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茹芬所等待的机会,以一种芬罗德最不愿见到、却又无法回避的方式降临了——贝伦,巴拉希尔之子,带着他父亲与芬罗德缔结的友谊信物,那枚刻着鹰徽的戒指,风尘仆仆、满身伤痕地出现在了纳国斯隆德的殿堂之上。
贝伦的到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他带来的请求,更是让整个殿堂陷入了死寂,他爱上了多瑞亚斯的精灵公主露西恩·缇努维尔,而辛葛王开出的条件,是魔苟斯王冠上的一颗精灵宝钻。
芬罗德看着眼前这位眼神疲惫却燃烧着不灭火焰的人类,看着他手中那枚象征着沉重誓言的戒指,心中已然明了。他无法拒绝贝伦的请求,这不仅是对亡友的承诺,更是他内心深处对光明、对抗黑暗本能的召唤,尽管加拉德瑞尔那如同命运预言般的警告再次回响在耳边,芬罗德金色的眼眸中却燃起了决绝的光芒,他承诺会帮助贝伦。
然而在准备践行这几乎等同于自杀的诺言时,一个更迫切的忧虑攫住了芬罗德的心——弥林。一旦他离开纳国斯隆德,前往那九死一生的征途,谁还能在这座城里守护弥林,抵挡住库茹芬和凯勒巩的觊觎?那两兄弟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只等他离开,便会露出獠牙。
芬罗德立刻找到了弥林,在流水花园旁那间充满阳光的客房里,芬罗德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开门见山,没有丝毫隐瞒:“弥林,我必须离开了,一个沉重的誓言召唤我,前往安格班的方向。”他没有说具体任务,但话语中的沉重与危险已不言而喻。
“离开?去哪里?安格班?!”弥林震惊地站起身,他敏锐地感知到一股冰冷的、如同死亡阴影般的气息缠绕在芬罗德身上,这让他心头发紧,“太危险了!芬罗德!”
“危险,是我必须面对的。”芬罗德看着弥林,眼中充满了真诚的担忧,“但我更担心的是你,一旦我离开,库茹芬和凯勒巩将再无顾忌。纳国斯隆德虽大,却未必能完全阻挡他们的手段,弥林,”他恳切地说,“我已安排好了。我忠诚的部下会护送你,前往南方更遥远的、无人知晓的森林深处避难。在那里,你会安全……”
“不!”弥林断然拒绝,声音坚定而清晰,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我不是需要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儿,芬罗德,我不惧怕凯勒巩和库茹芬的威胁!”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芬罗德,“我感知到的不是对我自己的威胁,我感知到的是你!你的命运……它正站在一道黑暗的分界线前,摇摇欲坠。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因为惧怕那两兄弟可能的威胁,就离你而去?在你即将踏入如此巨大的危险之中时,我选择留下,或者跟随您!” 他对芬罗德的关切之情真挚而强烈,完全压过了对费诺里安兄弟的忌惮。
芬罗德被弥林的坚定和那份对自己命运的敏锐感知深深触动。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森林守护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淹没,他不能让弥林卷入安格班的绝境。
“弥林,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此行……”
“芬罗德,”弥林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请告诉我真相,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你甘冒如此巨大的风险,甚至可能付出生命?你是我信任的朋友和指引者,我有权知道你要去面对什么!”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恳求和决心。
芬罗德凝视着弥林清澈而执着的眼睛,沉默了良久。最终,他长叹一声,知道无法再隐瞒,他拉着弥林坐下,将贝伦与露西恩的爱情、辛葛王那看似不可能的条件、以及贝伦寻求他帮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弥林。
弥林听得目瞪口呆,“人类……爱上了精灵公主?”这对他而言是前所未闻的震撼,精灵与人类的鸿沟在他认知里如同天堑。但芬罗德讲述贝伦为爱穿越重重险阻、露西恩为爱不惜反抗父王时,语气中流露出的那种深沉的赞赏与感动,也感染了弥林。他心中那份对芬罗德安危的担忧之外,又增添了对贝伦和露西恩这对跨越种族爱侣的敬佩与同情。
“辛葛王为何非要精灵宝钻不可?”弥林不解地问,“我曾在刚多林听图尔巩提及过宝钻,但他似乎不愿多谈。”
芬罗德的神色变得更加肃穆,“因为精灵宝钻并非凡物,弥林。”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而沉重的神话,“它们是费艾诺,诺多族最伟大的工匠,在双圣树的光辉尚未熄灭之时,以无上的技艺和心血,融合了双圣树的光芒创造出的三颗宝石。它们是光明的结晶,是维林诺最璀璨的瑰宝。”接着,芬罗德用沉痛而简洁的语言,向弥林讲述了那场震撼世界的悲剧:魔苟斯盗走宝钻并摧毁双圣树,费艾诺在狂怒与悲痛中立下那可怕的誓言——任何持有宝钻者,无论神魔人,皆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以及诺多族在费艾诺的鼓动和誓言的裹挟下,那场从蒙福之地阿门洲出奔、血染澳阔泷迪港的悲壮之旅。
弥林听得心惊肉跳,当听到费艾诺诸子继承了他们父亲的誓言,并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时,他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芬罗德!”弥林猛地抓住芬罗德的手臂,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你将帮助贝伦夺取宝钻的事情,库茹芬和凯勒巩知道了吗?”
芬罗德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事发突然,我心中忧虑你的安全,只来得及与你商议此事,他们尚不知情。”
“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弥林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警觉光芒,“根据他们立下的那个可怕的誓言,任何外人试图染指精灵宝钻,都是他们不共戴天的死敌。他们绝对不会允许你去帮助贝伦夺取宝钻,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哪怕这意味着与纳国斯隆德为敌,他们现在就在城里,如果他们知道了你的计划,后果不堪设想。”
芬罗德倒吸一口凉气,他并非没有想到费诺里安誓言的问题,但在担忧弥林和思考如何帮助贝伦的巨大压力下,他确实暂时忽略了库茹芬和凯勒巩就在身边的这个致命威胁。弥林的提醒如同醍醐灌顶,让他瞬间看清了眼前更加险恶的局面。
“你说得对,弥林。”芬罗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绝不能让那两兄弟知晓此事,他们的誓言会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将我们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们必须秘密行动!”弥林立刻接话,思路清晰,“不能大张旗鼓地离开……我们可以假借外出探望亲族或者巡视边境的名义,暗中召集您最信任的、口风最严的亲信。人数不能过多,但必须精锐。然后选择一个最不易被察觉的夜晚,悄然离开纳国斯隆德,去与贝伦汇合!”
芬罗德看着弥林,这个年轻的森林之子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的敏锐、勇气和智慧,让他既惊讶又欣慰。“好!”芬罗德重重地点头,下定了决心,“就按你说的办!弥林……”他顿了顿,看着弥林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再劝他留下,“此行凶险万分,远超你的想象。你……真的决定要跟我们一起走吗?这并非你的誓言。”
“我的誓言是守护生命与光明,芬罗德。”弥林挺直了脊背,目光如炬,“帮助你完成对亡友的承诺,帮助贝伦和露西恩争取一线希望,对抗魔苟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不惧危险。”
芬罗德深深地看了弥林一眼,不再多言,他用力拍了拍弥林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的时间在紧张的秘密筹备中度过,芬罗德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暗中召见了十名他最为信赖,也最为勇武忠诚的亲信精灵。他们接受了王命,出于对君主的忠诚,没有询问,只有坚定的眼神。弥林也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行囊。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色被薄云笼罩,大地一片朦胧,纳国斯隆德沉浸在静谧之中,芬罗德没有点灯,他穿着便于行动的简朴衣物,腰间佩着长剑纳格拉姆,最后看了一眼他深爱的、流水环绕的殿堂。
在王宫最隐蔽的侧门,芬罗德、弥林,以及那十名披着深色斗篷、如同夜色一部分的精灵亲信,悄然汇合。没有言语,只有眼神的交流。他们如同幽灵般,借着夜色的掩护,穿行在纳国斯隆德错综复杂的岩壁通道和寂静的花园小径中。
当他们终于踏出纳国斯隆德最后一道隐秘的出口,将那座流水与光明的城市留在身后的阴影中时,一股混合着决绝与未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芬罗德回望了一眼月光下朦胧的白色城郭,心中充满了对这座城市的眷恋与对未来的忧虑。弥林则深吸了一口旷野中微凉的空气,握紧了手中的短杖,他能感觉到,纳洛格河的水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那若有若无的低吟仿佛在为他们送行,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古老的预言。
队伍在寂静中快速行进,目标是贝伦等待汇合的约定地点。他们不知道,在纳国斯隆德那间为费诺里安兄弟准备的华丽客房里,库茹芬正站在窗前,灰蓝色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宫深处那几道融入夜色的、悄然消失的身影。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若有所思的弧度。
“看来我们的‘金丝雀’和护鸟人一起飞走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凯勒巩闻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寂的夜色,脸上露出了危险的、狩猎般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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