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句话音落地，场中光芒大盛。谢云流眯起眼抬眸望去，赫然发现先前出局消失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各自的座位上，衣袂翻飞间神色各异。
原来他们并未离开，竟都还在？
“精彩，精彩！”
率先开口的是阿萨辛，他抬手鼓掌，目光却是望着元沧鸾：“夫人好手段，暗藏至终局仍能惑人耳目，本座佩服。”
他尾音微挑，视线却轻飘飘掠过陆危楼紧绷的脊背，“不像某些人，自诩谋算无双，实则连月老是谁都猜错——”
本以为有可能获胜却惊闻失败的陆危楼：“……”
他率先瞪了谢云流所在的方位，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家伙根本不是阴阳师，而是杀手！他还以为这家伙最后让他带走元沧鸾，只是想混淆视听看他笑话，没想到……
失策！
他悄然攥紧双拳，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不过一场游戏，阿萨辛，你当真要计较至此？”
他余光瞥向魔刹罗腰间晃动的银饰，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若早知她不是月老，他断不会将同归于尽的机会用在曲云身上！
“输赢自然不计较，但胜负的彩头嘛……”阿萨辛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陆危楼明显比从前略显发福的身材，“本座倒很期待。”
“你——”
“大家静一静，现在公布所有人的身份！”
光屏前的沈剑心又拎起了他那个小喇叭，嘿嘿笑着指向光屏上变幻的文字：“杀手阵营：谢师伯，夜帝，元夫人以及老阿；平民：东方谷主，曲教主，于睿师伯以及魔刹罗教主；神职：方岛主：月老，老陆：猎人；李掌门：巫医；剑圣老哥：阴阳师——大家猜对了吗？”
众人哗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原来你真是杀手！”
“方乾老小子满口胡话！”
“剑圣实诚人啊！李掌门也是！”
“元夫人藏得好深！”
“……”
“因为杀手阵营获胜，最终获得外观‘月凝清宵’支配权的是杀手阵营的三位，也就是老阿、夜帝与元夫人！”言罢沈剑心冲着谢云流眨了眨眼，“谢师伯虽然也是杀手，但分属第三阵营，不算赢家哦！~”
“……”谢云流却根本没往他那边瞧，从方才起，目光就一直盯着李忘生所在。后者仿佛全未察觉他的目光，正细细观看光屏上列出的文字，神色颇为隐忍。
——就那么短短几行方块字，一眼就能瞧尽，有什么可看的？！
谢云流心生焦躁，暗自运气：他倒要看看李忘生何时才肯转头看他！
那边沈剑心已张罗着将早已备好的奖励一一送到赢家手中，最先送到的便是元沧鸾那一份：“夫人，你的礼物要如何处理？”
场中顿时一静，俱都好奇元夫人会如何选择。尤其是早早出局的方乾，他们出局后并未离开，而是俱都转为旁观视角观赏场中角逐，元沧鸾全程运筹帷幄的表现他尽数看在眼里，此刻不由浑身紧绷：阿鸾该不会真让他穿上这玩意儿吧？
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拒绝，却见元沧鸾接过衣衫后，看都没向他这边看上一眼，而是径自走到魔刹罗面前，将那身红烛般冶艳的长裙向她一送：“这衣裳配你，你可要？”
魔刹罗面上明显露出几分惊异：“送我？”
元沧鸾道：“我看你喜欢。”游戏开始时，她便注意到魔刹罗看着这身衣物时露出的欣赏神色。这衣衫形制怪异，并不符合中原女子的审美，却似乎很对这苗女的胃口。她二人当初在蓬莱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意外投缘，此刻倒可借花献佛，送与她赏玩。
“我的确喜欢。”魔刹罗掩唇轻笑，抬手轻抚柔润的布料，眸中闪过狡黠之色：“不过比起我自己穿，我更想看某些人被红绸勒断腰带的狼狈样。”她说着抬眼向某个方向一瞥，语气嘲弄，“你说他穿上这裙子，还能端得住蓬莱仙人的架子么？”
元沧鸾微微一笑，眸中讥诮与眼前人如出一辙：
“是个好主意。”她说。
被二女同时注视，方乾顿觉脊背一麻，不祥预感蜂拥而至。
另一侧，卡卢比垂首捧着红裙走向于睿，兜帽阴影掩住耳尖薄红：“于睿，此物……”他喉结滚动，嗓音涩如砂砾，“你可喜欢？若不嫌弃……”
“当然不会。”于睿眉眼含笑，卡卢比在她离场后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抬手轻抚裙摆，语气轻柔至极，“夜帝既赢下游戏，便该由你决定如何处置。”
她抬眸望进他琥珀色的瞳孔，笑意清浅如雪，“不过比起穿它，我更好奇你方才自爆时……究竟在想什么？”
卡卢比呼吸一滞，掌心渗出细汗：“我……”他支支吾吾，再无先前暗夜中斥责同谋时的凌厉模样，对上于睿隐含期待的目光时，讷讷开口，“我只是觉得，清宵之月，唯有你能如此称之……”
“只是如此？”
“当然……”
“当然不喜欢！”陆危楼严词拒绝，双手交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阿萨辛对他的拒绝置若罔闻，笑眯眯挑起衣衫一角：
“我是赢家，你是输家，可没有拒绝的权利——就像你当年非要我穿红衣圣袍一样。”
陆危楼浑身剧震，数十年时光轰然倒流。他仿佛又看见大漠月色下，那人扯开层层白纱露出猩红里衣，笑着说：“陆危楼，这红可好看？”时的模样。此刻对上那人戏谑目光与微勾红唇，旧梦裹着如血鲜红灼穿肺腑，流入心海，一时间竟叫他分不清翻涌的是怒是痛，还是微妙到难以诉诸于口的遗憾。
场中喧闹如潮，沈剑心聒噪的颁奖声、阿萨辛与陆危楼的唇枪舌剑、魔刹罗周身银饰脆响，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尽皆恼人得很。谢云流却都置若罔闻，见李忘生迟迟不肯转头，终于忍无可忍，沉声喊他：
“李忘生！”
真当他是透明人不成？
李忘生微微一震，终于缓缓转头看他，四目相对，那双素来清泠的双眸中愧色一览无余，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流云纹，低声道：“师兄可在怪我？”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这帽子就扣下来了！
谢云流强行咽下几欲冲口而出的恶言，却没克制住喉间冷笑，“若我说是呢？”
“师兄的确该气。”李忘生叹息道，“毕竟是我亲手……将你毒出局。”
“你倒是有脸说！”谢云流咬牙，亏他明知必输，还鬼使神差放弃刀他，他下手时倒是毫不手软！
李忘生睫羽微颤：“游戏而已，分明是师兄诓骗在先。”他抬眸望向他，眼底浮光闪动，“正如你最后一夜选择杀我一样，都为获胜——”
“我可从没选择杀你！”谢云流更气了，一想到自己还在因元沧鸾那一刀耿耿于怀，眼前这人却理智地选择杀他，就觉意难平得很，“倒是李掌门好狠的心，救完又杀，倒比我这‘杀手’更果决。”
李忘生顿时一怔：“师兄……”原来师兄并未选择杀他？
他忽然轻笑起来：巫医的毒药与解药他都用在了师兄身上，无论是救他还是杀他，都因私心而起。本以为他们都为彼此留了最糟糕的退路，没想到却是默契地在这生死局藏了最隐秘的私心。
“李忘生。”谢云流目光一暗，倏然靠近，一把扯过对方腕骨，倾身逼近那张犹带笑意的脸庞，“所以你出手毒我，是打算与我同归于尽？”
李忘生任由他钳制，唇角浮起清浅笑意：“不行吗？”
对上那双笑意盈然的眸子，谢云流只觉口中干渴非常，喉结微动，正要再言，沈剑心宣布散场的吆喝声却先一步突兀响起，光幕如雪崩般倾塌。空间之力萦绕在周身，隐隐传来排斥之感，分明要将他们送离此地。
谢云流眉头一皱，忽然用力攥紧李忘生的手腕，哑声开口：
“等我……”他说，“回纯阳，再与你分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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