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日历翻到了2013年的夏天。
H市的夏天黏腻而闷热,知了在窗外声嘶力竭地鸣叫,阳光白晃晃地炙烤着大地,连偶尔吹过的风都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气。
出租屋里那台老旧的电扇吱呀呀地转着,勉强搅动一室暑气。
经过数个月的磨合与成长,这个由四个年轻人组成的“家”,似乎也在这盛夏里沉淀出了一种更为稳固的形态。
苏沐秋依旧和叶修在游戏里并肩作战,偶尔接些代练或攻略的活儿,去年年底的时候一款叫“荣耀”的游戏横空出世,两人身心都投入其中;苏沐橙升了初中,像个快乐的小蝴蝶;而纯稚,则在生活的细水长流中,找到了另一种默默付出的方式。
她的做饭手艺,在芳姐店里偶尔帮工和私下不断的练习中,早已非吴下阿蒙。
从一开始只能煮泡面、煎糊鸡蛋,到现在能熟练地炒出几个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甚至还能像模像样地煲个汤。她心思细腻,记得叶修偏好咸香口,苏沐秋喜欢稍微带点辣,苏沐橙则钟爱甜糯的食物,总能恰到好处地满足每个人的口味。
后来,她看到叶修和苏沐秋为了赶游戏进度,常常在网吧凑合着吃泡面或者油腻廉价的外卖,心里便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试着多做一些饭菜,用干净的饭盒装好,让他们带去网吧。起初只是偶尔为之,后来几乎成了惯例。
叶修和苏沐秋起初没太在意,只当是家里带的普通饭菜。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普通饭菜”的魅力。纯稚做的菜,干净、实惠,更重要的是,有种“家”的味道,是外面任何馆子都比不上的。
往往饭盒一打开,还没等他们动筷子,旁边机位相熟的人就会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甚至有人开玩笑说要出钱买一份。
“啧,老叶,你们家这伙食标准可以啊!”经常有人羡慕地咂嘴。
苏沐秋则一脸得意:“那必须,我们家纯稚手艺好!”
看到自己做的饭被喜欢,甚至能帮他们改善伙食,纯稚心里是高兴的。
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形成:既然这么多人觉得好,是不是可以试着在网吧卖盒饭?哪怕价格便宜点,也能多少补贴些家用。
她把这个想法跟苏沐秋商量了一下,苏沐秋觉得可行,帮忙打听了下网吧里那些熟客的意向,果然有不少人表示愿意订。
于是,纯稚开始了她短暂的“盒饭事业”。
每天上午,她就开始在狭小闷热的厨房里忙碌,洗菜、切菜、炒菜、装盒,常常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夏天厨房温度极高,像个蒸笼,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衫。为了赶在午饭前准备好,她常常忙得脚不沾地。
一开始,叶修和苏沐秋只当她是兴趣,或者想做多一点大家分着吃。
直到有一天中午,叶修结束一局游戏,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饭盒时,无意中碰到了纯稚正在整理另一个饭盒的手。
指尖传来一种异样的、粗糙的触感。
叶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拉到眼前仔细看。只见那双原本纤细白皙的手,因为频繁接触洗洁精和冷水,指尖有些发皱发红,手背上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口,像是干涸土地上的龟裂。
纯稚没想到会被抓住,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叶修握得更紧。
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脸上那惯常的懒散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不悦。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纯稚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解释:“没……没事,就是天气干,有点裂口……”
“天气干?”叶修显然不信,他看向旁边那几个打包好、明显是准备卖出去的饭盒,瞬间明白了什么,“你这些天,一直在做这个?卖盒饭?”
他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他以为她只是给他们带饭,没想到她竟然背着他,接了这么多活!
纯稚被他看得更加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嗫嚅着:“我……我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
叶修看着她的手,又看看她因为忙碌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脸庞,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他松开她的手,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走。
“叶修哥哥?”纯稚惊慌地叫了他一声。
叶修没回头,径直去了附近的小药店,很快买了一支护手霜回来。
他拉过纯稚的手,不由分说地拧开护手霜,挤出乳白色的膏体,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仔细地、一点点涂抹在她手上的裂口和干燥处。他的指尖温热,带着护手霜淡淡的香气,轻轻揉开,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纯稚僵在原地,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他指尖轻柔的触感和那份不容拒绝的温柔,心跳漏了好几拍,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以后不许再做了。”叶修低着头,专注地帮她涂着护手霜,声音不高,“听到没有?”
“可是……”纯稚还想争取一下。
“没有可是。”叶修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严肃,“家里不缺你这点钱。你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哄劝的意味,“听话。”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有着神奇的魔力,如同江南暮色里最后一道温存的霞光,无声地笼罩下来。
纯稚望着那双眼,只觉得心底最后那点倔强,像是被春水浸透的薄冰,一点点化开、消融。所有不甘的棱角,所有固执的坚持,都在那温柔而坚定的注视里,化作一泓清浅的涟漪,无声地漾开,最终归于平静的顺从。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叶修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帮她把手涂好。
那一刻,厨房里闷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起来。对于纯稚来说,手上的那点疼痛,远远比不上此刻心中涌动的暖意。他是在心疼她。这个认知,比赚到任何钱都让她感到满足。
于是,纯稚短暂的盒饭生涯只持续了一周便宣告结束。
家里少了一个微薄的收入来源,但叶修和苏沐秋都默契地没有说什么。对于叶修而言,看到纯稚那双恢复细腻的手,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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