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羽的悔恨与恐慌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不甘所取代。他盯着对面那笑语嫣然，不断收着灵石的青衣少女，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欺人太甚！”
他咬牙切齿，低吼出声。对方这哪里是做生意，分明是踩着他的脸面立威！
若真让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颜如玉”在他羽裳阁对面站稳脚跟，他孔羽以后在皇城还如何抬头做人？孔雀族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他到底是经营多年，见惯了风浪的掌柜，最初的慌乱过后，狠厉之色攀上眼眸。
“去！”他猛地拽过身边一个心腹伙计，压低声音，语气森然，“去找城西‘黑牙帮’的那几个混子，给他们五十灵石，让他们去给对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讲讲规矩’！
手脚麻利点，砸了她的摊子，把人吓走就行！别真伤着，免得留话柄。”
伙计心领神会，立刻点头，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孔羽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重新堆起虚伪的笑容，走到自家店门口，试图用降价和“安全论”挽回顾客，可惜效果寥寥。他的目光却不时瞟向对面，期待着预想中的混乱发生。
没过多久，三个膀大腰圆一脸痞气的狼妖晃悠到了“颜如玉”摊位附近，为首的咧着嘴，露出标志性的黑牙，不怀好意地开始推搡排队的人群。
“让开让开！挤什么挤？这破摊子有什么好看的！”
排队的女妖们发出不满和畏惧的惊叫。
摊后的青衣少女（姬圆）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微笑着将一瓶花露递给面前的顾客。然而，就在那黑牙狼妖的手即将碰到摊位的边缘时——
少女仿佛无意间，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打开着的那瓶“空谷兰息”。
一股极其浓郁、远超之前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如同实质般笼罩了那三个狼妖。
那香气对旁人来说依旧清雅宁神，但对这三个心怀恶念气息躁动的狼妖而言，却仿佛变成了最猛烈的迷药！
“呃……什么味儿……”黑牙狼妖首当其冲，只觉得那香气直冲脑门，眼前猛地一花，天旋地转。他身边的两个同伙更是不堪，脚步顿时虚浮踉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头……头好晕……”
“腿……腿软……”
三人甚至没来得及再说出一句狠话，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面红耳赤，眼神涣散，接二连三地“噗通”几声，软绵绵地瘫倒在地，竟是当场昏睡过去，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现场一片寂静，随即哗然！
“天啊！他们怎么了？”
“是闻到那个香味晕倒的吗？”
“这……这香露难道还有这等功效？”
姬圆这才像是刚刚发现这边的状况，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无辜的慌乱：
“哎呀，这几位大哥是怎么了？莫非是近日劳累过度，心神耗损太大，闻了这宁神静心的香气，反而支撑不住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好心地将那瓶“空谷兰息”的塞子盖好，周围的香气顿时淡了下去。
这时，两名身着玄甲气息肃杀的鹰族巡卫恰好处巡逻经过，冰冷的目光扫过现场。
“此处何事喧哗？”一名巡卫沉声问道。
姬圆柔声解释：“军爷，这三位大哥不知为何突然晕倒了，可能是天气炎热，身子不适。”
巡卫检查了一下倒地不醒鼾声阵阵的狼妖，又看了看一脸温婉无害的少女和周围纷纷点头称是的贵女们，再瞥了一眼对面脸色惨白如鬼的羽裳阁掌柜孔羽，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他们早就收到上峰密令，需格外关注此区域，确保“某些”生意不受干扰。
“抬走！”巡卫挥挥手，示意同伴将三个昏睡的家伙拖走，冰冷的目光最后警告性地瞪了孔羽一眼。
孔羽僵在原地，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他明白了。
这少女，或者说她背后的势力，根本有恃无恐！不仅手段神奇诡异，能用香气瞬间放倒三个壮汉，竟还能引得鹰族巡卫如此明显的偏袒！
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在对方面前，简直可笑至极！连别人的摊子边都摸不到！
他眼睁睁看着那三个不顶事的废物被鹰卫像拖死狗一样拖走，而对面的摊位经过这小小风波，生意竟愈发火爆起来，那些贵女们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对那能“放倒”壮汉狼妖的香露更是充满了好奇与渴望。
他孔羽在皇城经营多年，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片子当众打脸，连地痞流氓都近不了她的身！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口气他咽不下！羽裳阁也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需要帮手，需要能压得住场面的势力！
孔羽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到店内，指尖凝结孔雀族特有的传音秘法符文，幽绿色的光芒闪烁，连接向族中那位地位尊崇、天赋卓绝的大公子——孔岚。
孔岚少爷深得族长器重，在年轻一辈中颇有影响力，定能为他主持公道！
传音符文稳定下来，孔羽立刻用充满了屈辱焦急和恳切的语气急促地说道：“岚少爷！岚少爷！您可得帮帮小的！羽裳阁……羽裳阁就要让人给砸了！”
他语速极快：“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妖女，在咱们店对面支了个摊子，拿些不知所谓的香露膏霜，用些下作手段蛊惑人心，把客人都抢光了！小的好言相劝，她非但不听，还指使护卫打伤了咱们的人，连鹰族巡卫都偏帮她！这分明是不把咱们孔雀族放在眼里啊！岚少爷，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传音符文那头就传来一个极其不耐烦，甚至可以说是暴躁的年轻男声，猛地打断了他：
“闭嘴！”
那声音清亮却带着压抑的火气，语速甚至比孔羽还快，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砸过来：
“孔羽你脑子被羽裳阁的香粉糊住了吗？！什么妖女什么摊子？芝麻绿豆大的破事也敢来烦我？！你没听说女帝陛下颁布新政，开设太医院，正要公开考核选拔御医吗？！”
孔羽被这劈头盖脸一顿吼震得懵了，下意识地讷讷道：“啊？御…御医考核？”
“废话！”孔岚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焦灼和一种“你怎么连这等大事都不知道”的鄙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入了太医院，便是天子近臣，关乎我族荣辱兴衰！我如今闭关钻研《百草纲目》、《灵枢针诀》都快钻疯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二十四个用！谁有闲工夫管你街上跟哪个野丫头抢生意？！”
“可是少爷，她那些东西邪门得很，还能……”
“能什么能？！就算她能当场让人羽化登仙也跟我没关系！”
孔岚几乎是咆哮着打断他，“滚！别再来打扰我备考！若是因此让我分心落选，你看族老们扒不扒你的皮！管好你的铺子，亏光了就自己滚回族地领罚！”
话音未落，传音符文上的幽绿光芒瞬间熄灭，联系被粗暴地单方面切断。
内室里一片死寂。
孔羽维持着凝结传音法诀的姿势，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被鹰卫警告时还要惨白。
族中寄予厚望的天骄，根本不在乎羽裳阁的存亡，甚至不在乎是否有人打了孔雀族的脸面。
在那位大少爷眼里，通往权力核心的御医考核之路，远比这日进斗金的产业重要千倍万倍。
他孔羽和他视为性命的羽裳阁，在族中贵人眼中，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芝麻绿豆”。
传音被强行切断的余音还在耳中嗡鸣，带来一阵阵耻辱的眩晕。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输！羽裳阁是家族重要的产业，绝不能败在他手里！
大公子年轻气盛，只盯着那御医的虚名，但族中总有明白人！
对！大长老！大长老素来掌管族中产业，最重实利，定不会坐视不管！
他颤抖着手，再次凝结传音秘法。
这次符文的光泽更为深沉，连接向族中地位尊崇，掌管财政大权的大长老。
符文刚刚稳定，孔羽便迫不及待地哀声诉苦，语气比方才更加凄惶绝望：“大长老！大事不好了！羽裳阁遭人恶意打压，眼看就要经营不下去了！有个来历不明的妖女，用邪术蛊惑人心，抢走所有客人，还勾结鹰卫打伤我们的人，简直是骑在我们孔雀族头上撒野啊！岚少爷他……他忙于备考，无暇理会，小的实在没办法，只能惊扰您老……”
他刻意省略了自己先派地痞挑衅的细节，将对方描绘得十恶不赦，试图激起大长老的护犊之心与家族荣誉感。
然而，传音符文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的却不是他预想中的震怒或安抚，而是一声更加暴怒，甚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咆哮，其猛烈程度远超孔岚：
“闭嘴！没用的东西！”
大长老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火气，仿佛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一个路边摊都搞不定？你还有脸来哭诉？！孔羽！你是不是觉得老夫近来脾气太好了？！”
孔羽被吼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辩解：“大长老息怒！实在是那妖女手段诡异，巡卫偏袒……”
“诡异？偏袒？那你自己不会想办法吗？！我孔雀族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掌柜！”大长老的声音气得发颤。
大长老心想，昨晚他的好儿子孔遇和好孙子孔岚那两个混账东西！
非要‘拜师’、‘求学’！
竟然把家族内好不容易攒下的七间奶茶铺、十五家火锅店、三处糕点铺、两座采摘园还有一家烧烤铺的完整地契和账册，全都孝敬给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神医师尊！还上赶着和她三七分账！
现在又来一个没用的废物，要把家族企业干垮？！
“不……不是，大长老，您听我说，对面那摊子真的……”
“我不想听！”大长老粗暴地打断他，怒火滔天，“一个个都不省心！老的少的都不务正业！现在连你个看铺子的也来添乱！废物！都是废物！”
咆哮声中，大长老似乎做出了决定，语气变得极其危险和不耐：
“够了！老夫亲自过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你逼得如此无能！若是你真如此不堪大用，这羽裳阁的掌柜，也该换人了！”
啪！
传音再次被狠狠切断。
内室重归死寂。
孔羽站在原地，脸色已经不是惨白，而是泛着死灰。
他原本指望大长老来主持公道，镇压对手。
结果……
他不是来帮自己的……他是来看自己有多“无能”，甚至可能是来……换掉自己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住了孔羽，远比面对对面那个神秘少女时更加深刻和冰冷。
他不仅外患未除，反而引来了更恐怖的内忧！
完了……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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