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年之后,我差不多能完成复杂难度的缝合,期间死马当活马医缝过了和当初我一样头也要掉下来的人,也缝过从中间被切开的人。
失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就算短暂地救回来了也因为不能弥补失血过多而功亏一篑的时刻也有,灰原抓着我鲜血淋漓的手安慰着那不是我的错,但我还是在日复一日的任务中夜里难眠。
不停地说「请节哀、请节哀、请节哀」,自虐般地不停地举行着仪式。我知道即使我不去做这些也不会有人怪我,可若停下,我好像就听见离去之人的哀嚎般。
师父曾经说过,人生就是不断经历离别的旅程,谁都会有死的那一天。我深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但身份从【一开始就初遇着某人的死亡】和【认识了对方很久之后才被迫接受了对方突如其来的死亡】、这两者对我来说根本就不一样。
和寿终正寝的师父不一样,我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接受现在同伴的死亡,却也无法想象我们都活到白发苍苍的那天。咒术师就是要终其一生面对着这些,然后在某天死去吗?
「灰原...为什么要成为咒术师呢?」
和灰原七海一起前往任务地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咦,好巧啊,昨天夏油前辈也问了我相似的问题呢!」
「....是吗?他问了什么?」
开路的七海默默地往我们的方向挪了一步,灰原哈哈笑了两声说夏油前辈问他难不难受。
「我说,我觉得尽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感觉就很好!」
七海好像笑了一下,我也笑了。这确实是很符合他性格的答案。我不禁有些羡慕他这份洒脱的性子,每次我稍微露出一点忍耐的神色时也会抓着我的手,用言语和笑容驱散我的不安。我很庆幸能够遇见这样的人。
这份赤诚,我真想好好守护住啊。
我很想,非常想,非常想。
让我来、延续。
13.
「七海!!放开我!!放开我!!我可以的!只要抢回来!残缺的部分抢回来!我能救他!!放开我——!!!啊——!!!」
「那是产土神信仰!你难道要浪费掉他的努力吗?!给我跑!别回头!」
「不!不要!让我回去!灰原!灰原!!等我!坚持住!!」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等等?」
「我回来了啊、灰原,我抢回来了...只要缝起来的话就能坚持回到高专、只要把我的血输给你就好了吧?我、我最擅长、了啊、不就是缝起来吗、」
「这明明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我唯一的、唯一能做的...」
「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我吗?」
14.
......
他的头发很柔顺,摸起来的手感比一岁大的狗狗还好;脸长得不是俊美的类型,但笑起来的时候也是一副爽朗系少年的模样,我们啊总是在他的星星眼攻击下放任他去吃垃圾食品。
我把他藏在了三人曾经乘凉的树下。
因为追击而瞎掉的眼睛,我并没有让硝子前辈帮忙治好,我挖掉了,换上了他的。似乎每一次的失败都会让我的力量变得强大,就算是这样离谱的手术也能靠线去完成了。
我把那只眼睛遮了起来,害怕七海看见的时候会难过,可他没过多久就从高专退校。离开的那天我去送他,我能看出来他想叫我一起走,但我拒绝了,因为还有放不下的事情。
「说不定我有一天会跟你一起走。」我不自然地扯了扯眼罩。「但还不是现在...我感觉自己,还有要确认的事情。」
「...是吗。」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过来,我愣住了,半天也不敢接过去,上面的字迹让我的右眼隐隐作痛。最终我还是颤抖着伸出了手,让信封落在了自己的手心。
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想起来了。
那是任务出发的三天前,灰原咬牙买了一台设备昂贵的摄影机,追着我们漫山遍野跑,愣是给我们每人都拍了一大堆照片,单人的、双人的、三人的、所有人的。
...洗出来了啊。
在七海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后,滚烫的眼泪晕开了已故人的署名。
我想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再为活人战斗了。
在夏油前辈叛逃后的十年里,它跟着我前往天南地北,始终没有被我打开过。
15.
「想阻止我吗?你也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啊。」
那天的我比以往都要强大,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能在力量变强的同时让内心也强大起来。就算是用线捆住了他,收紧在他脖子的线也无法再进一步,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做绞杀的动作了。
他抚摸自己脖子的动作好像那天他叫我别伤害自己一样轻柔,从线上的微颤传递到我的指尖,血从他的脖子处涌出也全然不顾。我目眦尽裂,让他不要再靠近了。
「不动手的话我会杀掉你,现在的你如果头被砍下来的话还能复原吗?」
我曾经让人安心的温柔嗓音,说着我最害怕的话。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依旧指挥着咒灵在杀戮,我努力分心用其他线去扰乱战场,却没能救下几个人,能抑制住他的动作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
他问我下得去手吗?
...我是必须得下得去手。
然而勇气没能燃烧起来,过于集中注意力在他身上的我,居然被慌乱之中的村民从背后捅穿。支撑的力气一松,我跪倒在地上,在刀身抽出的时栽倒在地。
啊,真是熟悉的场景,我只能躺在地上仰望着他战斗的背影,那么相似。从前为一个少女的自由奋战着,现在为两位女童的自由奋战着。为什么却这么截然不同呢?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睡吧。」
「明天会是你最喜欢的晴天。」
....骗子。
16.
我记得和师父相遇之后的每一个12月24日。没有他的12月24日,和同伴们一起度过的12月24日,没有灰原在的12月24日,没有七海在的12月24日,没有夏油前辈在的、12月24日。
往后的许多生日,我都一个人度过,我曾经想过重逢的那天或许我必须努力去杀掉他,或许我会被他杀掉。如果说没能救回灰原是因为我没能来得及给他系上线,那夏油前辈,就是我明明拴上了线,却任由他剪断了。
「前辈,今天啊」
我蹲在他的面前,仰望着天空。
「是我的生日哦。」
「...哈哈,我记得。」
「所以每年的那些礼物,是你送的吗?」
「今年要送的,是这个吗?」
这幅模样的你吗?
「...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你不要再笑了,不要再露出让我想哭的笑容了。
棺材要五十万的那款就可以了吧?验尸的话硝子来吧,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几乎脱口而出的问题,化作了难以下咽却必须吞下的言语,这次我拥有着握紧拳头就能完成遗憾的能力,但我依旧没有动手。
「夏油前辈...我果然很胆小啊,不敢走到离开有人一开始带着我走的路,不敢去寻找一个新的方向。十年前我就知道了,我还是,做不到为活人而战斗。但是...」
「但至少...我会让我守护得了离开了的人吧...?」
「哈...守护,守护...哈哈,你啊,倒是讨厌我啊。」
我充耳不闻,从地上站起让出了位置给来迟来到五条前辈。
「...在这里等我啊...怎么来得这么晚,悟。」
「当然是礼让后辈啊。」
「变成善解人意的前辈了吗?笑死人了。」
......
「最后了倒是说点诅咒人的话啊...让她看着好吗?」
「...她要求的。」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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