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平常的周末。
对孤爪研磨而言，周末的意义在于无人打扰的游戏时间。
比起其他孩子热衷于在户外追逐打闹，他更愿意将自己包裹在房间的静谧里，指尖在手柄上跳跃，沉浸于由代码和像素构筑的另一个世界。
如果说世界是一场庞大而复杂的Game，那么家就是他坚不可摧的完美堡垒。
四面墙壁是无形却可靠的盾牌，温柔地将他与外面那个过于喧嚣、光线刺目、需要不断进行社交读档的世界隔绝开来。
在这里，没有陌生人探究的目光，没有需要费力解读的社交信号，更无需时刻焦虑自己是否“表现正常”。
然而，他精心维护的“和平壁垒”在前年被人毫不讲理地打破了。
罪魁祸首是前年新搬来的黑尾一家那个和他同龄的孩子——黑尾铁朗。初次见面时，对方明明还带着几分怕生，躲在自己父亲身后小声地进行自我介绍，可一旦话题触及“喜欢的东西”，那小子就像瞬间解除了某种封印，眼睛唰地亮起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家附近桥下的空地跑，嘴里嚷嚷着要打排球。
一颗色彩鲜艳的排球滚到他脚边，像是在做友好的问候。
但只有孤爪研磨自己知道，他内心唯一的回应是：只想回家。
现在的孩子不都应该喜欢游戏吗？研磨当时还抱着一丝希望，询问黑尾的喜好，期盼能听到“游戏”或“动漫”之类的答案。没想到对方张嘴就是一个铿锵有力的：“排球！”
当时孤爪研磨的大脑当场宕机了几秒，嘴角抽搐着，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比如提议玩点别的，或者干脆回家——可惜，全部失败。
黑尾铁朗不知从哪里变魔术般掏出了一颗排球，热情地发出邀请。
偏偏那时两家的家长还在楼下相谈甚欢，孤爪研磨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能像只被命运扼住后颈皮的小猫，不情不愿地被拖去了“球场”。
黑尾铁朗在国小三年级时就加入了排球俱乐部。
排球对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存在，能带来无与伦比的快乐，而他迫切地想把这份快乐分享给自己新认识的朋友。
尽管孤爪研磨满脸写着“不愿意”，但一旦开始学，他那聪明的大脑和出色的反射神经就展现了出来——一点就通，学得飞快！那一瞬间，黑尾铁朗眼睛亮得惊人，恨不得立刻把研磨也拽进排球部。
但黑尾铁朗不知道的是，其实孤爪研磨内心对他存有一份小小的佩服。尤其是当自己因为接球而手臂红肿时，黑尾只是平淡地瞥了一眼，说了句：“没事，只是皮下出血罢了。”
那种习以为常的口吻，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早已对这类小伤司空见惯。
佩服归佩服，但这个周末，孤爪研磨下定决心要誓死捍卫自己宅家的权利！他绝对不会再出去打排球了！
………很遗憾，他没捍卫住。
黑尾铁朗只是轻描淡写地跟研磨妈妈提了一句“总是待在家里对眼睛和身体不好，不如一起出去活动一下”，那位早已看不惯儿子终日与游戏机为伍的一家之主立刻欣然同意。甚至祭出了终极杀手锏：“不去的话，这个月的游戏卡带就没收了。”
于是，孤爪研磨就像一只被猫妈妈叼住后颈皮、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猫崽，只能耷拉着脑袋，满心怨念地跟着黑尾铁朗走出了家门。
“小黑……”被迫出门的小孩用幽怨至极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损友”，无声地控诉着。
他的眼睛很大，眼尾略微上挑，最奇特的是那金色的、如同琥珀般的虹膜中嵌着黑色的竖瞳，像极了真正的猫科动物。当他专注或不满地盯着人时，这双眼睛会给人一种异常锐利、几乎非人类的敏锐感和压迫感。非常有特色。
所以即使黑尾铁朗已经和他很熟了，被这样一双猫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发毛。（和未来那个能面不改色应对研磨所有眼神的黑尾队长相比，现在的他还差得远呢。）
“不要一直待在家里啊研磨！”黑尾铁朗努力无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拍了拍小伙伴的肩膀，试图用大道理说服对方，“要多出去运动，身体才会变得更健康强壮！”
另一个孩子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般说道：“走吧，去打排球。”与其无意义地对抗，不如尽快结束这“酷刑”。
黑尾铁朗立刻高兴起来，活力十足地拉着还有些磨蹭的孤爪研磨朝他们常去的“排球基地”跑去。
“慢、慢点小黑……”可怜的孤爪研磨，体力完全无法与身边的运动少年相提并论，跑到目的地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半条命都快没了。
两个孩子所谓的“排球基地”，是附近一座桥洞下的一片平坦草地。一片翠绿的小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连同着……一团如同淤泥般蠕动扭曲的怪物。
等等。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混进去了？
两个孩子的脚步猛地顿住。他们看见一团粘稠、漆黑的淤泥状物质正在扭曲、变形，发出嘶哑却清晰的哭嚎：“不要……不要丢下我……爸爸妈妈……别吵架了啊……”
那怪物的声音，竟酷似黑尾铁朗的嗓音，充满了无助与恐惧。
黑尾铁朗脸色瞬间煞白，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伸出手捂住了身旁研磨的眼睛。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到这样不堪的我啊！
那一瞬间，无数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汹涌而至：他用枕头死死夹住脑袋，试图隔绝楼下父母日益激烈的争吵声；但一切都是徒劳，压抑的氛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家中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在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缭绕的香烟雾气中，这个家分崩离析。
姐姐跟着妈妈走了，他和爸爸搬来了这里。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他遇到了排球，遇到了研磨…… 为什么？为什么在他终于感到幸福的时刻，会出现这样可恶的怪物，残忍地剖开他最深处的痛苦？难道他黑尾铁朗，就不被允许拥有幸福吗……
“小黑，快跑！”就在铁朗被混乱思绪吞噬时，孤爪研磨用力拉下了他捂住自己眼睛的手。
研磨听到了！听到那怪物移动时带来的、草茎被压弯又弹起的细微脆响，以及叶缘相互摩擦产生的、粗糙而令人不适的嘶嘶声。这声音紧密地贴合着怪物每一次令人作呕的蠕动！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两个男孩，他们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根本无法移动分毫。瞳孔里只剩下那团散发着不祥气息、正朝他们涌来的黑色淤泥。怪物越靠越近，那难以形容的、混合着**与负面情绪的恶臭已经扑到了他们的鼻尖——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极速擦过孤爪研磨的视线边缘！他只来得及瞥见来人眼尾下一颗鲜红的小痣，如同雪地里落下的血滴般醒目！
随即，那人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旋身、拧腰，一记凌厉如鞭的侧腿狠狠击中那团淤泥怪物！
“呼——啪！！”
破空声重重敲击着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的耳膜。
他们震惊地看到，那人踢出的仿佛不是腿，而是一场小型的、狂暴的气流风暴！
那风暴发出撕裂般的呜咽，将面前的怪物彻底卷入、绞碎！淤泥怪物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扭曲的形态在绝对的力量与速度下被轻易地撕裂、分解、最终抛散消失！
腿风过后，草地上只留下一片被搅乱的草屑和一道被强行清理出的扇形空白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气流爆裂后的余波声响。
‘这简直是一位人形近战狂战士！’
孤爪研磨的脑子第一时间冒出了游戏术语。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空荡荡的手心，感到一阵莫名的寂寞。
‘要是手里有部游戏机该多好，’他想：‘就能分析一下战斗数据了。’
紧接着，他那充满算法思维的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不知道这位“狂战士”的力量属性是多少？体力点加了多少？刚才那一击有没有触发暴击？’ ————好好奇！
‘研磨你竟然把心里话念出来了！起码私底下说啊！别当着救命恩人的面啊！’一旁的黑尾铁朗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捂住竹马那张毫无遮拦的嘴。
“啊，他看过来了。”
就在黑尾铁朗战战兢兢地想先道歉再道谢时，他身边这位留着中分妹妹头、思维异于常人的小伙伴又开口了，语气平板却内容惊人：“明明看起来没有多少肌肉量，却能踢出这样高爆发的攻击……是以‘反差萌’和‘信息欺骗’为卖点的角色设定吗……”
听到这番话，黑尾铁朗感觉自己的魂魄真的要从嘴里飞出去了。
别说了研磨！求你了！那淤泥怪都扛不住他一脚，我们俩加起来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啊！我不想变成地上那些草屑的一部分！
黑尾铁朗内心疯狂呐喊，感觉自己离社会性死亡（以及物理性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并且，孤爪研磨尤嫌不够地又冷静地添上了一句，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般的遗憾：“啊………好想要这幕的限定场景CG收藏。”
————研磨！我回去就把你的游戏卡带和游戏机统统藏起来！藏到宇宙尽头！黑尾铁朗在内心彻底崩溃。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似乎并未计较这些古怪的言论。
初鹿野真夜——那位眉间缀着红痣的“近战狂战士”——似乎对“排球”这个词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周身那种刚刚撕裂怪物后的凌厉气息瞬间收敛，变得……嗯，怎么说呢，像是黑尾铁朗在体育用品店看到最新款排球时的样子。
“你也打排球？”真夜重复了一遍，眼睛亮了起来，先前那种救世主般的疏离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同好的热切。他甚至无视了孤爪研磨关于“场景CG”的莫名发言。
黑尾铁朗的紧张和恐惧瞬间被这股热切蒸发得一干二净。“是！我加入了俱乐部的！”他挺起胸膛，仿佛刚才被吓得动弹不得的不是自己，“恩人您也打排球吗？刚才那一脚太厉害了！是不是也能用在拦网上？像是这样——跳起来，‘砰’地一下！”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个拦网动作。
孤爪研磨看着瞬间复活并且开始滔滔不绝讨论排球技战术的小黑，默默地把“我们刚刚差点被淤泥怪吞掉”这句话咽了回去。
他的目光在真夜和小黑之间来回扫视，竖瞳里闪过一丝了然。啊，是同类相吸。排球笨蛋的雷达启动了。
“叫我真夜就好。”恩人笑了笑，那笑容温和，与他刚才踢出的风暴般的攻击截然不同，“嗯，我打排球。刚才那种……‘东西’，”他指了指地上残留的些许黑色污渍，“偶尔会出现。尽量别看它们，通常它们不会主动攻击‘看不见’它们的人。”他简单解释了一句，但注意力显然更多在排球上，“你们经常在这里打球？”
“这里是我们基地！”黑尾铁朗用力点头，已经完全把真夜当成了自己人，“研磨！快来！”他一把拉过试图缩小存在感、慢慢往后退的孤爪研磨，“他也会打！虽然他总想待在家里，但他学得超快的！”
孤爪研磨被推到真夜面前，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他抿了抿嘴，小声嘟囔：“……只是皮下出血的程度而已。”
真夜被他的话逗笑了：“听起来很有经验嘛。不过，正确的姿势和训练可以减少受伤。”
他环顾了一下这片桥下的草地，“这里空间还不错，就是地面有点不平，你们刚好有球我们一起打？”
他低头看了一下地上掉落的排球。“我知道一些基础训练，对新手很有帮助。”
“真的吗？太好了！”黑尾铁朗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恐怖经历，满脑子都是“和超级厉害的恩人一起打排球”的美好画面。
孤爪研磨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完了，小黑的排球伙伴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强力人物。
他周末宅家的堡垒，不仅被小黑从外部攻破，现在似乎还要被这位偶然遇到的、能一脚踢爆怪物的“近战狂战士”从内部加固成排球训练基地了。
他的游戏时间……他的卡带……前途多难。
“那就说定了？”真夜看着两个性格迥异的孩子，目光尤其在孤爪研磨那写着“生无可恋”但深处藏着一丝好奇（或许是对“狂战士”的数值面板）的脸上停留了一下，“我应该会在这里待一周，下次见面，带好球。至于这些‘东西’……”他语气稍严肃，“如果再见到了，别犹豫，跑，我不是每次都在。”
“是！”黑尾铁朗回答得像个接到命令的士兵。
孤爪研磨则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真夜刚才踢腿的地方，心里默默计算着那一击所需的爆发力、敏捷度和可能消耗的耐力值。
阳光透过桥洞洒下来，照亮了草地上崭新的划痕和零星的黑渍，也照亮了三个因排球和非常规事件而结识的人。黑尾铁朗的热情高涨，孤爪研磨的内心计算器嗡嗡作响，而真夜则带着一种温和而强大的气息，仿佛一座新的、更可靠的堡垒悄然降临。
只是这座堡垒，是建立在运动场之上的。
孤爪研磨仿佛已经能听到未来的日子里，排球撞击手臂的“砰砰”声，和小黑永不疲倦的喊声。
“……好吧。”极轻地，他几乎无声地妥协了。
至少，观察“近战狂战士”的实战数据，似乎比大多数游戏都有趣那么一点点。
就一点点。
……
很久以后，再提起三个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孤爪研磨敢用自己的全部游戏存档发誓——当时小黑在听到真夜这句话的瞬间，脸上的表情绝对可以用“笑烂了”来形容。什么社恐，什么后怕，什么怪物攻击，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眼里瞬间只剩下排球和可能的新球友，甚至当场就想拉着研磨和这位刚刚认识的、能一脚踢爆怪物的神秘高手来一场三人大乱斗！ 这是何等粗壮的神经！何等级别的排球脑啊！！ 孤爪研磨在内心第无数次地感叹。
研磨和真夜终于见面了！以及小黑只是竹马哦，不拆不逆不带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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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咒灵x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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