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园在竹林边上,那里地下岩石多,竹子稀少,自生了一块平坦之地。
祖师爷便在此清幽常青之地安置了数排屋舍,供修行弟子居住。
想当年予星也是在这里住过的,每见此处便怀念起年少之事。
他轻车熟路地绕过一条长长的门廊,精准停在了一间厢房外,侧耳俯听。
房内似有人在挣抢什么一阵喧闹。
“给我看看。”
“别抢,别抢,轮流看,这可是我的精心之作。”
“你看完了没啊?……”
“哇,画得可真传神,果然是亲眼见过的啊……看得我都有点那什么了……”
“要不咱俩抱着亲一口试试什么感觉?”
一个年纪小的道:“我呸,但凡你有白羽、萧百那姿色我都可以试试,长得这么丑,离我远点……”
“要不咱俩?”
“起开,起开……”
予星在门外听得青筋直冒,刚欲踹门,又听一人道:“你们说重月这次受了这么重伤的伤,两三日就好了,蹊跷不蹊跷?”
“嗐,这有什么?听说那日小白脸藏在晓月居的柜子里。”说话这人窃笑一声,压下了嗓音,“要有这么个人在我身边,两三日算什么?当晚我便能生龙活虎。”
接着便是一阵哄笑。
年小的又道:“可我那日瞧见萧百背着白羽,两人似乎更般配一些,当时我还有些脸红呢。”
“我瞧着也是,萧百那鸟精常黏着白羽,会不会他们三个?……”
“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又是一阵哄笑。
“哎呀,你过来,给我亲一口嘛……”
予星的拳攥得紧绷绷的,眉心闪了又闪。
星云山的风气是彻底地被带歪了!……
罚鞭、禁酒似乎丝毫未起到作用,反倒让自己心爱的徒儿白挨了那么多鞭子。
他终是憋不住气,猛踹一脚,破门而入。
里面的人听见门“轰!——”地一声爆响,目光齐刷刷地聚向了门外。
一见是门主动怒,脚下一软,登时跪下,趴在地上问也不敢问,动也不敢动。
“那东西交上来。”予星眼风一扫,只见几人战战栗栗,却无一人呈上。
“我数到三,再不上交你们可以猜一下我的处置。”
“一……二……”
三字还未说出口,其中一人两手颤颤地举起了一本册子。
予星取过一看,两眼瞪成了铜铃!
不用看也知道那册子上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刻真见着了,气不打一处来,胸中的火越烧越烈!
册上明晃晃地画着重月与白羽在竹林相拥的景象,甚至还添油加醋不堪入目。
若是旁人,他倒不至于这么气恼,偏偏是他最袒护的徒儿,被人当做了笑柄!是可忍,熟不可忍!!
他一把将册子扯得稀碎,砸在几人头上,“胡闹!————”伸手指向屋里的兔崽子,“将他们通通扔到刑台雷鞭二十!……”
“是,门主。”素言唇角微翘,一出手金丝银线绑了五人,拖着便走。
一人踉跄着步子,紧紧扒住门框,“门尊,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吧……”
另一人抱住予星的腿,泣求道:“门尊,我修为尚浅,二十鞭会要了我的命的,小徒罪不至死,求您饶了我吧……”
“门尊!……”
“门尊!……”
“门尊!……”
予星头都快炸了,扫了眼这群年轻不懂事的小辈,细细想来又心有不忍,大喝一声,“行了!——”
挥手间素言停下。
他无奈地摆摆手,“一人改罚五鞭,让他们长长记性便算了……”
“谢门尊……”五人跪下叩首,再不敢讨价还价半句。
予星落寞地回了星辰居,恰逢紫璃正坐在堂中等他,堂桌上摆了套红艳艳的婚服。
紫璃见他回来,起身迎了上去,瞧他情绪不高的样子,挽住他的胳膊,“你怎么现在才回?定制的婚服已做好了,你来试试?”
“哦……放那里吧。”
“你怎么了?”
予星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怎么了?还不是你那徒儿女扮男装惹的祸。也怪我,这门主当得失败啊,失踪的弟子没个音信,仙门又乱成了一锅粥,唉……”
一听这话,紫璃便已猜出八*九,刚想怼他几句,见他这颓丧样又有些心软,推他坐在椅上,“我看,堵不如疏,与其下禁令,还不如开春收些女徒,调和一下阴阳。”
予星目光一亮,笑起来,“阿璃果然懂我,原先我也这么想过,事情一多倒是忘了,现在我就放出些风去,让那些兔崽子有些念想。”
说着间,他起身便出了星辰居。
紫璃等他半晌,又被放了鸽子,一手叉腰气起来,“这混蛋,天天都是门中的一堆破事,到底有没有将我当回事?!……”
这么气着,她陡然想起予星同她提起收萧百为徒的事,这事她想了又想还没着落呢。
若收萧百为大徒,免不了会委屈白羽,若收他为小徒只怕他不愿接受,不服管教,真叫她为难了。
这烫手的山芋怎么就临到她了呢?
同一日将近傍晚。
白羽的屋里乱糟糟的,桌上满是凌乱的面粉与色彩驳杂的小面团。
她可是想了许久才想起做面人送给师傅、师公。
倒不是一时兴起,在夕云山时,紫璃曾有一个小面人,装在小匣子里,宝贝得很,即便龟裂得稀碎也不肯丢掉。
想必是很喜欢吧?
因此她才照着回忆中的样子做了起来。
只是手中捏着面人,神思却游离得没了边,锁着眉闷闷不乐。
好几日她没去晓月居,重月也没来见她。
都到了探亲日也没个动静,他就一点儿也不想她?一点也不念她?!
还是说怕闲言碎语不再找她了?
她眼眶一热,委屈的泪冒了出来,气嘟嘟地想,不想就不想吧,不念就不念吧,最好把她忘了,她也不必把他挂在心上!
面人的嘴也被摁得歪了。
又失败一次!
正生气难过时,门忽地响了,“笃……笃笃……”
谁这个时候来?总不会是萧百吧?
那家伙到底是见还是不见?见了又别扭,不见……她又挺孤单的。
还是见吧,总不能一辈子避着吧?
她眨了眨眼,刷去了眼前朦胧的水雾,去开了门。
只是在门敞开的瞬间,她怔然呆住。
重月竟站在了门外。
不知为何心里明明有那么些喜悦,胸中的气却陡然升了起来。
她压住险些失态的面色,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你找我有事吗?”
对方似乎因她的情绪陡然局促,“我……我想……明日你与我一起回去好吗?”
与他一起回去,只怕他的娘并不高兴,她才不要去招人嫌呢,更何况,她现在正在生气!!
“还是不用吧,我已经答应了师傅要与她一起过节。”
“可我怎么听说师傅要与师娘单独相处,还不让弟子打扰?”
白羽随口胡编的瞎话穿了帮,又气又无措,“哦……是吗?可能师傅忘了告诉我。”眉头一扬,仍在赌气,“哦,对了,萧百也让我陪他。”
“可我方才邀了萧百,他已经答应了。”
“!……”
白羽惊讶地张大了嘴,愣怔了一瞬,“哦,是吗?”
她快被气笑。
萧百那家伙见重月就奓毛,什么时候这么友好了?这也能答应?!
她该怎么办?
直接拒绝?似乎太过冷酷。
可若答应,胡夫人那边该怎么交代?更何况,她并不想去。
“好了,陪我回去,爹娘定是惦记着你。”重月柔和一笑,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不佳,伸出攥着的手,柔声道:“我给你准备了岁旦礼物。”
她压着的眉心一展,望着指缝中露出的鲜亮色彩,不觉间没那么气了。
“是什么?”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把五彩的糖果。
她疑惑挑眉,“这是……师公的喜糖?”说时并没有那么高兴。
“不……是我亲手为你做的。”重月轻轻一笑,目光中似有期待。
白羽的不快瞬间消散。
他并没忘了她,或许是做这礼物不熟练才耽搁了数日,就如她做这面人一般,试过一次又一次。
如此想时,她双手接下糖果,唇角泛起了笑,“谢谢你,我已经许久没有吃糖了。”
重月的眉梢也轻快起来,“尝一尝,若喜欢我常做。”
常做?
这家伙这么惯着她也不怕把她的牙给吃烂。
她暗自敛笑,剥开一粒红色的糖果。
糖纸中倏地闪出一颗心形的粉色泡泡,在空中爆开,吓了她一跳。
她望着糖纸中余下的红色灵气糖丸,连连看向重月,“这……这能吃吗?”
“试试。”重月莞尔一笑。
须臾,那粒糖便被塞进了嘴里。
甜蜜在唇间瞬间迸开,说来也奇怪,糖中并无花生,却留下了花生醇厚油香的滋味。
她怔了一瞬,他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花生的?
花生这种稀罕物,她只吃过一次。
那时恰逢景阳城的有钱人婚嫁,她在路边捡了几颗喜童洒下的,分了两颗给重月,余下两颗在兜里存放了许久,直到快忘了才吃下,只是那一吃她便念念不忘了……
前一日她还在幻想师傅大婚能不能吃到花生呢,今日他便送上了花生糖,难不成他真是她肚子里的肥虫,她想吃什么都能猜到?
不过,一想到重月会费尽心思来讨她欢心,心中又不断地冒出了愉悦的泡泡。
她敛住上扬的唇角,装作风轻云淡,“是花生糖。”
重月目光灿亮,腼腆中探头问,“那……那你喜欢吗?”
她自然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却口是心非道:“还行。”
对方似乎有些失落,忙说道:“我做了五种味道,你也可以试试别的。”
还有什么口味?每种色代表一种口味?也不知道那些糖里还藏着什么样的惊喜。
如此想时,她想尝试的心已蠢蠢欲动。
见着一颗黑色的,好奇地剥出一道红色的小烟火。
真有意思,她想都没想,将黑色的糖丸塞进了嘴里。
重月忽地惊声一喊,“等等!……”
白羽见他忽变的脸色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呛辣的气流直冲眼鼻。
“咳,咳咳!……咳咳咳!……”她说不出话,泪水都火辣的浸润眼底。
这家伙做了什么怪东西!
重月手足无措地去桌上倒来了水,喂在她的唇边,“抱歉,冬日食材稀缺,我怕做不好浪费食材便用了没人吃的龙息辣椒与黄芥末试着做了几粒,怪我太匆忙,混进了一颗。”
说时替她扇着风,喝完一杯又去倒了一杯。
白羽连喝好几杯才解了辣,见他焦急的样子又蓦地有些好笑,打趣道:“这辣椒糖也是有些用的,若有一日我装哭,吃上一颗,准能将人唬住。”
重月若有所思,“有道理。”猛地塞了一把黑色糖果放在她的手心,“我这里还有几颗,都给你。”
“!……”
这家伙,她不过随口说说,还真给啊?!
白羽眉梢一抖,哭笑不得地接了下来,“谢谢……”偷瞧了眼重月,他正目光烁烁地看向她,满含笑意。
重月这几日并非全然在做糖丸,自那日白羽被萧百带走后,他愈发觉得自己病了,每每想起心头便涌起酸意,莫名地生起气来。
他在气他自己,抑制不住想要占有她的冲动,日日想见她却又怕见了她失去分寸。
加之他想独自去幽寂山,终是忍住没见,才做了这些糖丸来排遣相思。
他想,她吃着的时候应该是开心的吧。
直到今日,回去的最后一日,他终是控制不住积蓄的思念喷发,欢欣雀跃,急不可耐地赶了来。
他想,他已放不下她了……
重月扫了眼屋内,瞧见桌上凌乱狼藉的面粉与面团子,忽地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她的寝居,而她并未生气,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白羽随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想起片刻前对他的抱怨,赧然地笑了笑,“我在做面人给师傅、师公当做贺礼,只是笨手笨脚老是做不好。”
她有意无意地连连看向重月,隐隐有些期盼。
对方的目光并未移过,灼热中迫使她收回了视线。
“我儿时做过这个,可以和你一起做么?”
“那……那再好不过了。”
说完这句话后,白羽脑中触发了什么,怔了一瞬。
予星:星云山的风气都是被你带偏的![愤怒]
白羽:关我什么事?我死不悔改。
重月:没错,只站媳妇,媳妇生气了很难哄好的。[坏笑]
萧百:那不是你的媳妇,那是我的!乘虚而入的傻大个![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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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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