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子和太子妃的身份出现在皇室婚礼上，这对他俩而言是个挑战，毕竟上一次他俩共同出席公开场合，还是在新年宴会。杨戬封太子时，他还在床上躺着，故而册封太子的仪式是杨戬一人完成的。
龙吉郡主与杨戬素日往来不多，不过有几分亲缘关系，杨戬又是太子，无论如何都得将他请过来。马车行得平稳，杨戬将他扶下来，府门外是早已准备好的队伍，大小侍从已列好队来迎他们，新郎官是个名叫洪锦的武将，此时一身喜服，朝他们行礼。
“早闻太子妃殿下身体抱恙，如今莅临府中，是我等之幸。”
“驸马爷不必客气，这等喜事，我和殿下是定要来凑凑热闹、沾沾喜气的。”
众人又寒暄几句，杨戬暗地里给他拢好了披风，看他的眼神里含着几分担心，这是他痊愈后第一次出门，杨戬怕他累，出门前几天还问过太医的意见。
这是他的工作，是他应尽的义务。哪吒按部就班，换上新裁制的衣服，戴上头冠，静静地坐在杨戬身边。
龙吉一身大红嫁衣，如天边霞光裁就，金线绣成的鸾凤自裙裾盘旋而上，振翅欲飞，栩栩如生，衣摆缀着数十颗饱满圆润的珍珠，辉煌夺目。杨戬看着这一幕，有些恍惚。
虽说是嫁给世子，但李府没做哪吒出府的打算，所以哪吒的婚服是赶制的，装饰只有金线而已，盖头的模样他不记得了，应该很朴素，没什么花样，不然他也不会过眼就忘，衣摆几乎没有，可能布料也是临时调的，不够做衣摆。
他看向哪吒，后者全神贯注盯着新郎新娘拜堂，脸上尽是欣喜，看来喜欢这般热闹。
他自己成亲时却不热闹，杨戬就不想成这个亲，众人会看眼色，吆喝和起哄都很克制，完全不如现在这般其乐融融。他记得自己草草拜三下后等礼成，全程看着地面，压根不瞟对面盖着盖头的人。
哪吒看得很是高兴，回头看他：“成亲的头冠原来可以这样高？这工艺真是精湛！”
“新郎服原来是这样，”哪吒拍拍他的手，“你当时也像这样戴着花吗？太夸张了。”
“……”他的喉咙仿佛被噎住了。
察觉到他的情绪，哪吒偏头看他：“别气嘛，那天我只看到你的鞋，没见过你穿这身的样子”，说完又拍手去够龙吉递过来的糖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之前就觉得自己亏欠哪吒一个正常、隆重的婚礼，毕竟哪有成亲当晚还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的？那本该是他俩最重要的一刻，但此时却没多少记忆。
新郎不以称杆挑开新娘的盖头，表示对这桩婚事不够称心；合卺酒没喝，夫妻很难恩爱和顺；成婚夜鸳鸯被没盖，夫妻终会分离……杨戬按着婚礼上的仪式一个个反推，笑不出来。
“你不高兴？”哪吒戳了戳他。
“没有。”
哪吒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前面，试探问道：“是不是太子妃不能拿这么多蜜枣来吃？”
“……哪有这规矩，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这蜜枣是好意头，枣生贵子呢。”
哪吒把拿到手上的枣子又放了回去，尴尬笑道；“我不知道……这我可不能做到……”
“你吃便是，要的是好意头。”
“为何我们成亲时没有这些喜果点心？好吃呢。”
哪吒还是随口问，估计脑袋里想的是家里若有，在这儿就能吃得矜持点，回家敞开了吃。他沉默许久，压低声音回答：“原本有的，我取消了。”
李府的嫁妆是赶制的，杨府的婚礼也是赶制的，皇家的喜果种类繁多制作讲究，杨戬直接从物资单上划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的哪吒好像才想起来他们的婚礼究竟是怎么回事，冲他点点头，坐端正了些。
仪式还在进行，两人敬完酒后依旧没说话，直到杨戬打破寂静：“哪吒，我在想你成亲时的样子。”
哪吒腼腆一笑，轻声道：“我自己也没见过，他们梳妆时没给我镜子，弄好后就直接盖盖头塞轿子里了，说是让你掀开了就好，但你很久没来，头饰又沉，我就自己把头饰扯掉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还亮晶晶的，仿佛在与他分享什么有趣的事。杨戬只看着他，末了伸手替他理理头发，问道：“回家后再戴给我看看？”
“好端端戴那个做什么？你想看？”
“想看。”
“不给看。”
“我说真的，咱们把仪式圆上，也算我补偿你。”
“我并没觉得你亏欠我什么，谈何补偿？”哪吒认真地看着他，“一开始咱俩谁都没想成这个亲，感情也是后来才有的，这不是什么秘密，你不必因此懊恼自责，我完全理解你。”
“……我倒是希望你没那么理解我，”杨戬抓过他的手，“我希望你任性点。”
听过这话的哪吒面色很怪：“你喜欢我任性？”
“是希望你放松点，在我面前做什么都行。”
“那也不能翻你书桌，”哪吒嘟囔了一句，“总是说得好听。”
他无话可说，只能咬咬牙：“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真的。”
“好吧。”
一番话说得哪吒兴致恹恹，若不是看在龙吉的面子上，恐怕现在就要撑头休息了。
席间有人来向杨戬敬酒，他也得陪着，来人会恭维杨戬，再顺带夸几句他的容貌，他虽不大与旁人接触，但也不是傻子，朝中人人都知道他与杨戬成亲时的事，就算最近杨戬表现得很喜欢他，但这夫妻不睦的帽子一时半会儿还摘不掉。
眼见杨戬被几位大臣围住，哪吒悄悄对如云道：“我去花园透气，你待会儿与殿下说。”
“殿下，我侍奉您。”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可是殿下——”
“不用，我说不用。”
“可您万一遇上什么不怀好意的人，这叫我怎么与殿下交代？”
“这是郡主婚宴，哪个不长眼的会在这里闹事？”哪吒摆摆手，“我就去一会儿，说不定回来了他们还没谈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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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府内的花园并不大，一路上的侍从都认得他，听他说要去花园逛逛，不约而同给他指路，还有胆大的回头多看他几眼，想来是想看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
有时他会怀疑杨府给他指来的这位侍从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能力，他才在园内的假山旁站了一会儿，“不怀好意”和“不长眼”的人就来了。
在他眼中，孔宣一直很像只孔雀。他有双狭长的凤眼，眼神锐利，身形健壮，皮肤却透着股诡异的白，面容秀气，但并不像自己这样容易被人误认为女子。
最重要的是，孔宣很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还喜欢在腰间挂各式各样的玉佩、香囊。每次孔宣从他身旁走过，他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虽不刺鼻，但他从不觉得好闻。
自己年少时就与孔宣相识，他一直觉得这位哥哥很有本事，未入杨府时他就向孔宣倾诉过在李家的各种束缚，当时孔宣就问过他愿不愿意入孔府。
“入孔府是什么意思？”
“就是……”孔宣忽然抓起他的手，缩短了与他的距离，他本能往后闪，但后腰也被孔宣握住了。
“就是能每日与我在一起，与我同床共枕。”
他顺着孔宣的话往下问：“那孔宣哥哥你会用八抬大轿把我抬入孔府吗？”
孔宣捏了下他的手：“我把你抱进去。”
“抱进去？怎么偷偷摸摸的。”
孔宣见他面色有变，急忙住口，随便找了个话题糊弄过去。他心中知道孔宣压根没打算光明正大娶自己，所谓的迎自己入府，不过是让自己做个妾室或填房，只因为自己这张脸生得符合他的心意。
但孔宣是当朝丞相的儿子，有权有势，暂时愿意在某些地方帮衬自己，与他相交并不算亏，只不过要时时多留个心眼。
自自己入杨府后，孔宣与他就不似从前，这位老朋友的心思复杂难测，但表面上，他还是愿意礼貌对待。
这回来参加喜宴的孔宣一身紫衣，远远朝他走来，笑得很灿烂，俯身向他行礼：“太子妃殿下。”
“孔大人。”
“你还好吗？”孔宣直勾勾盯着他，“听说你病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病，不然我差人送点药去。”
“已痊愈了。”
“做了太子妃，话也少了。”
“没有，方才有些累。”
听到这话，孔宣的神情倒紧张了起来，连声问：“我叫医师来帮你瞧瞧？你的脸色苍白，不像是简单的累。”
“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吧。”
“你究竟生了什么病？叫我干着急。”
杨戬并未对外公开遇刺的细节，他自然不能说，于是摇头道：“上吐下泻，如此而已，医师说我胃肠坏了，可能吃错了药。”
“他怎么照顾的你？”孔宣凑近了些，“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听闻孔大人好事将近，就请不要缠着我的夫人了。”
杨戬的声音自假山后传来，冷淡又威严，孔宣眉头微皱，俯身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杨戬没理孔宣，只伸手将哪吒拉了回来，全程没变过表情。
等到杨戬将他带入屋子，他才略微放松了些，刚想道谢，杨戬就一个猛回头：“为什么？”
“啊？”
“为什么要瞒着我与他相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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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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