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读曾是天照手下的一把手。
最出色的生物学家,研究方向是细胞组织末端的分化与再分化,翻译成人懂得东西就是研究长生不老的技术。
天照掌管着当时这个国家最大的能源公司,手握资源与涉及的领域数不胜数,生物科学层面一直是她除能源外投资最多的,八岐大蛇拿着生物分子学的博士学位来到她的公司时,最先认识的就是这位曾是他同窗的大拿——月读。
那时天照的公司还有一个不知真假传言,月读虽然对外声称是高天原的养子,实际上是天照的孪生兄弟……
他问过月读这件事,月读当时只是笑着搪塞了过去,后来月读找到他,告诉了他天照意图仿照他的研究成果来与他进行商业竞争时,两人一拍即合,暗中谋定,将天照的计划一步步捣垮,其中掺杂了多少的私人恩怨现已不得而知。
后来八岐大蛇凭借手中技术在公司中一手遮天,天照不得不将须佐之男从部队里调回来放在他身边监视,而月读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如今想来是月读背叛了与他的同盟,回去为天照做事了。
再后来的故事,便是疫情爆发,病毒肆虐,世界洗牌,进化重演。
他们自那之后没再见过面,而末世中再相遇,对方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很难过,我们做了那么多,【平安夜】还是降临了。”月读搅拌着茶杯里的糖块,发出叮当的响声,“甚至我们每个人都成了这个实验的样本。你说这算不算是自做自受?”
八岐没说话只用冷漠的眼神看他自说自话,月读口干舌燥的单口叙旧,说了一会后,自觉无趣极了。
他脸上有些惋惜和遗憾,眼睛里却没什么情绪,“八岐,你变了很多!你以前从不是这样沉得住气的性子。”
“不敢当。”八岐大蛇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我废了那么大劲将【平安夜】封存,你却帮天照将它重启,【伊邪那美】,谁想到的这个名字?我那个冷血的母亲泉下有知自己的名字被命名到一个毁灭世界的病毒身上,怕是乐疯了。”
“呵……你不必仇视我。”月读说着,反手指了指自己,“我已经自食恶果了。”
于是八岐看着他,沉默了。
那些章鱼一般的触手扭动着,吸盘和尖端将地上散落的凌乱导管缠起来,向八岐游动过去。
“月读的本体已经失去生命体征,我是一个经过基因编辑的克隆体,天照帮我重塑身体时敲除了自己不满意的一部分,加入了自己想要的一部分,造出了我这样一个怪物。”
【他】说着,触手绕住了八岐的手腕。
“我拥有【月读】的意识与记忆,可是这具身体已经不是我原来的那一具了,那我还是月读吗?”
“你有他的记忆,他的意识,你就是他。”八岐说着,看向手腕上黏腻的触手,感受到一丝麻痒,“天照想利用你来警告我吗?我和你可不一样,身躯只是一个载体,我的意识才代表着【八岐大蛇】这个个体的存在,你的背叛虽让我意外可我也不是全无准备……”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八岐眨了下眼,笑起来,“你看,还是我险胜一棋。”
他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脸色骤然苍白的月读,指尖长出锋锐的指甲,“就当做是曾经共事过的回报,我帮你解脱吧,不会让你落到她手中。”
“没用的……没用的!”月读浑身开始颤抖,压抑的声音痛苦而扭曲,“这个身体死了,还有无数个……天照,不会放过我,她也不会……”
八岐皱紧眉头,月读忽然就陷入了极端的痛苦中,这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他伸手抓住月读的肩膀,将他扶起来,“你怎么了——”
“你要逃出去!八岐!”
月读忽然抬手死死抓住了八岐的手,他泛着淡淡蓝光的灰色眼睛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摄人的能量,像是危险而美丽的蓝环章鱼。
“天照……天照想要赎罪,她留下了记忆和解药……但你的身体,不能,让她得到……她要回来了……她不会放过任何人!包括你和我!”
“不要相信她的话,八岐,不要信她,你就是八岐大蛇,唯一的八岐大蛇……”
八岐瞳孔剧烈收缩,他盯着月读,身体中涌现出被电流扫过的酥麻。
触手缠住了他的身体,粘液中莫名地力量不断侵入,他感到颈侧一整剧痛,监控器被挖了出来,月读染着血的手绕到他面前。
“活下去,八岐,你是【解药】,她想利用你继续这个弥天大错,可我们凭什么任她摆布,如果世界注定要乱下去,你手里才是关键的按钮!”
“哔——哔——哔——”
【警告!特技污染源出逃!警告!特技污染源出逃!】
须佐之男在晃眼的红色警示灯中停滞了片刻,紧接着便失控一般浑身冒出弧形电光。
“你冷静一点!”荒差一点就跟不上他的脚步了,看着须佐一脸的风雨欲来,自己也乱成一团。
他看了眼腕表屏幕上显示的监控实况,说道。
“老师……月读也被他打伤了,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情况。”
“月读早就该死了。”须佐之男冷冷的说着,语气中带着厌恶。荒闻言眼神变了变,没说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天照明面上说月读身上可能有病毒的抗体,暗地里克隆改造月读的基因,利用他造出越来越多的异能者,她在玩火,而月读不该成为她的工具。”
荒抿了抿唇,忍了很久还是问他,“那你为什么要一直帮她?你明明知道天照在做错事……”
“她是我姐!”须佐眼眶发红,牙关紧咬,脚步半点不停。
“父亲走之前和我说了无数次要我听天照的话,不能违抗她,他说我就算再不理解天照做的事情也要帮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两人都是异能者,几句话的时间里,已经到了警报发出的地方。
金属大门被扭曲出一个大洞,血迹从门内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墙壁上,消失在通风管道口。
须佐之男脸色很难看,当即就要顺着管道追出去。
“老师!”
荒将月读抱在怀里,向来冷静自持的他也有了些许慌张,他看着月读血肉模糊的背部,指尖颤抖着探向他颈侧。
须佐身体一顿,他听见荒带着一丝惊慌的“老师”二字,下意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他知道八岐和月读曾经的合作关系,他们曾算得上是亲密无间的朋友,然而八岐此时为了逃出去,却也对他狠下杀手。
“我没事,还死不了。”月读抓住了荒的手腕,眯着眼睛喘息了几口。
他顺过气来,握住荒的手上散发一些微光。
荒眼里有些诧异,月读竟然在吸取他身体里的能量补充自身,他背后的伤口上皮肉涌动,眨眼间竟然恢复了。
月读避开了荒犹疑的目光,看向须佐之男。
“天照那边出了一些问题,你必须离开这里,八岐大蛇今日注定会逃出去,而你要去找八岐大蛇回来!”
须佐看着他,神情震惊,失声道:“你在说什么?天照出了什么事!”
“还记得你曾经从八岐大蛇那里带走的那份实验材料吗?八岐大蛇对材料动了手脚,天照接触了那份材料,甚至参与了那个实验,现在,她自食恶果——天照已经变得完全不是原来的她了。”
月读撑起身体,深呼吸着,“我知晓天照的很多秘密,因此八岐大蛇胁迫并窃取了我的记忆,逼我将知道的一切告诉他,现在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要找到他,才能找到改变现状的办法。”
“我的能力是基因读取与能量解析,有时候可以通过意识联结得到一些记忆的画面,八岐大蛇身上的基因没有问题,意识也与从前无异,但有一点至关重要——细胞的寿命太低了,只有不到半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月读看着僵硬的须佐,说道,“他是克隆体,这个八岐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八岐了,只要导入完整的脑波记忆,克隆体自己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克隆体……”
“你想让我放弃他?你想告诉我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吗?他是不是八岐大蛇,我比你们都了解。”须佐神色复杂,他看了眼将月读护在怀里的荒,又看向脸色苍白的月读,“你也叫月读,你有着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样貌与记忆,即便知道你是克隆体,可还是会有人因为你而心生触动。”
月读松开抓着荒的手,并反手要将他推开,然而荒却将他一揽,抱进怀里。
“我带他去看伤,你去追吧,天照……那边我会帮你照看。”
须佐与荒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忽然沉默的月读,走廊的另一边传来嘈杂的声音,须佐转头看了一眼,回过头郑重的说,“多谢。”
接着便化成一道电光消失在通风管道处。
天照来的很快,表面上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荒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月读,而月读目光警惕,浑身都呈现出非常戒备的姿态,这让荒不得不再次看向天照。
眼前的狼藉让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冷了下来,她好像确实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荒看着她,心中无端觉得有些陌生。
她在废墟前沉默的站了一会,转身上前将虚弱的月读拽着衣领拎了起来。
荒眼神一变,就要上前,却被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拦住了。
“天照!八岐大蛇已经逃走了,你怨他也没用了!”
“没用?是他把八岐大蛇放走的,你们可真是被这个满口谎言的家伙骗过去了!”天照眯着眼,扬起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手中无形的电磁波被她精妙的控制在一个特殊频率。
荒挣扎的动作一顿,他看着天照的表情,心里一阵发冷——天照虽然有时会很强势,却绝不会露出这种阴暗扭曲的表情来。
“我说过让你拖住他,不许放任他离开,可你还是放走了他。”
月读皱起眉,咬紧牙关,眼前的事物扭曲旋转,剧烈的疼痛让他恨不得用手撕开脑子,没人能抵抗这种无形无质的力场对精神的折磨,他身后断裂的触手不断蠕动着,却无力绞杀使他痛苦的罪魁祸首。
“你和八岐大蛇说了什么?”
天照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身上的气质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她拽着脱力的月读将他抵在墙面上,金色的眼瞳被一层红光遮蔽,“你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多余……”月读颤抖着,疲惫的双眼中忽然爆发极致的恨意,他抬手抓着她的手腕,恨声道:
“如今这个世界上存活的大部分人都是多余的,你自己就是最多余的那一个,又何必害怕我做多余的事情?”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天照怒极生笑,微微上跳的眼角中散发残忍的阴狠。她压低嗓门在月读耳边低声威胁,“你最好端正你的态度,毕竟八岐大蛇也不一定是我唯一的选择,不是吗?”
月读眼底的恨意凝滞了,他的眼神退了一步又一步,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被守卫拦着的荒。
荒顿住了,他看着那个明明离他不远的人,明明上前几步就能伸手拉进怀里的人——却觉得对方在他即将触及时就会碎成泡沫。
月读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脑海里的记忆却将他带入从前。
在病毒肆虐不久后,他带着疫苗和病毒原株逃出实验室时,在废弃凌乱的办公楼角落,发现了被袭击重伤的荒。
那个曾经作为他的研究生的孩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凝固的血泊中,苍白的像步入暮年的星星,停止了转动,静静伫立在无垠的黑暗中。
【老师,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试剂才能做出反应。】
【没有为什么,因为他们生来的化学结构注定他们会发生反应,融合重组。这是唯一稳定的,安全的结构。】
那时,狼狈的他回想着曾经的对话,他看着那个对他孺慕情深的年轻人呼吸一点点消失。
他做不到无动于衷,他已经在师徒的关系里欺骗了他的学生,却做不到在私人关系里抛下那份真挚的感情。
不能让他知道他为了救他做了什么,那本是天照用来威胁他的筹码,如今却成了他致命的弱点。
月读颤抖着唇,妥协了。
“……她让我告诉他的,我都说了,没有隐藏,除此之外,我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天照松开手,冷漠的看着瘫软在墙边的月读,“你这次最好没有说谎,因为你对我来说还有些价值。”
“把他带回观察室,严加看管!”
穿着防护服的守备人员上前将他架了起来,月读踉跄的站直身体,低着头向那间“囚笼”走去。
“你到底在隐瞒我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的预言?”
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荒忽然开口了。
八岐大蛇的出逃时间曾在他的预言中出现过,而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月读却巧妙地将他的预言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他不理解其中的关窍,但他直觉这和月读有很大的关系。
天照与月读的谜语话更是加深了他的疑虑。
月读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再抬头看他。
“你没必要知道,活着,就好了。”
荒沉默着,良久后,他猛然转身,看着那一步步远离的身影。
【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关照我?】
记忆里的那人清风霁月,坐在敞开的窗边,微风浮动着窗帘与他的发丝。
年轻的老师微笑着,将一杯热茶递给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耐心地为他指出论文里的不足之处。
而年轻的他在想什么呢?
荒闭了闭眼,握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了。
须佐之男说的对。
“你是因为还没有遇见那样一个人,你遇见他时,你会无法思考为什么,但你知道,那个人就是答案。”
“你是答案。”荒喃喃自语着,看着空荡的走廊,眼里缓缓浮现深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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