,又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巾,用力按了按发红的眼眶。
袁朗站在她旁边,目光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天光,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只是略微有些沙哑:“好了。你也别哭了。”
他的目光转向凌木:“回去把你那点高中内容赶紧捡起来。”
凌木正沉浸在悲伤里,被他这话说得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用不着袁朗你操心。我和陈默别的方面可能比不上你,读书考试这方面,”
她侧目看了他一眼,带着点久违的傲气:“绝对比你强。”
袁朗没反驳,只是忽然伸手,猛地把凌木常服帽的帽檐往下一拉,遮住了她大半张还带着泪痕的脸。
“走了。” 他收回手,转身率先朝走廊另一端走去,声音不容置疑,“把时间留给他们。”
凌木扶正帽子,回头看看病房。
她想起不久前的那次任务,萧知著满目向往地问她“国防科大的生活怎么样啊。我退役了也要考大学”。
不过是
一语成谶。
她深吸一口气,将残余的情绪压回心底,迈步跟上了袁朗。
每次看到有人给我评论都是心跳加速,颤颤巍巍地点开,又是受宠若惊又是心惊胆战[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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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萧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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