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各怀心思的缄默不言也并没有持续太久,看似没有尽头的石阶终究还是在李云祥指尖的火光照耀下露出了终止的迹象。二人抬头望去,只见最后一节阶梯的后方,竟高高耸立着某个庞大古迹的冰山一角——一座牌楼式的行宫大门,在微弱的小火苗下已依稀可见其泰山压顶般的恢宏气势,让人不由揣测其全貌到底会有多么雄伟壮观。
“这、这是哪儿?”敖丙茫然仰望着,不由喃喃自问,“父亲……为什么要找这个地方?”
李云祥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毫无头绪。他们已经登上最后一节阶梯,就站在朱红色宫门下的方形墙柱旁。宫门已建得很高,而宫门后又是阶梯,说明后面的宫殿地势更高,像是依山而建。二人十分好奇这宫殿的名字,便努力抬首去看屋檐下的牌匾,可是光靠李云祥手指上这小小的一簇光源实在是太吃力了,他们什么都看不清。这时,李云祥发现宫门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像灯盏一样的石雕,于是他走近调查,发现里面真的是灯台,而且还有几乎装得满满的灯油,令他大吃一惊。他又想起方才一路上来时脚下踩的石阶,表面规整而粗粝,显然还很新,还有刷着红漆的宫门,颜色鲜艳,没有丝毫干裂剥落的痕迹……这一切都显示出这座不知名的宫殿应该刚建成不久,可是……若真是这样,如此庞大的建筑,为何他想不起来它是何时建成的,是谁建的?为何它会出现在海底的一个巨大石窟里,又是怎么做到的?为何会有一层强大的结界包裹着它,而施展这结界的主人又是谁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太多的疑问充斥着大脑,李云祥忽然感到有几分头疼。他甩了甩脑袋,又低头去看面前莫名有些熟悉的石雕灯盏,眼前却似乎晃过一个画面——
一只同样燃着火苗的手缓缓伸向石灯内的灯台,一刹那间,火光大亮。
李云祥像是被蛊惑一般,下意识地模仿着他所看到的动作。灯台上植物搓成的灯芯一接触到火焰的温度,便被立刻引燃,石雕灯盏里果然亮起了一团火光。
但这还不算完——
“嗤……”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微响,像是火药的引线被点燃的轻微爆鸣声,下一秒,李云祥就看见另一侧的石灯也蓦地亮了!再接下来,如同真的有一根看不见的导火索将所有的灯盏都串联在了一起般,黑暗中,隐约可见两条赤金色的火线从两盏石灯的下方钻出,疾速游走,如活龙入渊,沿着宫门后左右两侧“之”字形的阶梯一路上行,直贯台基上那片广阔的殿前广场地底!霎时,广场砖缝间,无数道细密的赤金光流亮起,像奔涌的火山岩浆一般,流向广场两侧并排而立的每一盏石灯。“噗”“噗”“噗”……火光四起,广场也已亮如白昼,彻底冲淡了仿佛万古不化的浓稠夜色。而大殿也在光照下终于展示出了它华丽的巨影,斗拱雕梁,飞檐翘角,宝顶凌霄,浓墨重彩的紫与白的鲜亮配色,高大如古木的承重柱……还有屋脊之上,鸱吻、狻猊、斗牛等脊兽阵列森严,在绝对的俯瞰中凝固着永恒的威仪。
最后,燃起来的则是整个方形台基上华丽的纹饰。火焰似乎已经深入这建筑底部的石台中,点燃了内部最大的灯油池——原来这整个宫殿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盏明灯!而以奇妙的手法在台基上雕镂的那些优美的弧形线条,一时间还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但均在内部光源的照射下,透射出抓人眼球的赤金色,与广场上排列有序的灯盏一起,交相辉映,浑然一体,将整座殿堂照耀得熠熠生辉!
从单只灯芯微亮,到数盏焰火同明,只在瞬息。眼前不再有沉睡在黑暗中的古阙,而是仿佛被一点火种给予了生命的“巨灵”,从蛰伏中彻底苏醒,睁开了它灼灼的眼。
惊叹于这宫殿竟是如此恢宏和绚烂之余,李云祥又环顾四周,发现这整个建筑是真的建在了一座山上。如今光线充足,他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阶梯的两侧和宫殿的背后都是连绵向上的山体,但也正是因为这货真价实的山体,他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问题——
山上种满了树木,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有些上了年头的古树更是充满了厚重的生机,树根虬结盘踞,深深扎入泥土,上面亦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湿润的苔藓,硕大的树冠甚至像一顶巨盖一样,遮挡在宫殿的上空,撑开满目的苍翠;还有许多粗壮的藤蔓,环绕着树木从低处一直向上攀爬,直到高处横斜的枝桠上,又从枝桠垂挂下来,丝丝缕缕,如同树生出的绿色长髯;树下也是一片绿意,各种野草和灌木因未经修理而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不过有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艳,零零星星,点缀其间。
仿佛他们真的置身于一座静谧的深山之中。
可是……
李云祥抬头望去,只见如此辉煌的灯火照耀下,映出了整个石窟上方弧形的穹顶。
如果是死物,这一切都还尚且能用常理进行解释;但花草树木……虽然有空气,但没有一丁点阳光和雨露,它们是怎么生长得如此茂密的?且不说里面古木参天,绝不可能才刚种植不久,就算真的是一些刚移植过来的小树苗,也万万不可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李云祥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设想——
或许,这座宫殿原本是真的建造在一座深山里的……只是,有一个人,用无边的法力将整个山头用夯实的岩土包围起来,用强大的结界暂停了其中的时间流逝、隔绝了外界的任何干扰,最后……将其深深地沉入海中,像一座坟冢,静静等待着有人发掘,使其重现天日的那一天。
“敖丙,我觉得这里真的很奇妙……”
思来想去也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李云祥打算和自己唯一的同伴讨论一下,便回身去找敖丙。直到这时,李云祥才发现敖丙的状态有些奇怪,一贯喜怒形于色的他突然变得极其安静,尽管宫殿大亮,但他依然还站在宫门前的平台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华丽景致。他只是愣愣地抬头望着宫门上的牌匾,面色显出一丝诡异的惨白。
“敖丙!你怎么了?”
李云祥立刻小跑回去,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敖丙果然像是在发呆,感受到他人体温时才蓦地一个激灵,连连倒退了好几步,他仍是望着高大的宫门,却从紧咬的牙关里吐出几个字。
“……天啊!我好像终于知道……父亲在找什么了……”
李云祥莫名其妙地歪了歪头,随即意识到敖丙的古怪举止一定和这座宫殿的名字有关,于是他也抬头去看宫门上的题字,却没料到他也同样会被震慑当场!因为那镏金的古篆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四个大字——
“哪吒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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