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如何杀死一位神明?
如何杀死一个刀枪不入、速度超群、力大无比、几近不朽的存在?她虽为人造,但在设计之初便被注入了极致:没有软肋、没有弱点,人类是否曾经考虑过给她以缺陷?理查德不知道。
月神计划的原则很简单——武器不可有瑕疵;工程师的职责是去除一切不确定性,而非留存仁慈。
在这一条逻辑之下,塞勒涅诞生了,完整而冷峻,如同一件被打磨过的工具,人们依靠公式和试验,计算出她的速度与力量,确认她的细胞能长期维持稳态,然后把她交付给了政治与利益。
于是问题变得单纯而残酷:要除去她,首先得改变那套被奉为真理的规则。
然而,法庭上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塞勒涅是谁?”有人低声问。
“什么东西?”有人答。
人们互相对视,又迅速移开目光,只敢用余光去看被告席上的理查德,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在高大的穹顶下回荡,像无形的尘埃,细碎而烦乱。
“肃静,肃静!”
审判长用木槌重重敲击桌面,清脆的声音让窃语短暂停歇,他俯下身,冷冷地注视着理查德,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理查德·米勒先生,您必须清楚,您所犯下的罪行,并不能用精神失常作为辩护理由。在您已经明确拒绝上诉的前提下——”
他顿了一下,目光像刀锋般掠过台下躁动的人群,又回到理查德身上。
“——请您谨慎,回答每一句话。”
理查德忽然笑了,他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国家机密,什么科技殿堂,什么神圣的保密法——都见鬼去吧。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他说,声音低沉,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塞勒涅……会毁掉全人类的。”
审判长皱起眉,举槌的手微微一滞。台下的陪审员互相对视,压抑的窃语像潮水般又一次涌起。
理查德却不管,他转过头,目光定定落在证人席的一角。那里——他确信,有人正站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肩背微微绷直,气质一眼便能看出属于军人,他认得这种姿态,那是CIA的军官。
于是理查德抬起下巴,带着一丝挑衅般的笑意:“不如……问问他。”
人群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证人席,那个被理查德点出的年轻人愣住了,嘴唇微微张开,甚至下意识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眼神里满是茫然和困惑。
“我……我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证人席上立刻掀起一阵窃笑和窃语,像涌动的潮水。有人冷冷地说:“你看,他疯了,连无辜的人也要拉下水。”
审判长面色铁青,用木槌狠狠敲打桌面。
“肃静!理查德·米勒先生,本庭提醒您,任何进一步的胡言乱语,都只会加重您罪行的恶劣性质。不要试图用谎言转移视线。”
人们的眼神又一次汇聚到理查德身上。那种目光,仿佛要把他钉死在椅子上,像钉死某种丑恶的标本。
而理查德整个人都僵硬了。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去,他明明确信,刚才站在那里的是那个军官,那冷漠的眼神绝不会错。可现在——只剩下这个笨拙的、稚气的男孩。
他喉咙里涌出一阵干涩的笑声。笑声中混着绝望与荒谬。
你们……你们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吗?
他不会认错的,不可能。
冷汗一滴滴从理查德的太阳穴滑落,他用力眨了眨眼,视线在席间疯狂搜索,可所有的脸孔都是陌生的、普通的——没有人穿着那身笔挺的制服。
审判厅里弥漫着一种压抑而冷静的氛围,像是空气本身都凝固了,审判长的声音庄重,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理查德·米勒博士,鉴于您所犯下的罪行,以及其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本庭判处您死刑,即刻执行。”
理查德忽然觉得世界安静了。
周围的低语、憎恨的目光、抽泣声,都像被玻璃墙隔绝在远方,那一刻,他只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沉重而迟缓。
美国,已经很多年没有死刑了。更遑论立即执行。可他并没有惊讶,甚至没有愤怒。
他抬起头,看着审判席上那一张张冷硬的脸。人们的眼神里有满足,有解恨,一种报复后获得的平静。
理查德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像是忽然松脱了一根绷紧的弦。随便吧,他想,这已经不重要了,那些审判、指责、目光,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远去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湖边。风吹过水面,带起湿漉漉的水汽,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湖面泛着光,水波轻轻荡漾。他能听见蜻蜓振翅的细微嗡鸣,远处还有鸟鸣声,像是一个从未被战争与阴谋玷污的世界。
米沙就坐在不远处,姿态安静,手里握着鱼竿,仿佛从未动过。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用那双深邃而温和的眼睛望着他。
“你钓到鱼了吗?”
米沙轻声问,目光落在他身旁那个空荡荡的鱼篓上。
理查德顿了顿,喉咙里一阵涩意,却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嗯……大概吧。”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宇宙像一口古老而寂静的井,那颗淡淡发着蓝光的星球静静悬挂着,孤独,却自顾自地旋转,仿佛并不在意自己名字的由来。
人类叫她地球,也可以叫别的,名字不过是暂时的符号,而星球本身并不在乎。
然而忽然,一颗星子,以光的速度,从远方闯入这片寂静,它拖着火焰的尾迹,撕裂空气,伴随着灼烧的咆哮,穿过大气层,像一枚意外坠落的火种。
在更高远的地方,某个冷漠的目光落了下来——那是造物主随意的一瞥,无关仁慈,也无关审判,只是像人不经意瞥见尘埃那样平淡。
这颗流星划破天穹,穿过层叠的冰川,最后坠入死寂的海水,火焰熄灭,巨响消散,天地间只余下漫长的寒冷与沉默。岁月一层层堆积,风雪将痕迹抹去,冰封的海面下,神明沉睡在无声的墓穴里。
许多年过去,仿佛整个世界都遗忘了她。直到某个夜晚,一道刺目的探照灯从破碎的冰面划过,像一只猎人的眼睛,捕捉到了某个不属于此世的影子。
话说人类为什么总是能在北极挖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呢?
如今,他们又挖出了神明。
甲板上风声呼啸,海水拍打着船舷,带来刺骨的寒意。几个潜水员被人从冰冷的海里拖上来,湿漉漉的潜水服不断往下滴水,落在甲板上立刻化作一层薄冰。
保障人员忙着帮他们卸下沉重的氧气瓶和面罩,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低沉的咳嗽,仿佛肺腑都被海水灌透了一般。
船长室的厚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身上的大衣还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脚步沉稳地踏上甲板,眯着眼望向眼前的场景,寒风卷起他的帽檐,显得格外冷峻。
“长官!”一个潜水员猛地抬头,呼出的白气在空气里立刻散开,他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带着颤抖。
甲板上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掠过铁皮和缆绳的呼啸。几个保障人员忍不住交换了一下眼神,但谁也没有动。
趴在甲板上的潜水员全身还在微微发抖,湿透的衣料紧贴着皮肤,仿佛要将体温一点点吸走。他努力张口,想要再说点什么,可是胸腔像被重物压住,呼吸已经断断续续。
长官走上前一步,厚重的军靴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眼神深沉,先看了看那些面露迟疑的属下,又俯视着那名潜水员。
寒风中,他低声而缓慢地问:
“找到了吗?”
“就在...就在这里!”
那名潜水员挣扎着想挪动,手指抓住冰冷的甲板边缘,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绳索。鼻血突然涌出,鲜红顺着嘴唇流下来,他惊恐地抬手去捂,动作笨拙而无力。
几秒钟之后,他的手松开,眼睛往上一翻,胸口不再起伏。
死寂像一块湿布笼住了甲板,风声仍在,却似乎被人的呼吸压得更低,几个保障人员一时愣住,脸色由苍白转为灰暗,有人哆嗦着弯下腰,试图去触碰那人的颈动脉,手指颤抖得厉害。
长官的脸色先是变得极其冷峻,然后迅速收起任何多余的表情。他仰头看了一眼天,像是在叫唤某种惯例,然后冷冷地对旁边的人吩咐。
“封存现场,封闭通道,带走伤者回去。”
数秒之后,长官走到声纳控制台前,手指在按钮上敲着,面无表情地说:“把位置标记上来。起锚,立即起锚。我们要把那东西打捞上来,无论代价如何。”
探照灯的光柱在雾气与海浪间游移,冷不丁掠过指挥官的脸庞,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见了帽檐下掩藏的真容——那张惨烈的红色骷髅。
灯光像是不小心揭开了一层遮羞布,但甲板上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只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眼睛飞快地转开,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海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气,照射下的冰川裂隙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少女。她的黑色卷发在冻结的冰壁中若隐若现,冰层折射出奇异的光泽。
她极其美丽,五官像是经过最苛刻雕琢的艺术品,而那双无机制的蓝眼睛,透过透明的冰层微微泛出荧光,冷冽而空洞。
在那样的美丽面前,本该有人惊叹,本该有人屏息凝望,但甲板上的水手、士兵、科学家们一个个却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逼迫,纷纷避开视线。
他们不敢直视。
因为所有看见的人都清晰地注意到,那少女的胸口,正有一团光芒在暗暗跳动,宛如心脏,又宛如某种被封印的火种。
光芒透过层层冰霜,随着微弱的节律一闪一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胁感。
指挥官依旧一动不动站在甲板上,红色的骷髅面孔被黑暗重新吞没,只剩下声音冷冷传来:“固定坐标,准备切割冰层。”
于是,没人敢再犹豫。
工具轰鸣起来,钢索绷紧,探照灯死死盯着冰川中央。仿佛所有人都明白,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再也回不了头了。
理查德第一次问米哈伊尔的时候,是在救赎熔炉深处,机器轰鸣,灯光闪烁,空气里弥漫着金属与烧灼的味道。
“米沙,你用宇宙魔方做了什么?”
那时的他盯着那一排排银白的试验舱,声音发干。塞勒涅已经是人类科技所能触及的顶点了——极速,超凡的力量,几乎不可毁灭的躯体,她甚至能摆脱重力的桎梏,飞翔于空。再往前一步,还有谁能超越?
“你要宇宙魔方干什么?”理查德又追问。
米哈伊尔只是安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不要告诉任何人。”
探照灯在冰壁间游移,冰层折射出冷冽的蓝光,红骷髅站在甲板中央,帽檐下那张**裸的面孔在冷风里一动不动。他的目光牢牢盯着冰中沉睡的少女。
塞勒涅的心口,那团光在节律般跳动,微微透出与宇宙魔方同源的辉芒,既不像火焰,也不像脉动,更像是某种被迫囚禁在血肉中的能量,冷冷地闪烁。
红骷髅的眼神渐渐灼热起来。
“原来如此……”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微颤抖,他并不是害怕,怎么可能会害怕。——那股从未属于人类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牵引着他。
指尖越来越近,那团光像是心脏,又像是熔炉的火种,在少女胸口规律地跳动着。它并不炽热,却让周围的空气开始嗡鸣,仿佛连分子都在低声哀号。
宇宙魔方。无限宝石。
他认得这力量。那是他毕生追逐的答案,是超越凡人的钥匙。
“就是这里……”他喃喃着,声音在冷风中颤抖。
他的手终于触及到那抹光芒的一瞬间,整片冰川都像是活了过来,深沉的轰鸣声从大地深处传来,甲板上的士兵纷纷踉跄倒下,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
而塞勒涅——
她原本半垂的眼皮轻轻一颤,像是在沉睡中被惊醒。
红骷髅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双纤细的手指,本该柔弱无力,却像铁箍一般钳住了他的手腕,冰冷,坚硬,甚至能感到血液在逆流。
他想挣脱,可手臂纹丝不动,仿佛被锁链死死拖住。
塞勒涅抬起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蓝得刺目,如同深海深处最致命的冰晶,她盯着红骷髅,就像盯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尘埃。
红骷髅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愤怒掩盖不住心底的恐惧。
“What the hell——”
他的话没能说完。
塞勒涅的指尖微微一收,骨骼发出清晰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整个甲板瞬间死寂,所有士兵僵立在寒风中,不敢靠近。
“Неделайтеэтого.”
不要这样做,同志。
主线故事开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5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