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儿·德纳是德纳家的第三个孩子，也是最小的女儿。同龄人都在玩的年纪——说的就是她的二哥，她已经需要成为顶梁柱了。
当然，她完全没有抱怨的意思。作为家中最有头脑和野心的孩子，爱丽儿通过前半生四十岁的积累，成功成为热门继承人之一，竞争对手是她的大哥。
然后。
偌大的农场被分裂成两份。
但她想要的不止于此。
她需要变革。
但不是这种。
爱丽儿盯着带着简历不请自来的伊派芬妮以“工程师”的身份，应聘农场发出去的岗位的时候。她扫了眼简历，嚯，差点没闪瞎她的眼睛。
一加州理工的大工程师跑她这来干什么。她甚至不需要想，伊派芬妮这个履历这个年纪的工程师，早就可以提前退休享清福，真实目的不明。
她只能确定不是她哥送来的人，她哥还没那么蠢。
爱丽儿撑着脸的手放下，盖上简历，打算送客。
“德纳农场被分类成两部分，您被分到的这部分属于刚开采完需要休息的土地，这对您对农场完全经营权的竞选不利，毕竟大部分人只能看到短期效果。”
她好讨厌自说自话的人，爱丽儿往后靠去，双手抱胸，又想看看伊派芬妮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样。
“我可以让你获胜。”这种十局九输的场面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赌徒表情说你下盘一定能赢回来。
爱丽儿快气笑了。
她拎她的简历，用食指弹响这张纸。
“邓菲博士，”爱丽儿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审视的平静，“我们发布的职位是农场工程师，负责维护和改良现有的农业机械。” 她故意将简历往前推了推，指甲隔着纸张摩擦桌面，是令人难捱的声音。
“请告诉我，一个设计过火箭推进系统的人，为什么会对我这个……嗯，用你的话说，‘刚开采完需要休息的土地’上的农场工程师职位感兴趣？”
她身体向前倾，这个姿势让她感到一种掌控感。爱丽儿·德纳习惯了掌控。
作为唯一有魄力挑战父亲和大哥那套陈腐“父权制继承”的女人，掌控是她生存的本能。一年前父亲中风倒下，大哥亚伯拉罕理所当然地认为整个德纳农场——这片传承了五代、富饶广袤的土地，该由他这个长子继承。
他甚至等不及父亲咽气就开始划分势力。
“爱丽，女人就该待在厨房和账房，外面那些粗活，还有跟那些难缠的供应商、银行打交道，交给我。” 亚伯拉罕和父亲别无二般的脸故意说着明知道会让她生气的话，仿佛观音菩萨洒水恩赐似的，替她想好了未来，“你继续管好家里的收支就好。”
去他爹的收支，她从十岁开始，花了三十年，从玩闹式的算数开始，到小小的记账，到一步步摸透了农场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笔生意、每一个节点。她比任何人更清楚怎么让农场在现代生存下去。
分歧无可避免。争吵、冷战、最后是彻底的决裂。在几位老派但公正的长辈见证下，偌大的德纳农场被一分为二。
亚伯拉罕带走了最肥沃、设施最完善、产量最稳定的东部平原区，以及支持他“长子继承”的那批老员工。而她爱丽儿，则分到了西部这片，如伊派芬妮刚才精准点出的，“刚开采完需要休养生息”的土地，以及一批愿意跟随她尝试新方法、厌倦了陈规的年轻人和少数几个看好她的老伙计。
这是一场豪赌。亚伯拉罕坐拥金矿，等着看她笑话，等着她撑不下去灰溜溜地回来，承认女人就该安分守己。而她，必须用这片贫瘠一些的土地，在更短的时间内，产出不亚于甚至超过东部的效益，才能证明自己，赢得年底那场决定整个农场最终归属权的继承人投票。她需要效率，需要解决办法，需要榨干这片土地的每一分潜力。
但这个？一个从天而降、金光闪闪的博士，带着可疑的热情，说要来应聘工程师？
她承认她讨厌的是伊派芬妮能精确地说出她焦虑的点，但那又如何。她不想多说，直接拒绝。
但伊派芬妮没放弃。
“那挖地的要不要？”
“……不缺。”
“那你缺什么。”
爱丽儿勾勾唇角，面对伊派芬妮真挚的脸，坏心思不可抑制地钻出来，她关上门，从伊派芬妮挽留握住她的那只手开始看起，到她的脸，一字一顿：“铲—屎—的。”
她想看到她脸上哪怕一秒退缩的表情。
可恰恰相反，伊派芬妮脸上连“被羞辱”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带着愚蠢的固执的光盯着她。
“啊，我也可以！我可以铲屎。”
“……”你到底在开心什么。
——
三个月过后，就如同之前那样。
爱丽儿又无语了。
“姘头。”
空气和时间仿佛不存在。
爱丽儿脸上那点仅存的耐心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荒谬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盯着伊派芬妮，仿佛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而被称作“姘头”的男人——亚伦·霍奇纳，在经历了短暂的、极其罕见的思维空白后，迅速找回了自己的专业素养。他的脸上维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平静。
他迎着爱丽儿那几乎要把他烧穿的目光，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然后，在伊派芬妮那绝望又带着点恳求的眼神余光中，他选择了一种最直接也最捧场的方式。
他微微颔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沉而确定的音节：
“嗯。”
“……”她的头好痛。
爱丽儿又瞥了眼他俩，吸一口气要说什么似的，又闭上嘴，转头就那样离开了。
不管后面两个人怎么讨论她们的欺骗计划是否成功。她实在没精力去应对这些。
——
一周后，爱丽儿头更痛了。
伊派芬妮的工作无懈可击。她不仅修好大部分废弃机器，还进行了改良。不仅做好了土地勘测，还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短短三个多月整个农场翻了个新。
这让她更生气。
伊派芬妮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做？
和FBI混在一起的科学家，卧底？查账？
爱丽儿瘫在办公椅上。
说曹操曹操到。
伊派芬妮经过允许进入办公室。
“嘿，灌溉系统修好了。”伊派芬妮将一本详细的报告放在爱丽儿宽大的办公桌上，“按照这个调整，西边那片坡地的用水效率至少能提三成，旱季应该能顶住了，这是管道图。”
爱丽儿没有看报告，甚至没有抬头。她只是将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图片，用两根手指推到了桌子边缘，正对着伊派芬妮的方向。
是霍奇作为FBI代表发言的新闻图。
伊派芬妮本就无精打采的脸暗下来，她顺势坐下，与爱丽儿对视。
“你为什么来这。”
本预计要待更长时间的伊派芬妮没有选择装聋作哑：“我看到了你发表的那篇关于可持续农业和精准灌溉的论文。”
爱丽儿皱眉：“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所以我知道你才是这个农场的主人，那可是二十年前的想法，而如今依然适用。但我们都知道，你需要一个人去实现你的构想。”
“你是说你可以？”
“你不仅有我，你有我身后的一整个团队。”伊派芬妮自信满满，“我们会实现的。”
“你要什么？”爱丽儿站起来双手支在桌子上，步步紧逼，“你帮我赢得继承权，然后呢？你想要什么回报？农场的股份？技术的专利权？还是把我变成你或者你背后势力的提线木偶？”
“我需要你在州长选票时支持我。”
“……”爱丽儿无声地气笑。
“这就是为什么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没有你的选票我不可能获胜。”伊派芬妮站起来，看着她，带着不见眼底的笑，“所以我一定，会帮你获胜。”
“所以你就用谎言铺路？”爱丽儿凑得太近，想看清楚她的每一根毛孔，每一个下意识的表情，“用三个月的苦肉计？扮演一个勤勤恳恳、人畜无害的工程师？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一边用你，一边猜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给隐隐作痛的脑袋又添了把油。
“首先，是三个月零二十五天，其次，那不是扮演。”伊派芬妮迎着她的目光，感觉这样看着有些奇怪，又退后半步，声音清晰而坚定，“铲牛屎是真的，手心的茧子是真的，被晒脱皮也是真的。改良播种机、修复灌溉系统、优化土壤墒情监测，那些成果，也是真的。你能说你不认为我是这个农场里最努力的人吗？我睡得晚，起得早，我投入的心血，一分不少。”
她指了指桌上那份刚刚放下的报告，“这上面的每一个数据，都是我和你的团队在田埂上、在机器底下一点点测出来的。你可能说这都是为了我自己，我的目的不纯，但我的工作，没有半分虚假，我的成果绝对会让你改变主意。”
伊派芬妮带着上帝一般的笃定，但上帝不是真的，所以爱丽儿皱了皱眉。
“你……”
“你离不开我，”伊派芬妮冷下脸，“你哥哥控制着你们整个农场的水源，只要他想从中作梗，你就没办法继续经营你的农场，你的收成下降，不论你怎么努力都即将无法赶上另一个德纳，但这都不是你的错，因为这块土地需要从头到尾的变革。”
这不搞笑吗，爱丽儿冷笑一声：“离不开你？”
“至少，看看我给你的报告。”伊派芬妮视线往桌子上看去，“如果你觉得可行，请联系我。”
“你会改变注意的，”没等爱丽儿回复，伊派芬妮转身欲离，“还有，不要企图拿他威胁我。”
妹宝一个先发制人，嘴里狠话不断，其实心里虚得要死，回去等结果会焦虑到睡不着觉，但嘴一定是要不饶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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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继承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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