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加特的夜,寂静而漫长。病房里只余下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幸村精市靠坐在病床上,鸢紫色的眼眸沉静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的颤抖在药物的作用下似乎平息了些许,但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被碾碎般的虚弱感,以及那份挥之不去的、名为“未知”的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侵蚀着他的意志。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幸村缓缓侧过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避开后腰的钝痛,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熟悉的名字——柳莲二。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的颤抖似乎更明显了一些。最终,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幸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虚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
“幸村。”柳莲二的声音终于响起,永远冷静平缓的语调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是我。”
“嗯。”幸村应了一声,声音依旧低哑。
“……”短暂的沉默。柳莲二似乎在斟酌着措辞,他那精密如计算机般的大脑,此刻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迟疑。“冰帝网球部的迹部景吾部长,今天联系了真田。”
幸村的心猛地一跳。迹部?他联系真田做什么?
“迹部君提议,”柳莲二的声音平稳地继续道,“在近期安排一场冰帝与立海大的练习赛。并且……提议进行为期一周的合宿集训。”他顿了顿,补充道,“地点在轻井泽,冰帝的私人训练基地。据说设施非常完善。”
练习赛?合宿?
幸村鸢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迹部景吾……在这个节骨眼上?轻井泽……私人训练基地……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他提出合宿……是为了……?
“……”幸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攥紧了手机,指尖的颤抖似乎传递了过去。
电话那头,柳莲二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细微的、不同寻常的沉默和呼吸的变化。他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似乎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冷静地分析着电波那端传递过来的每一个信息碎片。
“……”柳莲二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幸村,你那边……一切都好吗?”
那简单的问句,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幸村所有强装的平静。柳莲二没有问“你在哪里”,没有问“你在做什么”,他只是问“一切都好吗”。这恰恰是最致命的问题。它意味着,柳莲二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他不需要解释,他只需要确认——确认幸村是否安好。
幸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说“我很好”,但那谎言在柳莲二那洞悉一切的分析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想说“别担心”,但那份关心,此刻却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电话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通过电波无声地传递着彼此的担忧和挣扎。
“真田很担心你。”柳莲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冷静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最近训练时有些心不在焉。切原在昨天的队内练习赛中,因为一个低级失误,被真田罚跑了五十圈。”
幸村的心猛地一沉。真田……切原……
“丸井在训练结束后,偷偷问我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柳莲二的声音继续平稳地叙述着,像是在汇报数据,却字字句句敲在幸村的心上,“他说……食堂新出的草莓蛋糕,给你留了一份最好的。”
草莓蛋糕……
幸村猛地闭上眼,鸢紫色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一股酸涩的热流瞬间冲上眼眶,几乎要冲破他强装的堤坝。他仿佛能看到真田紧蹙的眉头下,那深藏的忧虑;看到切原被罚跑时,那倔强却委屈的眼神;看到丸井偷偷藏起蛋糕时,那狡黠又期待的笑容……还有柳生、仁王、桑原……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脑海中闪过,带着纯粹的信任和毫不掩饰的思念。
“大家……”柳莲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那永远冷静的语调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清晰可辨的、属于“人”的情感波动,“都很想你。”
“……”
幸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声哽咽冲破喉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几乎无法呼吸。那份沉重的思念和担忧,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负担感。他不能回去。他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和脆弱。他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部长,此刻正躺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与一场未知的疾病搏斗。
“我……”幸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很好。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很快就回去。”他强迫自己用最平稳的语调说出这句话,却无法掩饰话语深处那份深沉的疲惫和无力。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柳莲二没有追问“是什么事”,也没有追问“什么时候回来”。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理解,又像是一种沉重的压力。
“合宿的事情……”柳莲二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冷静,“真田已经初步同意了。冰帝方面诚意很足,提供的场地和设施据说非常专业,对提升训练效果很有帮助。具体细节,还需要等你回来再最终确认。”
“嗯。”幸村低低地应了一声。合宿……迹部景吾……他到底想干什么?
“幸村,”柳莲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保重身体。立海大……需要你。”
“……”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在听筒里单调地回响。
幸村缓缓放下手机,指尖的颤抖似乎更加明显了。他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泄露出一丝内心的波澜。柳莲二最后那句“立海大需要你”,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被需要的渴望,与此刻身体的虚弱和病痛的折磨激烈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迹部景吾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冰蓝色的眼眸扫过病床上脸色苍白、闭目养神的幸村,目光在他紧握的手机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他走到床边,将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感觉怎么样?”迹部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幸村缓缓睁开眼,鸢紫色的眼眸深处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复杂和疲惫。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水杯,又看向迹部。迹部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刚才在准备间门外那惊心动魄的触碰从未发生,也仿佛他并未听到刚才那通电话的只言片语。
“还好。”幸村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
迹部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姿态从容。他没有看幸村,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中。
“柳的电话?”迹部突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幸村的心猛地一跳。他果然听到了。他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合宿的事情,我让管家通知了真田。”迹部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冰帝在轻井泽有一处私人训练基地,设施还算完善。对双方备战全国大赛都有好处。”
轻井泽……私人训练基地……
幸村鸢紫色的眼眸微微闪烁。
“谢谢。”幸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无法否认,这个提议对他而言,确实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一个可以回到队友身边,却又不必完全暴露自己病情的缓冲地带。
迹部没有回应这句感谢。他只是微微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眸落在幸村苍白的脸上,目光深邃而平静。“好好休息。合宿的事情,等你身体允许再说。”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仿佛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包括幸村的恢复时间。
幸村看着迹部沉静的侧脸,看着他冰蓝色眼眸深处那片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深邃,又想起柳莲二电话里那句沉甸甸的“立海大需要你”……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混乱席卷了他。他重新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都强行压下。
一段时间之后,幸村精市靠坐在病床上,鸢紫色的眼眸沉静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指尖的颤抖似乎被连日来的免疫球蛋白冲击治疗暂时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麻木感。瓦格纳教授早晨查房时冷静的评估如同冰冷的公式:神经传导阻滞改善,肌力略有恢复,但距离真正的康复,还有漫长的、布满荆棘的路。
身体的枷锁似乎松动了一丝,但精神的囚笼却愈发沉重。
柳莲二那通电话里沉甸甸的“立海大需要你”,如同魔咒般日夜回响。他闭上眼,仿佛能穿透遥远的距离,看到神奈川网球场上蒸腾的热气,听到球拍击球的脆响,感受到队友们身上蓬勃的生命力。
那份纯粹的信任和毫不掩饰的思念,像温暖的藤蔓缠绕着他,却又在病痛的阴影下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渴望回去,哪怕只是坐在场边,做一个沉默的守望者。这份渴望,在身体的禁锢中,燃烧得愈发炽烈,几乎要灼穿他强装的平静。
病房门被推开,迹部景吾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银灰色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冰蓝色的眼眸锐利依旧,却在扫过幸村略显苍白的侧脸时,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瞬。
“冰帝和立海大的合宿细节,初步敲定了。”迹部的声音低沉平稳,将文件递到幸村面前,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汇报一项普通的校际交流活动,“地点在轻井泽,冰帝的私人训练基地。时间定在下个月初。”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文件上,语气平淡无波,“基地设施完善,环境清幽,适合高强度集训。对双方备战全国大赛都有利。”
幸村接过文件,指尖划过光滑的纸页。轻井泽……私人训练基地……他鸢紫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迹部:“迹部君费心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迹部迎上他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海,看不出丝毫波澜。“互利共赢而已。”他语气随意,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合宿安排,“立海大是冰帝值得重视的对手。在决赛前摸清你们的底牌,对本大爷有利。”他微微勾起唇角,带着一丝惯常的、属于冰帝帝王的自信与掌控,“当然,前提是你们的部长能及时归队。”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幸村身上。
幸村的心脏猛地一跳。摸清底牌?及时归队?迹部景吾……他到底在暗示什么?是单纯的挑衅?还是……一种另类的邀请?他攥紧了手中的文件,指尖微微用力。
“瓦格纳教授的最新评估报告。”迹部似乎并未在意他的反应,又递过来另一份文件,“治疗效果符合预期。他建议,如果后续检查稳定,可以考虑逐步恢复轻度活动。”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幸村,“当然,是在严格监控下。”
幸村的目光紧紧锁在报告上那几行冰冷的医学结论上。瓦格纳教授严谨的措辞背后,似乎透着一丝谨慎的松动。他猛地抬起头,鸢紫色的眼眸直视着迹部:“迹部君的意思是?”
迹部微微侧身,目光投向窗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轻井泽基地配备了完善的医疗室和24小时待命的专业团队。距离东京的罗伯特·博什医院分院,车程不超过两小时。”他转回头,冰蓝色的眼眸落在幸村脸上,目光深邃,“合宿开始前一周,基地会对冰帝队员开放适应性训练。作为冰帝的赞助方家族成员,”他刻意强调了“赞助方家族成员”这个身份,“我有权提前使用部分设施。”
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幸村所有强装的镇定剖开:“幸村君,如果你有兴趣,并且瓦格纳教授确认你的身体状况允许,可以作为我的‘特别顾问’,提前几天抵达轻井泽。”他刻意加重了“特别顾问”这个词,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不必参与训练,但可以在医疗人员的监护下,熟悉环境,观察队员状态,甚至……”他的目光扫过窗外明媚的阳光,“……只是坐在场边,享受一下山里的新鲜空气。毕竟,良好的心态也是康复的重要一环。”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幸村心中那座沉重的囚笼!他仿佛看到了轻井泽湛蓝的天空下,绿茵茵的球场,队友们奔跑跳跃的身影……他可以不必上场,不必强撑,只是看着他们,感受那份蓬勃的生命力和纯粹的快乐……这份诱惑,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如同沙漠中的甘泉!
“……”幸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巨大的渴望和随之而来的担忧在他心中激烈冲撞。他的身体……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成为负担?会不会让迹部……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医疗团队会全程随行,确保安全。所有行程都会在瓦格纳教授的远程监控下进行。”迹部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这不是冒险,幸村君。”他的目光直视着幸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这是冰帝部长对一位值得重视的对手,在非比赛期间提供的……一点便利。”他刻意将“便利”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基于利益交换的、纯粹的“合作”。
幸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迹部眼中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冰蓝色海洋,看着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种隐藏在“利益交换”外壳下的、近乎守护般的决心。
他忽然明白了。迹部景吾,这个永远华丽张扬、掌控一切的冰帝帝王,正在用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为他撬开一道通往希望的缝隙。他用“摸清底牌”、“特别顾问”、“便利”这些冰冷的词汇,包裹着那份深沉的、不便言说的关切。他不是在施舍怜悯,而是在用他的骄傲,守护幸村那摇摇欲坠的骄傲。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酸涩、感激、一丝被看穿的狼狈,还有……一种久违的、如同微光般的暖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鸢紫色的眼眸重新归于沉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好。”幸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那就……麻烦迹部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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