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强迫自己进食,哪怕味同嚼蜡;她开始梳理自己散乱的长发,哪怕手指依旧无力;她更多的时间,是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长久地、冰冷地凝视着镜中那张苍白却依旧绝美的容颜——这张与纯元皇后酷似的脸。
这张脸,曾带给她无上恩宠,也曾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如今,它成了她手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武器。
皇帝震怒的余威仍在,碎玉轩依旧门庭冷落。但甄嬛知道,皇帝的心,并非真的坚不可摧。他对纯元那刻骨铭心的追思,便是最大的软肋。
机会终于来了。一次宫宴后,皇帝酒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信步走到了碎玉轩附近。夜风微凉,月色凄清。
甄嬛早已得到消息,她换上了一身素净得近乎缟素的月白衣裙,乌发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脂粉未施,清冷得如同月宫仙子。她独自一人,抱着一把焦尾古琴,坐在庭院中那株开败了的梨树下。
当皇帝的龙辇行至宫墙外,听到那断断续续、幽咽如诉的琴音时,他的脚步顿住了。那琴音……那姿态……那在月色下朦胧的侧影……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那个早已深埋心底、魂牵梦萦的身影,与眼前之人重叠了。
“菀菀……” 皇帝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深沉的思念。
琴音戛然而止。甄嬛缓缓抬眸,望向宫墙外那模糊的帝王身影。月光洒在她脸上,那张与纯元几乎别无二致的容颜,带着一种脆弱、倔强又无比熟悉的哀伤。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望着他,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眼神,像极了纯元弥留之际望着他的模样。
皇帝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酒意、思念、愧疚、以及那无法言说的、对纯元容颜的迷恋……瞬间冲垮了他刻意筑起的愤怒堤坝。
“开门!”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沉重的宫门再次开启,这一次,迎接皇帝的,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带着纯元影子的、他无法抗拒的诱惑。
甄嬛没有哭诉委屈,没有辩解清白。她只是用那双酷似纯元的眼睛,哀婉地望着皇帝,声音轻得像叹息:“四郎……臣妾……只是思念四郎……思念得……心都碎了……”
她巧妙地避开了故衣事件,避开了所有争执,只诉说着一个“痴心女子”被冷落后的痛苦思念。她甚至“虚弱”地晃了晃身体,恰到好处地用手护住了小腹。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里是他的骨血。再看眼前这张魂牵梦萦的脸,所有的怒火都在瞬间化作了怜惜与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他大步上前,将摇摇欲坠的甄嬛紧紧拥入怀中。
“嬛嬛……是朕……是朕委屈你了……” 皇帝的声音带着痛惜。碎玉轩的封禁,在这一刻,名存实亡。
甄嬛的复宠,如同疾风骤雨,迅猛得让整个后宫措手不及。皇帝仿佛要将之前所有的亏欠都弥补回来,流水般的赏赐再次涌入碎玉轩,甚至比封妃之前更盛。
他亲自过问甄嬛的饮食起居,太医每日请脉,碎玉轩重新变得温暖明亮,炭火烧得极旺。
然而,甄嬛并未沉溺于这份失而复得的“宠爱”。她清醒地知道,这宠爱如同空中楼阁,全系于她这张脸和腹中那块肉。安陵容那日冰冷的话语,如同警钟长鸣——甄家的危机,迫在眉睫!
她开始在皇帝最放松、最动情(对着她这张脸时)的时刻,状似无意地提起父亲甄远道。
她不再为父亲辩白,只是用一种带着深深忧虑和不解的语气,回忆父亲如何教导她忠君爱国,如何日夜伏案编书,如何为了一句史实的考据彻夜不眠……她描绘的是一个迂腐、固执却绝对忠诚的老学究形象。
与此同时,安陵容也没有闲着。她借着给六皇子弘昀做新鲜点心、顺带给皇帝送一份的机会,在皇帝心情尚可时,仿佛闲谈般提起了新入宫的瓜尔佳贵人。
“这位文鸳妹妹性子可真直爽,前几日来永寿宫请安,言语间还替她父亲抱不平呢,说鄂敏大人一心为国,检举有功,却未见厚赏……”
皇帝何等精明。甄嬛的“无意”回忆,安陵容的“无心”闲谈,像两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怀疑的涟漪。他重新审视鄂敏那份措辞激烈、直指甄远道“悖逆”的奏章,越想越觉得蹊跷。
一个浸淫史书、性格耿直的老臣,真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而急于求赏的瓜尔佳氏……皇帝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秘密派遣粘杆处心腹,彻查鄂敏检举之事。结果很快呈上:所谓“私藏逆稿”,不过是几本前朝普通文人笔记,内容并无悖逆;所谓“诗文中暗藏悖逆之言”,更是断章取义、穿凿附会!鄂敏为求上位,构陷忠良,铁证如山!
皇帝勃然大怒!他深感被愚弄,更因自己曾因一时之怒险些错判而懊恼。一道圣旨颁下:瓜尔佳·鄂敏,构陷朝廷命官,欺君罔上,革职查办,流放三千里!其女瓜尔佳·文鸳,降为答应,迁居偏僻宫室,无诏不得出!甄远道蒙冤受屈,官复原职,以示抚慰。
消息传开,后宫震动。甄嬛在碎玉轩接到父亲平安的消息时,只是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指节泛白,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第一步棋,成了。瓜尔佳氏,不过是一枚被皇后推出来试探的、愚蠢的弃子罢了。真正的敌人,还稳坐景仁宫。
甄嬛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皇帝的宠爱也日盛一日,几乎到了专房之宠的地步。这让一个人坐立难安,如鲠在喉——皇后乌拉那拉·宜修。
看着甄嬛凭借那张酷似姐姐的脸和腹中皇嗣重新风光无限,甚至隐隐有凌驾于自己这个皇后之上的势头,宜修心中的毒火日夜灼烧。她绝不允许甄嬛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尤其是,这可能是个皇子!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皇后心中成形。她想到了一个最好用的替罪羊——又蠢钝易怒的齐妃。
皇后在与齐妃闲聊言语间,充满了对甄嬛专宠的“忧虑”和对齐妃处境的“同情”。
“可怜的三阿哥,若是有个得力的兄弟帮衬……唉,可惜啊……如今那碎玉轩的若是再生下皇子,这后宫……怕是连本宫也……” 皇后欲言又止,摇头叹息,将一个担忧后宫失衡、更担忧齐妃母子前程的贤后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齐妃本就因儿子失宠而怨恨甄嬛,被皇后这番“推心置腹”的言语一激,那点不多的脑子彻底被怒火和恐惧占据。
“娘娘!臣妾不能看着那贱人得意!不能让她生下皇子威胁三阿哥!” 齐妃眼中迸射出疯狂的恨意。
皇后“大惊失色”,连忙阻止:“妹妹不可胡来!谋害皇嗣是死罪!” 然而,她那闪烁的眼神和“无意”间透露出的“夹竹桃花粉……只需一点点混入饮食,神不知鬼不觉……” 的低语,如同魔鬼的蛊惑,精准地钻入了齐妃混乱的脑海。
数日后,甄嬛的安胎药中,被查出掺入了剧毒的夹竹桃花粉!所幸甄嬛早有防备,入口之物皆由槿汐和流朱亲自试毒、严加看管,那碗毒药并未喝下。
皇帝闻讯震怒!粘杆处如狼似虎,顺藤摸瓜,所有证据直指齐妃宫中的贴身宫女!严刑拷打之下,宫女熬刑不过,招认是受齐妃指使!
齐妃被带到皇帝面前时,已是面无人色。她看着皇帝那冰冷刺骨、充满杀意的眼神,听着他雷霆般的怒斥,最后一点侥幸也崩塌了。
她惊恐地看向一旁端坐、面沉似水的皇后,眼神中充满了乞求。皇后却微微侧开了脸,避开了她的目光,只冷冷地丢下一句:“齐妃,你好糊涂!竟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这句话,彻底断绝了齐妃的生路,也坐实了她的罪行。皇后是在告诉她,她已是弃子。
齐妃绝望了。她想起自己的儿子(弘时被厌弃形同于死),想起自己愚蠢的一生,想起皇后的利用和抛弃……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将她淹没。
在侍卫上前拿人之际,她猛地挣脱,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悲鸣,一头狠狠撞向了殿中坚硬的蟠龙金柱!
“砰!” 一声闷响,鲜血四溅!齐妃的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当场气绝!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凝固着无尽的惊恐、怨恨与不甘。
景仁宫内一片死寂。血腥味弥漫开来。皇后闭了闭眼,掩去眼底一丝快意和如释重负。死无对证,再好不过。
然而,她低估了甄嬛,也低估了那个看似置身事外的安陵容。
几个月后,甄嬛于碎玉轩平安诞下一女。虽非皇子,但皇帝对甄嬛的宠爱并未减少,亲自为小公主赐名“胧月”,取“月色朦胧,珍贵美好”之意,爱若珍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