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医署的值夜房里,铜钟的报晓声撞破窗棂,也把徐明从混沌里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是张楠木榻,身上盖的绢被还带着淡淡的药香,既不是他最后待着的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更不是阴曹地府该有的阴冷腥气。
“嘶……”
徐明想撑着榻沿坐起,胳膊刚使力,浑身骨头就跟被牛车碾过似的发酸,连腰腹都带着股滞涩感,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什么鬼地方!
不能是停尸间吧。
脑子还没清明,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就在徐明脑海里响起,带着几分雀跃:“宿主大大徐明,可算醒啦!太子续命系统已绑定妥当!”
“给您派发首个副本:西晋元康九年。身份卡已激活:宗正医署太医司马,程据。主线任务卡同步解锁:拯救太子司马遹。”
“不是吧……”
“什么身份卡、任务卡的……”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徐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扫过榻边矮几。
矮几上摆着一盏豆形灯。
灯盏里的膏油快燃尽了,灯芯结着圈焦黑的灯花。
墙角立着只朱漆药箱,箱体上用阴刻手法雕着 “程” 字篆文,边角包着铜皮防磕碰,一看就是用了些年头的旧物。
这些陌生又真实的物件撞进眼里,加上脑海中叽叽喳喳的系统,徐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是真的穿越了,穿成了西晋宗正医署的太医司马,还是个要在宫里轮班守夜的主儿。
“听不懂,你说具体一点。”徐明对着空气没好气地回了句。
他就是个文科生,上学时历史课本翻来覆去也就熟悉个三国,什么两晋南北朝的,早跟着毕业考试一起忘到后脑勺去了。
更别提那西晋太子司马遹,徐明连他是圆是扁、是年少吃亏还是年老掌权都不知道,脑子里半点印象都没有。
再说治病救人?
徐明自己感冒了都得靠药店的布洛芬扛,连家里的体温计都用不明白,哪会给古人瞧病?
难不成还能把现代药片抠出来给西晋太子吃?
想都不敢想。
想到系统硬塞过来的任务,徐明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让我拯救太子?这不是逼着旱鸭子救人吗!别到时候太子没救成,我自己先把小命搭进去了!”
虽说没见着系统的模样,但那软乎乎的声音明显撅了起来,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宿主大大别急呀,系统会帮您的!”
“程据的身份记忆已经加载好咯。现在是元康九年十二月,丑时初刻,您正在宗正医署的值夜房待命。”
“按西晋宫规,医署官员需轮值宿卫,宫里若有贵人违和,得立刻应召。任务也简单,三日内您得见到皇太子司马遹,给他诊脉辨明身体状况。”
“三日内?”
徐明差点从榻上滚下去,声音拔高了几分:“三日内?我连太子司马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再说我怎么进东宫!”
“还有,我的金手指呢?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得先喂饱鸭子吧?你这连点‘外挂’都不给,是想让我直接去送命吗?”
系统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带着点要哭的颤音,活像被欺负狠了的孩童。
下一秒,一行清晰的墨色字迹就凭空浮现在徐明脑海里:“宿主大大别慌呀!您现在的身份‘程据’,是正五品太医司马,按西晋品官俸禄规制,您一年能领六百石粟米。”
“春季还能领四十匹生绢,秋季再得六十匹麻布;府里私库存着三万枚五铢钱,城外有百亩熟田,佃户每年还得交两百石租米!”
“这‘多财多亿’就是初始金手指呀!”
系统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辩解,“粟米能换人情,布帛是硬通货,您能用钱帛打听太子消息,还能买珍稀药材,怎么不算金手指呢?”
“多财多亿?”
徐明嘴角狠狠抽搐,“我现在要的是保命!不是炫富!”
“你给我的历史卡里写得明明白白,这程据哪是什么普通的太医司马?他是贾南风的面首啊!”
“被逼着留在宫里侍寝就罢了,后面贾南风还让他去杀太子。最后贾南风倒台,他不也跟着被牵连砍头了吗?有钱有什么用,命都保不住!”
这话刚落,值夜房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青布宫服、腰间系着铜带钩的小黄门躬身进来。
这种品级的小黄门专司传召,只在各署与后宫之间奔走。
他头埋得极低,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启禀太医司马,式乾殿传召。皇后殿下说心口发闷,身子不适,传您即刻过去诊治,不得耽搁。”
“式乾殿?”
徐明心里 “咯噔” 一下,后颈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那可是贾南风的寝宫!
他手忙脚乱地抓过叠在榻尾的绛色衣服,慌乱间,领口的系带缠成一团,他急得指尖发颤,连扯了两下都没理平整。
一旁的小黄门倒还算识趣,见他手忙脚乱,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又从腰间系着的素色锦囊里倒出枚圆滚滚的香丸,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那香丸泛着浅黄光泽,还没凑近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
徐明徐明穿衣服的手猛地一顿,盯着那香丸皱紧了眉。
宫里的东西哪能随便碰?
他赶紧在心里问软萌系统:“这玩意儿是什么?小黄门突然递这个,是什么意思?”
系统的声音立刻响起,还带着点小得意:“宿主大大放心!这是宫廷特制的口檀香丸,含在嘴里能提神润喉,还能消掉隔夜的口气,免得御前失仪。官员面圣或见后宫贵人,都得备着这个呢!”
徐明心下狐疑,没敢伸手去接。
他没有口臭,不用吃这个吧!
系统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宿主大大快收下!这是宫里的不成文规矩,推拒了反而显得你不懂事!而且贾南风超看重程据的仪容细节,要是你嘴里有半点隔夜异味,她肯定会不爽!”
“对啦对啦,还有个重要提醒!按史料记载,贾南风这会儿正盯着太子,大概率会提司马遹的事,您一定要顺着她的话头答,别掉进坑里呀!”
其实说到提提神净口,盐渍槟榔拌蒟酱劲儿更大,比这香丸管用多了,可蒟酱辛辣,槟榔渣滓还伤牙损舌,宫里贵人讲究体面,自然瞧不上这种法子。
徐明捏着那枚甜丝丝的口檀香丸,手心的汗都快把丸药外层浸得发黏。
他没敢多犹豫,仰头就往嘴里塞,那股子甜腻的香气瞬间在舌尖炸开,腻得他差点皱起眉,却只能囫囵咽下去。
刚咽下,就被一旁的小黄门催着往外走,脚步慌乱间,鞋履差点蹭到门槛,险些崴了脚。
跟着小黄门往式乾殿走,他越想越慌,在心里急声哀嚎:“系统!你看这路上没旁人,我趁这会儿翻宫墙跑路行不行?大不了不复活!面首是人能当的吗?就算逃出去当流民,也总比被贾南风当玩物,最后跟她一起掉脑袋强啊!”
系统的电子音瞬间拔高,满是急慌,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不行!绝对不行!您跑了任务就失败了,会永久困在西晋!而且程据有个年幼的女儿。您要是失踪,那孩子也活不成!您忍心吗?”
徐明脚步猛地顿住,喉咙发紧:“可我留在这儿也是死!贾南风是什么人?她能容得下我违抗吗?”
“至少还有机会!” 系统的声音软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您先去见贾南风,稳住她,才有机会接触太子。要是现在跑,您和那孩子都没活路!”
我还有个女儿?
徐明满脑子无语:小楚南直接变身带娃奶爸?
他这边还没从 “喜当爹” 的冲击里缓过来,身前的小黄门已停下脚步,转身躬身,双手轻轻推开朱漆殿门,低眉顺目道:“太医司马,式乾殿内请。”
殿内的龙涎香混着脂粉气瞬间涌来,让徐明刚压下去的慌乱又冒了上来。
他强迫自己回忆刚才系统提过的史料。贾南风虽性情凶狡,精力却异常旺盛,常常漏夜处理宫务,连殿内当值的宫婢都早见怪不怪。
“系统,” 他在心里抓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声音都发颤,“她…… 她不会真要我留下侍寝吧?历史上程据不是被迫留宿过吗?万一来真的,你可得保护我啊!”
系统的电子音难得有些迟疑:“宿主大大别慌,按当前时间线,贾南风此刻传召您,主要是为了构陷太子…… 应该、应该不会直接提侍寝的事?”
那不确定的语气,反倒让徐明更慌了。
还没等他再追问,殿阶上突然传来一道带着不悦的女声:“太医司马来得太慢,殿下都快要等急了!”
殿阶上,一名挽作灵蛇髻的宫婢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徐明,眉眼间凝着几分不耐。
徐明见状,连忙垂首躬身,作揖道歉。
这宫婢名叫任婉。
名虽叫婉,性情却半点不温婉,反倒狷急易怒。
她本是官奴出身,既非女官,也不在禁中诸司任职,却因颇得贾南风欢心,在宫内气焰越发高涨。尤其负责殿外迎送事宜时,谁若让她多等片刻,少不得要被她冷言埋怨几句。
任婉的跋扈,单从衣妆上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在晋宫,她这无职无品的官奴户婢,本该穿青碧素衫,却裹着九嫔才能用的淡绯绢裙。
更扎眼的是她那发髻。
梳的是甄皇后首创的灵蛇高髻,发式盘曲如灵蛇绕顶,尾端轻垂肩侧,自曹魏传到西晋,始终是养尊处优的夫人专属。寻常奴婢要洒扫、奉茶,哪敢梳这般高耸繁复的发髻?稍一动作就怕散了,可任婉偏敢顶着。
这般装扮,早已越过了她 “官奴户婢” 的本分,全是仗着贾南风的宠信才敢如此放肆。
想来是大半夜不能安睡,还得站在殿阶上等徐明这个 “闲人”,任婉的怨气写满了脸。
即便徐明已经致歉,她仍立在原地不动,脸色依旧沉郁。
徐明心里门儿清,忙摸出腰间锦囊。
这里面的十几枚口檀香丸,还是方才跟着小黄门来的路上,见小黄门囊中富余,特意 “讨” 来的。
他倒出香丸,双手捧着递到任婉手中。
任婉瞥见那圆润的香丸,紧绷的脸瞬间松了,方才的沉郁散得干干净净,眉眼间甚至浮起几分亲昵,连忙接过来揣进袖中,侧身引着徐明往殿内走。
“太医司马请入内,殿下还在里头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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