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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芬罗德的队伍并未远离哈拉丁营地,他们在森林更深处、靠近一条清冽山涧的地方扎下了一个临时营点。皎洁的星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落,为营地披上一层柔和的银纱,篝火静静燃烧,驱散着林间的夜寒,却驱不散几位精灵心头萦绕的思绪。

芬罗德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竖琴的琴弦,并未弹奏,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在回味着什么。他的三位随从——剑术精湛的阿尔诺(Arno)、目光敏锐的斥候卡利安(Calian),以及沉稳博学的记录者梅尔林(Melrin)围坐在一旁,气氛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的安静,又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最终,是年轻的斥候卡利安打破了沉默。他有着如夜色般深蓝的头发和一双充满活力的灰色眼睛,此刻却带着困惑和惊奇。“王上,”他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您是否也感觉到了?在那个年轻人弥林身边的时候?那种欣喜的感觉?”他看向芬罗德,又扫过阿尔诺和梅尔林。

阿尔诺,一位金发如阳光、身形健硕的战士,擦拭长剑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坚毅的脸上露出罕见的柔和与认同。“是的,卡利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长途跋涉的尘埃被涤净,心灵深处某些沉滞的阴影被悄然推开,只剩下纯粹的宁静和喜悦。”他寻找着合适的词汇,眉头微蹙,“这感觉如此自然,如此舒适,以至于在他离开后,我才惊觉它的存在和消散。”

年长的梅尔林眼神睿智而温和,他缓缓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记录用的炭笔。“不仅仅是舒适,阿尔诺。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抚慰。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维林诺,沐浴在双圣树光辉之下的感觉,虽然微弱得多,但本质相似,驱散黑暗、抚平伤痛、带来生机与希望的力量。”他看向芬罗德,“您教导他时,这种感觉最为强烈,仿佛知识的传递本身也沐浴在这种光辉之中。”

芬罗德的目光从火焰上移开,那双倒映着星辰的眼眸扫过他的三位忠诚的随从,最后落在卡利安身上。“卡利安,阿尔诺,梅尔林,”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你们所感受到的,并非错觉,我也同样感受到了那份奇异的安宁与喜悦。”

营地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篝火噼啪作响。精灵们面面相觑,心中的猜测得到了王的证实,反而更添一层惊疑。

“这太不可思议了,”卡利安忍不住道,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探寻的光芒,“他是一个人类!一个迷途的年轻人!人类怎么可能拥有这种……这种近乎神圣的感化力量?这绝非寻常!”

“的确非凡。”阿尔诺接口,语气带着战士的直率,“战场上,伤痛与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但靠近他时,那些深埋在记忆角落、连我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霾,竟会悄然消散,这力量温和却强大。”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若是在战场上……”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这种能抚慰精灵古老灵魂、驱散心灵阴影的力量,其价值难以估量。

梅尔林捋了捋银须,睿智的目光变得深邃:“这让我想起了古老的传说。关于某些被维拉眷顾的灵魂,天生带有治愈与光明之息。或者……”他声音压低了些,“关于那些本不该属于阿尔达的‘异常’存在,王上,您赠予他纳国斯隆德的月泉之水,是否也出于某些考量?”

芬罗德轻轻抬手,止住了梅尔林未尽的话语,他的表情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梅尔林,古老的智慧提醒我们谨慎,但更应提醒我们以善念度人。弥林身上确有非凡之处,这毋庸置疑。那份宁静与喜悦,是他灵魂本质的无意流露,如同花朵散发芬芳,并非刻意施为。我赠予泉水,是出于对一个坚韧、聪慧且渴求光明的灵魂的善意与期许,而非任何试探或交易。”

他环视三位随从,眼神清澈而坚定:“他的来历成谜,他的能力奇异。但截至目前,他所展现的,只有求知的渴望、对哈拉丁人的善意,以及一颗在困境中依然保持坚韧的心。我们感受到了他带来的光,这难道不是伊露维塔赐予中洲的一份礼物吗?尤其是在黑暗日益滋长的今日?”

阿尔诺和卡利安脸上的困惑和惊疑渐渐被认同取代,王的话语如同清泉,洗涤了他们因未知而产生的些许不安,那份在弥林身边感受到的纯粹舒适和喜悦,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梅尔林沉思片刻,缓缓点头:“王上所言甚是。是我思虑过重了。这份‘光’,无论其源头为何,其本质是善的、是抚慰人心的。在此时此地出现,或许有其深意,只是……”他眼中仍有一丝忧虑,“树大招风,如此特质,若被心怀叵测者察觉到这个人类的特别之处,或许会为他招来祸端。”

芬罗德的目光变得深邃,望向森林深处哈拉丁营地方向的黑暗。“梅尔林的忧虑不无道理,因此,”他的声音严肃起来,“关于弥林的特质,以及我们在他身边感受到的一切,仅限于我们四人知晓。不可向其他任何人提起,包括纳国斯隆德的同胞。在他成长起来,拥有足够力量保护这份‘光’之前,沉默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三位随从神色一凛,右手抚胸,郑重应诺:“遵命,王上。”

篝火旁再次安静下来。精灵们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芬罗德心中对弥林的欣赏与保护欲更深了一层,阿尔诺和卡利安则回味着那份奇异的舒适感,对那个年轻人类的好奇与好感倍增。梅尔林则思考着“光”的可能来源与未来的风险。秘密的边界已然划定,围绕着那坠落森林的星辰,一份无声的守护悄然展开。

与此同时,在森林另一端的哈拉丁营地附近,弥林正经历着内心的风暴。

他像往常一样,在星光下告别了篝火边热情的哈拉丁人。巴拉德首领再次挽留他,拍着结实的胸膛,用日益熟练的通用语词汇说:“Gurth-vir!留下!帐篷!安全!” 其他哈拉丁人也纷纷附和,孩子们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角。

弥林看着那一张张真诚、关切、充满善意的脸庞,感受着篝火传递的温暖和人群聚集的热闹气息,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近乎疼痛的渴望。他渴望这份简单的陪伴,渴望这份毫无保留的接纳,渴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篝火旁入睡,在晨曦**进早餐,分享迁徙路上的艰辛与欢笑。这份归属感,是他在那个冰冷异世从未体验过的珍宝,也是芬罗德带来的星光友谊之外,另一份沉甸甸的温暖。

然而,就在这渴望升腾到顶点时,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

埃欧尔。

那个阴郁精灵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毒蛇吐信的话语,以及那轻易被化解却充满恶意的毒物陷阱,瞬间浮现在眼前。他是黑暗森林中的毒蛇,已经盯上了自己。如果自己留在营地,和哈拉丁人朝夕相处……当埃欧尔再次出现,当他的试探变得更加危险,当冲突不可避免时,这些善良、毫无防备的人类会怎样?他们会被卷入可怕的漩涡,成为埃欧尔毒计下的牺牲品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能瞬间愈合伤口、驱散毒素的力量。哈拉丁人视他为“死亡之敌”,是神迹。但芬罗德的随从们那过于舒适和喜爱的眼神,梅尔林偶尔若有所思地凝视……他们是否也察觉到了什么?这股力量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负担,它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可能引来觊觎和灾祸。如果秘密暴露在哈拉丁人面前,会吓到他们吗?会改变他们淳朴的善意吗?他不敢想象。

更深的恐惧来自他自身。那个冰冷异世的记忆碎片,扭曲的能量、毁灭的符文、同伴和导师在眼前化为灰烬的瞬间——像冰冷的潮水,时不时冲击着他的心灵。他体内的“光”是否真的纯粹?它与那个毁灭的世界是否有着某种未知的、可怕的联系?他害怕自己带来的不是治愈,而是灾难,害怕自己灵魂深处潜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阴影,终有一天会污染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Hantanyel, Barad, (谢谢你,巴拉德)”弥林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干涩,“我习惯森林的安静。”他指了指森林深处自己树巢的方向,“明天再来。”

他挣脱了孩子们的小手,不敢再看巴拉德和其他人眼中流露出的失望和不解。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没入森林的黑暗,每一次拒绝这份温暖的邀请,都像是在自己心上划开一道口子。他渴望友谊,渴望归属,如同沙漠渴望甘霖。但这份渴望,却被连累他人的恐惧,对自身秘密的恐惧,对未知力量的恐惧死死地禁锢在孤独的边界之内。

星光透过枝叶,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紧握着胸前芬罗德赠予的玉瓶,那温润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瓶中的泉水象征着友谊和希望,但前路却笼罩在埃欧尔的阴影和他自身的迷雾之中。他像一个在悬崖边缘行走的人,一边是温暖篝火和真挚友谊的召唤,另一边是黑暗深渊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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