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妻子选择优先调查无头事件的连城璧,自然不会一无所获。
他沿着零星的线索在山间仔细搜寻,没过多久,便在酒肆附近一片略显凌乱的林地里,找到了那棵被剥去树皮的槐树。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树干上新鲜的刻痕,眼眸扫视着四周。
凭借着丰富的江湖经验,他很快注意到不远处有一片泥土的颜色与周围迥异,显然近期被翻动过。
“挖开。”他起身,声音冷静地命令道。
随着泥土被一锹锹铲开,一具无头的尸身逐渐暴露在空气中,正是关东大侠屠啸天。
跟着尸身一起被埋藏的,还有一块新的树皮。
“狼非萧郎,刀非割鹿,没头没脑,白白去了。”
连城璧拿起那块树皮,低声念出上面的刻字,心中了然。
他知道留下这树皮的人是谁了。
“找一副上好的柳木棺,再找个师父,把屠大侠的头缝合好,差人送回屠家。”
“是。”护卫领了命匆匆离去。
这时,白杨绿柳拉拉扯扯满脸丧气地来了。
“都怨你!”
“怨你!”
“还不是你把少夫人丢啦!”
两人互相埋怨的声音被连城璧听了个分明。
“还是出事了?”他的口气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少主……”白杨低垂着头,愧疚道,“有人趁乱,把少夫人的座驾给驾走了……”
“一个人?”连城璧追问道。
“是啊,一个人。”绿柳确认道。
“萧十一郎?”连城璧几乎是下意识地拧眉咬牙。
这个名字总能轻易挑起他紧绷的神经。
他眼神微动,心思电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或许……是她?”
“少主说的……”绿柳耳朵很尖,听着连城璧的话,一下便知他说的是谁,“是不是阿石姑娘?”
连城璧射向绿柳的眼神过于锐利,让他下意识撇过了头。
——绿柳老觉得,连城璧对那阿石的态度怪怪的……和提起萧十一郎的时候不太一样……
可他又偏偏说不上哪儿不一样……
“少主,你怎么确定是萧十一郎或是阿石姑娘呢?”
白杨疑惑道。
连城璧没有说话,只是让人把那块树皮交给了二人。
绿柳从白杨手里抢过树皮,念出了上面的字。
“少主,这上面的意思是……?”
“意思是关东大侠死得莫名其妙,既不是给萧十一郎也不是被割鹿刀杀的。”
连城璧指了指身后的大坑。
“这树皮和关东大侠的无头尸身埋在一起,你说像谁做的事,谁留的字?”
“我明白了……”白杨绿柳点了点头。
“这件事,他从头到尾看在眼里。”连城璧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也知道我一定来查清楚。”
他的眼中眸光微动,漫上复杂的幽深。
——或许其中,还有她的手笔……
“怎么不吭声?”
突然发觉一贯多话的白杨绿柳安静得不寻常,连城璧回头奇怪道。
两个小老头你推我我推你。
犹豫半晌,白杨才苦着脸道:“小瑾……小瑾她……”
“小瑾怎么了?!”连城璧心头一紧。
“小瑾她也丢了……”
白杨绿柳从小看着连城瑾长大,从未让她遇到任何危险,此次没了她的下落,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说着说着,感情更外露的白杨竟是呜呜哭了出来。
“什么?!”得知妹妹失踪,连城璧终于变了脸色。
——
阿石一路循着踪迹疾行,终于在一片荒芜的山坳处看见了属于连城瑾的红马。
马儿正不安地刨着蹄子,背上却空无一人。
她敏锐地捕捉到一旁传来的动静,立刻闪身躲到一块巨石之后观察。
那个先前假扮店家的逍遥侯手下,正扛着昏迷的连城瑾,走到一处看似普通的石壁前。
他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伸手对着石壁旁几块不起眼的小石块有节奏地按了几下。
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石壁竟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那人扛着连城瑾,迅速闪身而入,石门随后关上。
阿石凝神思索片刻,随即蹑手蹑脚地靠近石壁。
她先是侧耳贴在石门上,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确认脚步声已远去后,便凭着记忆,依样画葫芦地在那几块小石块上按动了相同的顺序。
机括声再次响起,石门果然应声而开。
她毫不犹豫,立刻矮身钻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甬道,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阿石小心翼翼地前行。
越往里走,空间愈发开阔,但光线却极其昏暗,只有零星的火把提供照明。
阿石心里清楚,这怪石嶙峋的地方大概就是逍遥侯的老巢。
耳边不时传来隐约的滴水声。
她注意到周围石壁上偶尔可见一些刻痕诡异的图案和看不懂的符文。
这些符文……有些眼熟……
阿石想起了她师父老家的某些特产。
——水月洞天古老的术法。
她蹙起眉头。
——可只有童氏一族的某些特殊人群才有法术天赋啊……
这么邪里邪气的东西……
石壁上咒法纹路冰凉而蜿蜒。
应该是一些特殊的功法,没有那么神奇。
她确定自己以前曾经见过这些。
可当她认真回忆的时候,脑袋又忽地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故意在阻止她想起相关线索。
森寒的湿气激得阿石微微颤抖,她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回过神来。
算了,先救人再说。
没走多久,前方隐约传来连城瑾挣扎叫骂的声音。
阿石精神一振,悄悄潜行过去。
只见那假店家正粗暴地拉扯连城瑾,似乎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阿石眼神一凛,指尖微弹。
一枚玄空针无声无息地疾射而出,精准地扎入那人的后颈。
那人身体一僵,哼都未哼一声便瘫倒在地。
连城瑾刚要尖叫,就被出现的阿石捂住嘴巴。
“别怕,还记得我吗?”她压低嗓音,在连城瑾耳边快速说道,“我是来救你的。”
连城瑾借着幽暗的光线看清是阿石,眼中闪现惊喜,忙不迭地用力点头。
“安静点儿,明白吗?我们不能惊动其他人。”阿石叮嘱道。
连城瑾眼里噙着惊吓的泪花,再次乖巧点头。
阿石这才松开手。
刚一获得自由,连城瑾立刻像只兔子般猛地跳起来,扑到阿石身上抱住她。
她带着哭腔道:“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来找我!这里好黑啊,阴森森的,太可怕了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不怕不怕……”阿石被她撞得后退半步,轻抚她的背脊安慰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怕黑?”
“咦?”连城瑾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从小就怕黑啊?”
阿石闻言顿了顿,随即打哈哈敷衍过去:“小孩子有几个不怕黑的?猜也猜到了。”
“也对哦……嘿嘿。”连城瑾傻笑两声。
“跟紧我,千万别乱跑。”阿石再次嘱咐。
连城瑾乖乖点头,伸手紧攥阿石的衣角。
两人一前一后,在迷宫般的逍遥窟中艰难地穿梭。
然而没走多远,她们便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
周围的景物看似相同又微妙地不同,岔路口的选择变得毫无意义,仿佛有无形的墙壁在阻挡去路。
阿石猜测,这鬼打墙一样的现象,可能与逍遥侯在石壁上留下的术法在作祟。
渐渐地,她感到越来越不对劲,一股莫名的烦躁和隐隐的头痛袭来,越是试图集中精神辨认方向,那不适感就越发强烈。
她想起自己病重被困在百草山庄里时,经常有类似的感觉。
当初误打误撞运转《春草经》心法后就缓解了许多。
怎么此次回姑苏,头痛发作却变得频繁了……
走在她身后的连城瑾察觉到了异样,关切地小声问道:“阿石姐姐,你怎么了?脸色好像有点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思忖片刻,阿石决定尽快恢复状态,否则自己糊里糊涂还拖着个小笨蛋,之后还不知会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才能出去……
她们辗转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石坳。
“我需要调息一下。”阿石对连城瑾说道,“你帮我守着,有任何动静立刻叫我,能做到吗?”
连城瑾挺起胸膛,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好好把风!”
阿石揶揄:“你现在倒是不害怕了?”
连城瑾眨了眨眼,诚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觉得跟你在一起,就挺有安全感的~”
“油嘴滑舌……”
阿石笑着盘腿坐下,屏气凝神,开始运转《春草经》心法。
在连城瑾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很快,阿石的周身竟然隐隐泛起一层柔和的莹莹绿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如同初春最鲜嫩的草芽,流转间,仿佛有温暖的春风以她为中心轻轻荡开。
连城瑾吸吸鼻子仔细嗅了嗅,发现好像连空气中都带上了草木的清新气息,她精神一振,顿感通体舒畅。
原本黑漆漆的石洞都没那么可怕了。
——不愧是御剑山庄出来的高手!真的太厉害了!
连城瑾的眼睛里溢满了星星,心里对阿石的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她一定要和阿石姐姐打好关系!到时候不仅能有机会去御剑山庄,说不定还能拜她为师,让她教我几手呢!
正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的连城瑾扫视着周围环境,却冷不丁发现站在不远处站了一个黑衣青年!
连城瑾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慌忙拔出佩剑指向灵鹫,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尖利:“你……你谁啊?!你想干嘛?!”
被她诘问的人正是逍遥窟三人组里的灵鹫。
连城瑾上前一步,用身体将还在打坐调息的阿石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虚张声势地朝灵鹫的方向空刺了两剑:“我告诉你啊,你最好别过来,否则休怪本小姐对你不客气!”
灵鹫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们。
他是先一步回来向侯爷报告任务情况的。
他看着闭目盘坐的阿石,神情纠结。
灵鹫听弟弟雪鹰提过,这位来自御剑山庄的姑娘曾好心救过他。
连城瑾见他只是远远站着,既不过来也不出声,心里更是狐疑,缓缓放下些许剑尖,试探着问:“你……你到底想干嘛?”
“放心吧,侯爷此次的目标不是你们。”灵鹫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我不会偷袭你们的。”
就当是他给了自己一个合适的理由放水吧。
这时,阿石已顺利将《春草经》运转了一个周天,先前的不适感一扫而空,只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明。
她心中已然确定,这逍遥窟内无处不在的干扰,是逍遥侯布下的幻术无疑。
再联想到那似曾相识的的黑色“蚂蟥”功法,她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自己年少时突如其来的重病,是否与这逍遥侯有关?
阿石缓缓睁眼,轻笑开口:“你的选择很明智。”
她施施然站起身,明亮的目光望向灵鹫。
“若你刚才选择乘人之危,现在可能已经翘辫子了。”
活动了一下手腕,她调侃道:“我运功调息,可不代表我失去了战斗能力。”
“看来,逍遥侯手下的人,倒也不全是一水的蔫儿坏。”
上下打量了灵鹫一番,阿石又点头评价。
“你还算老实。”
“我只是顾念你曾救过我弟弟而已……”灵鹫迟疑道。
“你弟弟?”
阿石怔了怔,经他提醒,想起来了。
“他啊……顺手的事,他手臂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无碍。”灵鹫简短地回答,侧身让开了路,并快速低声道,“……记住,遇石右转三,遇草影直冲,可暂破迷障,寻得生门。”
连城瑾一听,瞪大了眼睛,插嘴问道:“喂!你就这么把口诀告诉我们了?你不怕我们改天带着大队人马来,把你们这老窝给端了吗?”
似乎是被她这副嚣张又天真的模样逗乐了,灵鹫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
“侯爷的幻术千变万化,奥妙无穷。阵法口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改动。况且你们只知道了眼前的,并不了解固定的通道机关,除了尽快逃出去,根本做不了别的。”
连城瑾看他本来板着张脸,此刻双眸含笑,竟觉他也是长相清秀,眉目英俊之人,新奇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两人四目相对,莫名脸上一热。
“笑什么笑……讨厌鬼……”连城瑾嘟嘟囔囔道。
灵鹫愣了愣,不自然地撇过头,沉声催促道:“快走吧。我只要现在喊一嗓子,你们就真的跑不了了。”
阿石:“……”
——为什么她在哪儿都能碰见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
——这气氛就那么容易暧昧了吗?
“无论如何,多谢了。”
阿石赶紧朝灵鹫抱了抱拳,拉起还在那儿莫名脸红的连城瑾,迅速沿着他指示的方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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