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在凌晨时分散发着冰冷惨白的光，做笔录的警官是个中年男人，头发稀疏，眼袋深重，看着对面长椅上坐着的金发女子，脸上写满了同情和一丝处理麻烦事的无奈。
越前龙雅稍稍偏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雪之下满月，她微微垂着头，几缕凌乱的金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她身上那件质感不错的衬衫在肩膀和手臂处被撕裂了几道口子，沾着灰尘和可疑的污渍，露出的皮肤上能看到几处明显的渗着血的擦伤和淤青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此刻的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当她抬起脸时，眼眸里蓄满了泪水，睫毛被濡湿，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恰到好处的惊恐。
“警官先生，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她的日语带着一点无助的颤抖，旁边临时找来的翻译同步转述着，“我只是受邀来参加南十字星国际摄影节，想拍一些城市夜晚的素材…没想到……没想到会迷路，被那群可怕的年轻人围住，他们把我推进那个可怕的酒吧……”
这个场景搭配上他前不久才亲眼见过的她手起腿落大杀四方的记忆，一瞬间他有些恍惚，总觉得这种情节十分恶趣味，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是…是那位越前先生，他突然出现……为了保护我和他们起了冲突，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越前龙雅斜靠在硬邦邦的塑料椅背上，一条腿随意地支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关节抵着下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雪之下声情并茂的表演，她描述他如何英勇地引开追兵，如何奋不顾身地保护她，如何被逼入绝境不得不动手反击……
除了没说的是真的，剩下的全是假的。
他看着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被泪水盈过之后更显得波光粼粼，恐怕谁见了她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都要先入为主地认为她遭遇了相当严重的危机，中年警官一边记录，一边连连投来安慰的目光，凭借着翻译的嘴得出了最终的结论，“太糟糕了，让您在我们的城市遭遇这种可怕的事情！我代表墨尔本警方向您致以最深的歉意！”
他快速地在文件上签了字，“好了，雪之下小姐，越前先生，笔录完成了，你们可以先行离开好好休息，案件如果有处理结果我会通知你们，再次向二位致歉！”
警官亲自将他们送到警局门口向她们告别，深夜的冷风一吹，雪之下脸上那惊惶无助的表情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她随手拢了拢凌乱的金发，将发间的一块小碎石扔到了地上，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越前龙雅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他看着她瞬间切换的状态，一时不知道应该是讥讽还是赞叹。
“呵……” 他低笑一声，声音在午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看来你早就算准了，就算闹到警局，也能全身而退。”
他停下脚步，微微低头直直地看向雪之下的侧脸，耸了耸肩，语气带着点自嘲，“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并不看她，不如说，从他拉着她出酒吧开始，她就没真真正正地看过他。
他向前一步，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路灯的光线，他伸出右手，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收敛了些，眼神带着一丝认真和探究。
“越前龙雅，” 他清晰地吐出自己的名字，“那小子的哥哥。”
雪之下的目光在他伸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回他的脸上，几秒钟的静默后，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泠泠的，没带什么情绪，还没刚才演得像，“雪之下满月。”
她伸出手极其短暂地、礼节性地碰触了一下他的指尖便迅速收了回去，带着明显的疏离。
可他觉得那一下的触感快得仿佛羽毛拂过，掀起一阵轻轻的痒，他用拇指指腹抿了抿指尖的皮肤，却还是觉得皮肤表层更下层的血肉还在发痒。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在对面的马路旁停下，后车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戴着白色棒球帽的身影几乎是跳了出来，帽檐下压，但那双带着焦急和些许怒气的琥珀色眸子却一览无余。
“喂！” 少年那一声带着明显的不爽和焦急穿透了夜色，越前龙马几个大步就冲过车辆寥寥的马路，先是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双手插袋、一脸“不关我事”表情的龙雅，然后立刻将压帽檐下的视线转向雪之下满月。
原本想问他们到底是干了什么事情才会闹到警局去的的越前龙马，在看到她身上破损的衬衫和伤痕时顿时泄了气，眉头拧了起来，嘴唇也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满月前辈！你怎么又受伤了？伤口处理了吗？”
他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查看她身上的伤，她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指尖非常轻地触碰着鼻梁上贴着的那块医疗胶布的边缘，眸子微微眯了眯，“这个怎么弄的？谁欺负你了？”
“那是之前在山上训练的时候……”他抬手试图遮住那块胶布，也遮住自己一瞬间的不自在，动作比思考要更快，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明明是自己在问她的情况，他扁了扁嘴，“明明是我在问前辈，前辈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被攻击的时候，自卫反击没留下点儿痕迹，反而不真实吧，”她解释了一句，随后皱了皱眉，收回了自己的手，“所以，你这个臭小子是怎么回事？回日本没消息，去美国没消息，来墨尔本还是没消息。”
末了，她忽然笑了起来，似乎一切的轮廓都变得柔和了，凉风却毫不客气地往他的衣领里面吹，反而感受到一阵渗进骨头的冰冷，“你长大了嘛。”
用更合适的语句翻译过来应该是，你骨头硬了嘛。
说到这个越前龙马确实无可辩驳，原本他想着U-17集训结束之后就告诉她，结果这个集训从开始就一波三折，因为违反集训规则被赶出日本代表队之后又去到了美国参加训练，到现在的在墨尔本代表美国队出战，每一个转折都让人猝不及防，每一件本来应该告诉她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下一件事情又紧接着跟着来了，到最后越攒越多，连事情开头都快找不到了。
“……反正现在我在美国队了，”于是他只说了故事的结尾，紧接着便开始转移话题，“今天我在街上看到了大石前辈他们，迹部前辈为什么穿着三角泳裤站在街边啊？”
“不知道，行为艺术吧，”她懒得解释那场十分荒唐的搭讪大会，转头看向旁边正在打量着她和越前龙马的越前龙雅，说道，“谢谢帮忙。”
“所以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事情才跑到警局的？”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这次越前龙雅抬起胳膊架住了他的肩膀，没好气地揉了揉他的头，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把他的帽子搞得一团糟，“这是大人之间的秘密，小孩子就不要好奇了。”
在雪之下满月的面前，他尤其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对待。
他不满地“切”了一声，雪之下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这才发现表带上沾了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血，她带着几分嫌弃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擦去上面的血污，边擦边说道，“我今天还有工作要做，先回去了。”
越前龙雅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了零点，确实应该改口叫“今天”了。
“那我也带这小子回去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见，”他说着，抓起越前龙马的胳膊晃了晃当作告别。
她偏过头看了他们一眼，那一对颜色极浅的眸子，和路灯的光亮交融互汇，既不见浑浊，也不见阴霾。
他想她眼里的意思，大概是明晃晃的，不必有这个机会。
越前龙马终于挣脱了他的压制，抬手重新摆正了自己的帽子，用眼角瞪了他一眼，却只看到他正在看着自己，一副好像很怜爱的模样，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看什么？”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越前龙雅抬头看了眼雪之下的背影，感慨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更温柔一点的女生呢。”
他怔了下，手指搭在帽檐上的时候，笑意也落在了唇角。
“你在说什么啊，”他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里的真诚不加以掩饰，“满月前辈，本来就是很温柔的人。”
呵。
他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似蓬勃的藤蔓，只需要粗略的读，就能品得出他那些直白的感情，带着少年的热诚和意气，执着于踮脚去够他喜欢的月光。
她在他面前一定有很多模样吧，冷漠的，凶狠的，装弱的，还有……那听起来和她相差甚远的，温柔。
灯火睡在蓝色的云雾里，流沙般的风是透明的河，少年的心思如同纸巾被掀起，抛下，翻转，覆盖，飘移。
最后，他轻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你要加油啊，龙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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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演技大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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