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巨石里面……是空气。”李云祥说。
他反复试验了几次，当他把脑袋伸入洞内的那一瞬间，一直压迫着身体的水压消失不见，避水珠自动失效，他有一种潜泳许久的人突然将头探出海面的轻松感。他放眼望去，里面很黑，一时间看不见什么具体的东西，只有肺里自由呼吸着空气的感觉十分真实。
敖丙听他这样形容，也不免感到十分吃惊，于是向洞内伸出一只手去，闭上眼睛，仔细感知这其中的奥妙。果然，当暂时失去视觉时，触觉就变得十分灵敏，他能够触碰到洞中有一层膜一样的物质，但非常轻薄，几乎感知不到，对他们穿透而过的肢体也不会进行任何阻挡。可奇怪的是，既然是如此脆弱之物，这膜又是如何扛下如此深度的水压，甚至还能在其中包裹住一团空气的呢？
“或许……这不是普通的‘膜’，”敖丙脸色凝重，“而是……一种结界。但是，我只见过用作防护的结界，比如我德家电力系统的保护壳中的结界，还没有见过这样奇异的、像是隔绝出两个世界一样的结界……”他有些惊疑不定地说，“这座小山一样的巨石里……到底都是什么？”
没有人可以回答。李云祥看了一眼又好奇又有些担忧的敖丙，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坚定眼神和实际的行动表示出了他的想法：继续探索下去。于是，这一次他打头钻进洞中之后便不再返回，而是尝试着继续前进，他的双手在另一边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拽了过去，很快，那个健壮青年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海洋之中。
对未知区域的情况多少还是有些不安，“李云祥！”敖丙忍不住叫道，“你那边怎么样？”
只听熟悉的嗓音传来，答道：“没事，里面是一段阶梯。”没有异状，敖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敖丙缩起两只后爪，像蛇一样从洞中穿过，立刻就体会到了李云祥所说的那种身体一轻的感受。鼻腔中充满了空气，腮反而失去了作用，于是敖丙干脆重新变回人形，落在了等待着他的李云祥身边。
他们一起踩在一条长长的石阶上，之所以知道这是阶梯，是因为李云祥的手指上正冒着一簇小小的火焰用以照明，否则这里远比外面的海沟还要黑暗得多，真正能称得上连一丝光线也无，就算有再厉害的夜视能力，在纯粹的黑暗下也只能变成走投无路的瞎子。
“……你倒是还有点作用。”敖丙一如既往地用难听的话夸人，“不过，你不是控制不了你的三昧真火吗？怎么突然又会了？”
李云祥当然不会承认这种简单的能力，对他来说已经尽在掌握了，不然敖丙就会知道自己又骗了他……虽然不是伤人的谎言，但好像也没必要现在揭露，以免节外生枝。于是他只是笑笑，随口答道：“……运气。”
不过，这支小小的“火把”照亮的范围也很有限，他们只能看见铺成阶梯的条形石磨得又平坦又规整，左右还有石雕的栏杆，随着一节节阶梯一路向上，但由于阶梯很长，火苗太小，所以他们依然不知道沉睡在黑暗中的、在石阶的尽头静静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他们只是对视一眼，都认为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万万没有放弃的道理，便一齐拾阶而上。
敖丙虽胆量不如李云祥，但作为一条海龙，他对于黑暗和寂静的忍受程度却要比李云祥这个陆生生物好太多。他们一路登梯的时候，逐渐适应了与深海一般无二的新环境的敖丙步履轻盈、姿态放松，相比之下，李云祥紧紧跟在他身侧的样子就显得有些狼狈了。敖丙转过头来，恶劣地哂笑着，还故意问道：“害怕了？没想到哪吒也会怕黑啊？哈哈……”
“……不是怕黑，”小狗有点委屈，“是这里的氛围太阴冷孤单了……不太适应。”
“哦？”敖丙挑起一边的眉毛，眼珠一转，又起了些戏弄的心思，便以玩笑的口气说道，“那假如你的龙族老婆决定原谅你，但代价是你必须抛弃陆地生活，只能和她一起躲在这样冰冷的深海中生存，你愿不愿意？”
本以为喜欢阳光和热闹的小狗一定会犹豫一时半刻再给出答案，谁知他却连一秒钟也没有停顿，便斩钉截铁地大声答道：“当然愿意！别说是深海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能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不过……我了解她，如果她真的躲在海里，那一定不是因为她只喜欢海里的生活，而是对我或者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若是她真的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仅要呆在她的身边，还要想办法把她带出海洋，让她重新正视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只可惜……他和女身的敖丙却是彻彻底底地错过了。
李云祥叹了口气，但这次只是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竟并未感觉十分难过，只是下意识忍不住去看身边另一个敖丙。那个样貌与记忆中的女人极其相似的男人正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们的视线相接，才猛地移开。
“啊……你小子倒是痴情……你是真的爱她入骨。”敖丙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如果你老婆能听见你此刻所说的话……她或许真的会原谅你的。”
他顿了顿，又托住下巴，喃喃道：“既然‘护心鳞’是白色的，说明是条白龙……人形有一头金色长发，性格骄横……呃，说实话，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龙女？不过这世上的龙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有我不认识的也很正常……你放心，我们东海龙族毕竟是龙族至尊，打听个消息并不难……我会替你留意的。”他故作大方地拍了拍李云祥的肩膀，顿了顿，又道，“喂！没必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吧？！……我才不是帮你，我是帮这位与我有些巧合之缘的同族！……不过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白龙在龙族里可不算少见，我也不一定能替你找到她，到时候你别倒打一耙，说我没有尽力就好！”
“……我不会的……”
李云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随意应了句不惹对方生气的话。正如敖丙说他眼神奇怪一样，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奇怪……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失落。
随后，二人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李云祥更失落了。他忽然意识到，他和敖丙之间的气氛真的变得很古怪。即使他们已经不再互相怨恨了，可是关系也没有变得更亲近，相反，他们的对话总是会陷入尴尬、扭捏、不自然，无法推进下去，总是有所保留的境地……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可是要打破这一切……他又不敢。
现在的他们至少表面上还是和谐的……
谁知道破罐子破摔之后的结局……会不会变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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