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房睡之后，出租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叶修刻意地避开了与纯稚的独处，吃饭时话变少了，眼神也总是游移着，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落在她身上。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纯稚长大了，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揉头发、捏脸蛋的小孩子了，他必须注意分寸，必须……像个真正的兄长一样。
可他越是刻意，行为就越是僵硬不自然。那份下意识的疏离，像细小的冰碴，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纯稚敏感的心上。
纯稚将叶修所有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从那个他仓皇逃离的夜晚开始，到他主动提出分房，再到如今这近乎冷漠的回避。她努力回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因为自己睡相不好？还是因为自己越来越惹人注意，给他添了麻烦？或者……他真的开始讨厌她了？毕竟，她对他来说，始终是个“拖油瓶”般的存在吧？以前年纪小，尚且可以容忍，现在长大了，或许就成了负担。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越收越紧，让她喘不过气。
苏沐橙活泼开朗，像个小太阳，总能轻易吸引大家的注意。而她自己，依旧沉默、无趣，除了会给他添麻烦，似乎一无是处。
叶修哥哥……大概是终于厌倦了吧。
这种想法在某个傍晚达到了顶峰。
那天她试着像以前一样，给熬夜的叶修倒了杯水，轻轻放在他手边。叶修当时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但紧接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抬头看她一眼。
那个细微的僵硬，成了压垮纯稚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默默地退回自己的角落，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
晚上，躺在和苏沐橙一起的床上，听着身边女孩均匀的呼吸声，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悄无声息地浸湿了枕头。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所有的委屈、不安和自我怀疑，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她做了一个决定——离开这里。
既然已经成为了他的困扰，那就安静地消失。她不想等到被他亲口说出“你走吧”的那一天，纯稚不想忘记那个下着雪的晚上，不想忘记那双温热的手。
第二天一早，她像往常一样起床，甚至还帮着苏沐橙准备了简单的早餐。
叶修和苏沐秋熬夜打游戏，还在睡着。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叶修紧闭的房门，仿佛要将那扇门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她回到房间，将自己的几件衣服和一些零碎物品，小心翼翼地塞进那个当初跟着她一起来到H市的书包里。
她没有多少东西，一个小小的书包就足够了。她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字：“谢谢照顾，我走了。纯稚。”
她没有告诉苏沐橙，怕小姑娘挽留，也怕惊动叶修。趁着清晨的薄雾，她背起书包，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她住了几个月、视之为“家”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B市是回不去的，那里早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只是凭着本能，坐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站在巨大的列车时刻表前，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地名，一片茫然。每一个地名都那么陌生，每一个方向都看不到未来。
最终，她买了一张最早出发的、通往邻省的、最便宜的车票。也许，随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一份包吃住的工作，就能活下去吧。
她攥着那张单薄的车票，像攥着自己飘零的命运，随着人流，懵懂地走向候车室。
而此刻的出租屋里，苏沐橙发现纯稚不见了，以及那张字条后，吓得立刻叫醒了叶修和苏沐秋。
“纯稚姐姐走了！”苏沐橙带着哭腔把字条递给叶修。
叶修在看到字条的瞬间，宿醉般的睡意顷刻消散，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心脏像是骤然被掏空了一块，他甚至来不及细想，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连鞋带都没系好。
“分头找！她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苏沐秋也急了，拉着苏沐橙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叶修的大脑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找到她！不能让她走！他几乎跑遍了附近所有纯稚可能去的地方，网吧、芳姐的服装店、常去的公园……最后，他猛地想到了火车站。
那是离开H市，离开他，最直接的地方。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火车站，焦急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候车室一个偏僻的角落，他看到了她。
纯稚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小小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无助。她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但叶修仿佛回到了那个晚上，那时候的纯稚也是这样的表情，无助的绝望，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那一刻，所有刻意的疏离、所有混乱的思绪、所有该死的“分寸感”，都被一种更强大的、近乎本能的愧疚击得粉碎。
他几步冲过去，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
纯稚感受到阴影笼罩，茫然地抬起头。当她看清来人是叶修时，红肿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想站起来逃走。
“纯稚！”叶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决。他的声音因为奔跑而带着些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恐慌，“你要去哪儿？！”
纯稚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偏过头，像是故意躲避般哽咽着说：“……不用你管……我走了，你就不会烦了……”
“谁说我烦了？！”叶修几乎是低吼出来，他用力将她的身体扳过来，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自卑和深深的难过，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烦你了？！”
“你……你都不理我……你躲着我……”纯稚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决堤，“我知道我惹人讨厌……爸爸妈妈，哥哥都不喜欢我，现在叶修哥哥也……我走还不行吗……”
“不是！不是那样！”叶修看着她哭得颤抖的肩膀，心里一下子也慌了神，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带着一种笨拙的坦诚，“我没有讨厌你！我……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纯稚，你听着。你不是麻烦，从来都不是。是我……是我自己开始没想明白一些事。但我从来没想过让你走。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在哪里，你的家就在哪里。明白吗？”
纯稚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心疼和那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深沉的情绪。他的话像暖流，一点点融化了她心中的冰封。她不再挣扎，只是任由眼泪流淌。
叶修看着她渐渐平静下来，但依旧小声啜泣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现在想明白了。你是我的妹妹，我们是一家人……从那天，我带你离开b市开始，这个身份就已经注定了。”
他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却没有放开，而是顺势向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这个动作自然而亲密，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和抚慰。
纯稚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心跳骤然加速。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叶修。
叶修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他像是接受了这个到来已久的新身份，十分坦然。
看向远处的列车时刻表，叶修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走吧，回家。沐秋和沐橙该等着急了。”
说着，他便牵着她的手，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纯稚被动地跟着他，手被他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包裹着，那股暖意一直传递到心里，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不安。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看叶修略显僵硬却坚定的侧影，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将她淹没。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白，但此时手心的温度，已经足够让她暂时忘记所有疑虑。
阳光透过火车站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将两人依偎着离开的身影拉得很长。
这一次，叶修没有松开手，纯稚也没有再想要逃离。回家的路，似乎也变得与以往不同。
哥哥和妹妹。哥哥和妹妹，你是个好哥哥，但是我不是好妹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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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单独房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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