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谁？”
身旁的龙水生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放下酒杯，很自然地夹了一个炖得酥烂入味的鸡腿，放到她面前已经堆了不少食物的碗里。
“呃……”
阿石回过神来，凑近龙水生，压低声音。
“我说，一会儿可能有人要来捣乱，你信不信?”
龙水生挑眉道：“萧十一郎？”
“你怎么知道？！”阿石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我随便猜的。”龙水生笑道，“你说过，你在姑苏交的朋友只有萧十一郎和风四娘。”
“……”语塞，阿石咬了一口鸡腿，含糊道，“行吧，算你聪明。不过先说好，一会儿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我肯定是会跟着十一走的哦。”
龙水生微微蹙眉。
“他要抢亲？”
“没有啦……”阿石心虚地推了推他的胳膊。
“看你的表情……”龙水生轻轻抿了口杯中酒，“恐怕不会比抢亲好到哪里去吧……”
“哎哟……”阿石嗫嚅着，扯了扯龙水生的袖子，“那他是我朋友嘛……”
“好了好了……”龙水生无奈，语气纵容道，“他是你朋友，难道我不是你朋友吗？”
他蜷起指节，轻敲在她额头。
“你不用担心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有什么事，龙泽和御剑都会替你兜着的。”
“我不是要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啦……”阿石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就是怕万一闹起来，坏了御剑山庄的名声嘛……”
她要是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大盗萧十一郎走了，她这个「御剑代表」恐怕就要被说闲话了……
“「闲话」?”龙水生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勾起嘴角道，“你是怕御剑山庄被人说闲话，还是怕你师父被人说闲话?”
“……”
阿石脑海里浮现春花那张神气活现的脸。
——好吧，是她想多了。
“好好吃饭。”龙水生又给她添了一筷子菜，“静观其变。”
这菜虽比不上庄主夫人的手艺，但好歹食材名贵新鲜，能入口，有营养。
——他可没忘记庄主夫人临行前对他的嘱托。
阿石看着碗里又堆高了的菜，心里嘀咕：“怎么反倒是他劝上她啦？”
她乖乖点头，任命地开始努力消灭碗里堆叠的“小山”。
这时，同桌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高大汉子，看着龙水生对阿石这般细心体贴，两人举止自然亲昵，忍不住笑着举杯开口恭维。
“龙少侠与这位姑娘感情甚笃，真是叫人羡慕啊！不知何时能喝上二位的喜酒？我先敬二位一杯！”
“噗——咳咳咳！”
阿石正埋头苦干那个鸡腿，听到这话，一口鸡肉噎在喉咙里，顿时咳得满脸通红。
龙水生先是一愣，随即看到阿石呛得快要背过气的样子，哭笑不得地放下酒杯，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王掌门误会了，这位是在下的好友，御剑山庄的阿石姑娘，我们情同兄妹，并非您所想的关系……”
眼前这位汉子是江北金刀门的掌门，性格粗犷豪放，说话也直得很，没有恶意。
“哦，是这样啊……”王金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乌龙，讪笑着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你看我老王就是个粗人，没什么眼力见儿，唐突了唐突了！该罚该罚！”
说着就要自罚一杯。
“没事没事……”阿石也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连忙摆手起身，举起酒杯，爽朗一笑，“王掌门快人快语，性情豪爽，阿石佩服！这杯我敬您！”
龙水生也跟着施施然起身，举杯道：“王掌门，水生也敬您。”
三人相视一笑，杯盏轻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那点小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此时，明媚而娇憨的女声在阿石身后响起。
“你就是御剑山庄的「阿石」?”连城瑾刚才就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听到了“御剑山庄”和阿石的名字，又回忆起宾客名单上的信息，不由好奇地凑过来。
连城瑾早就对「御剑山庄」的大名如雷贯耳。
尤其是自那位尹天雪以一介女流之身接任庄主之位后，江湖上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
传闻五花八门，有的说她女子当家离经叛道，有的又夸她侠义心肠本领高强，有些事更是传得神乎其神……
这些无一不让连城瑾心驰神往，好奇不已。
头一回正面瞧见阿石，连城瑾与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目光对她脸上的那道疤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诧异。
不过小姑娘涉世未深，心底也善良，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心中反倒生出几分对阿石的惋惜来。
——谁能不爱美呢？哪个姑娘会自愿顶着那么长的一道疤出来抛头露面呢？
这道疤若是长在她连城瑾的脸上，她一定会伤心死，恐怕再也不敢出门了……
“是。”阿石望着眼前这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露出一抹怀念的笑来。
上一次见到她，她还是个七八岁、门牙都没换齐的垂髫小丫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喊着“瑛姐姐”、“瑛姐姐”，甩都甩不掉。
时光荏苒，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我是阿石。你是……？”她故意问道。
“我叫连城瑾，是我哥的妹妹！”
这话惹得阿石会心一笑。
“哦，我哥就是连城璧！”
连城瑾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语病，生怕对方不明白，赶忙红着脸补充解释道。
“是，我知道了。”阿石笑道，“原来你是连少堡主的妹妹啊。”
连城瑾骄傲地扬起小脸：“没错～”
就在这时，司仪运足了中气，一声高亢悠长的唱喏响彻了全场：
“吉——时——到——！”
霎时间，所有的喧哗谈笑都默契地停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红毯尽头。
只见连城璧与沈璧君两人并肩走来，一个俊朗不凡，一个风华绝代，灯火华彩仿佛都汇聚在了他们身上。
“哇！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啊！”
“连少堡主和沈小姐简直是神仙眷侣！”
“恭喜连家堡！恭喜沈家！此乃武林一段佳话啊！”
周遭顿时响起一片充满艳羡和祝福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阿石望着红毯上那对无比登对的新人，不禁百感交集，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两位童年好友即将完成人生大事，她应该是欣慰与高兴的。
可心中既沉又淡的酸涩之感又是为何？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多年前，大明湖畔沈家里那个繁花似锦的花园。
小小的沈璧君和小小的陆怀瑛那时不过堪堪垂髫。
她们并排坐在秋千上，手里各自拿着新糊的小风车，看着它们在春风里欢快地转动。
“怀瑛……”小璧君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忧愁。她晃着小腿，忽然小声问：“我们以后长大了，会分开吗？”
“当然会啊，”小怀瑛回答得没心没肺，“你以后要嫁人，我也要闯荡江湖的嘛～”
“我……我也想闯荡江湖……”小璧君失落道。
“嗯……”小怀瑛皱着脸烦恼着想了想。
——嫁人好像是沈奶奶一定要让君儿完成的任务，如果不嫁的话，沈奶奶一定会生气的。
……那该怎么办呢？
不一会儿，小怀瑛想到了办法，眉开眼笑道：“那君儿，等你嫁完人之后，再和我一起嘛！”
她觉得自己的办法很实用，重重点头：“那样，就既不耽误你的婚约，也不妨碍你闯荡江湖呀！”
“那……那我出嫁的时候，你一定要来送我哦！”
小璧君很认真地看着她，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们说好了，不管谁先出嫁，另一个一定要到场祝福！”
“好啦好啦，一言为定！”小怀瑛忙不迭答应道。
小璧君靠在她肩头，眺望远处天边的流云，声音更低了：“怀瑛……你说……我以后，一定要嫁给城璧吗？”
回忆的潮水骤然退去。
阿石的眼神重新聚焦在红毯上那对新人身上。
她心中轻叹：是啊，君儿。兜兜转转，你终究还是嫁给了连城璧。
但愿你们夫妻二人，能够举案齐眉，平安顺遂。
此时，穿越重重人群，连城璧的目光竟是与阿石的目光重逢。
两人皆是一怔。
连城璧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细微的东西刺中，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做贼心虚般地撇开了头。
但下一刻，一股恼怒又涌上心头——他暗骂自己莫名其妙！
他是堂堂连家堡少主，为何要躲避一个偷马贼的视线？简直是失了身份！
他注意到了她身边气质不凡的龙水生，脑中迅速将龙泽山庄与御剑山庄联合送来的那份特殊贺帖对应起来。
——御剑山庄，阿石。
他终于将这个名字与眼前这张带着疤痕的脸对上了号。
连城璧与沈璧君手拿着同心结，共同走上台阶，在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前站定。
“一拜天地——”
两人缓缓跪下，对牌位磕头。
“二拜高堂——”
人群里，阿石疑惑地四处张望，还没有发现萧十一郎的身影，心下奇怪。
“夫妻对拜——”
“慢着！”
人群后，萧十一郎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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