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光,如同淬火的钢,在冷与热的反复锻打下,将源冬凛彻底重塑。
那个蜷缩在雨夜里绝望哭泣的小女孩,早已被深埋进记忆的废墟。取而代之的,是行走在阴影边缘的利刃。她的技艺在“先生”严苛到近乎残酷的打磨下臻于化境。那些曾嘲笑她废物的源氏族人若能看到此刻的她,定会肝胆俱裂。她的剑,快得只能捕捉到月光下的一线寒芒;她的读心术,在近距离如同无声的潮水,轻易窥破对手的恐惧与破绽;那源于血脉诅咒的短暂预知,在生死搏杀间成了她最致命的底牌。
令人意外的是,与“先生”相处的日子,竟在冰冷的训练与染血的杀戮间隙,渗出了几丝稀薄却真实的暖意。那个沉默寡言、眼神古井无波的男人,依旧是冬凛世界的中心。他会在她完美执行一项高难度任务后,破天荒地丢给她一小包包装粗糙的硬糖(甜得发腻,但冬凛会一颗一颗含很久);会在她因训练过度肌肉痉挛时,用他那双布满老茧、曾拧断无数脖子的手,力道生硬却有效地替她按摩放松;会在寒冷的冬夜,默不作声地将那唯一的、烧得半温的炭火盆朝她的木板床推近一点。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像投入寒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微弱却足以让冬凛那颗被复仇冰封的心,感受到一种奇异的、近乎“家”的依恋。她甚至开始习惯这间冰冷小屋里的气息——旧木头的陈腐味、金属保养油的微腥、还有先生身上永远洗不掉的、淡淡的硝烟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她开始期待每一次任务归来时,看到那盏昏黄的灯还亮着,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沉默地坐在桌边擦拭武器。
先生送给她一个御守,很旧,布料边缘都磨得起毛了,深蓝色,上面用褪色的白线绣着一个模糊的“守”字。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一次她差点被流弹击中的任务后,随手丢在了她刚擦干净的短刀旁。冬凛默默捡起,用细绳穿好,贴身戴在脖子上,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是先生给予的,唯一的、带着某种象征意义的“护身符”。冰冷的布料贴着皮肤,却成了她对抗这冰冷世界时,一丝隐秘的慰藉。
然而,命运似乎从不允许她长久地抓住任何温暖。
那天清晨,先生接到一个通讯,内容极其简短。他听完,脸上那惯常的、刻板到近乎僵硬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让冬凛以为是自己眼花。他起身,像往常无数次出门执行任务一样,检查装备,动作依旧利落精准。
“等我回来。”他走到门口,背对着冬凛,声音是一贯的平稳砂石质感,但似乎比平时多停顿了一瞬。
冬凛点了点头,像往常一样。看着他高大沉默的黑色身影消失在门外熹微的晨光里。
一天,两天,三天……一周过去了。
“先生还没有回来啊…”
桌上那碗早已冷透、凝结成块的糊状食物,再无人动过。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冰冷而沉重,只剩下冬凛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慌,如同缓慢滋生的霉菌,开始在她心底蔓延。她强迫自己训练,动作却带着一种焦躁的狠厉。她一遍遍擦拭着先生留下的武器,冰冷的金属触感也无法压下心头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第十天的黄昏,冬凛正机械地打磨着一把飞刀。
突然——
毫无征兆地,她感到颈间一松。
那根系着御守的、坚韧的细绳,毫无缘由地、无声无息地断裂了!
深蓝色的御守,像一个失去生命力的枯叶,轻飘飘地坠落在她脚边的尘埃里。
冬凛的动作猛地僵住。她低头,死死盯着地上那枚小小的御守,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就在绳子断裂的同一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她灵魂最深处炸开!那感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血脉深处那诅咒般的预知能力。仿佛有一根连接着她与先生的、无形的线,被某种绝对的力量,猛地、粗暴地扯断了!
“嗡——”
脑海中一片尖锐的空白轰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与绝对空茫的冰冷感觉,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她甚至不需要任何证据,不需要任何确认。
她的血脉,她的诅咒,她的预感,都在用最冰冷、最残酷的方式告诉她一个事实——先生,死了。
“当啷!”手中的飞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打破了死寂。
冬凛没有去捡。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从冰冷的尘埃里,拾起了那枚深蓝色的御守。
布料粗糙的触感还在,但上面残留的最后一丝属于先生的、极其微弱的气息,仿佛也随着绳子的断裂而彻底消散了。它变得冰冷而陌生,像一个失去了所有意义的符号。
冬凛紧紧攥着那枚御守,指骨用力到几乎要将其嵌入掌心。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很久很久。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喘息声。没有眼泪,没有哭喊。只有一种比寒冬更深沉的冰冷,从她攥紧的拳头蔓延开来,迅速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最终凝固在她空洞无物的眼眸深处。
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熄灭了。
……
从那天起,源冬凛彻底沉入了黑暗的冰海。
她依旧接任务。比以前更多,更频繁,目标更棘手。但目的已经完全不同。不再是训练,不再是积累经验,甚至不再是单纯为了生存。
杀戮本身,成了她唯一能感受到“存在”的方式。
当锋利的刀刃切开目标的喉咙,当温热的血液喷溅到她的脸上、手上,当对手眼中的恐惧和绝望在她的读心术下清晰得如同亲历,当预知能力让她在刀光剑影中如同死神般优雅地收割生命……那一刻,一种近乎病态的、冰冷的愉悦感,才会如同毒液般,短暂地注入她早已麻木冰冷的神经末梢,带来一丝扭曲的“活着”的实感。
她变得沉默寡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煞气。精致的五官在长期的杀戮中沉淀出一种近乎妖异的、缺乏生气的美丽,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不出任何光亮。她的剑更快了,更狠了,每一击都带着毁灭性的决绝。她不再刻意抹去痕迹,甚至有时会故意留下一些挑衅般的标记。她成为了横滨地下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夜叉”,一个只为杀戮而生的幽灵。
无数黑手党组织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许诺以重金、权力、地位。港口Mafia、高濑会、GSS……各种势力的说客,或明或暗地出现在她完成任务的现场附近,试图招揽这柄无主的凶刃。
冬凛的回应永远只有一个。
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试图靠近的身影,无需言语,那眼神里蕴含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和毫无兴趣的漠然,便足以让最老练的说客头皮发麻,识趣地退开。她不需要组织,不需要同伴,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归属。她只需要下一个目标,下一场能让她暂时忘记那片冰冷空茫的血腥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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