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的公寓,安静得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林朝阳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车水马龙、永不疲倦的城市。可一种闷重的、陌生的痛感,却像潮水般从胸腔深处缓缓漫上,不尖锐,却无所不在。
她心里默默地说,这些话语冰冷而清晰,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言说:
“陈默,你总是说不会再让我经历痛苦。” 她嘴角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但我现在离婚以后,每天都在经历外界试图施加于我的痛苦。那些窥探的目光,那些‘同情’的议论,那些迫不及待想看我落魄、想将我归为‘失败者’的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定义我,告诉我我低人一等。你现在又在哪里?”
“你当初承诺的,是一辈子。” 她清晰地回忆起他炽热而真诚的眼神,那份她当时就觉得沉重而不可信的东西,“虽然我当时拒绝了你的承诺,认为那是愚蠢的冲动…但你承诺的,是无条件的保护我和爱我。”
她几乎要笑出声,不是快乐,而是感到一种荒诞的悲凉。
“你这个人啊,为了得到对方的认可,也真是够不择手段的。” 她像是在点评一个有趣的案例,“你曾经流着泪对我说,‘再也不会有人像你那样爱我’…现在,我也想对你说——”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向那个曾经信誓旦旦的男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的舍弃和不履行承诺的,陈默。毕竟,他们没有我这么‘坚强’。”
她把“坚强”两个字咬得很重,那里面包含了所有无人知晓的挣扎、所有被迫练就的铁石心肠、所有在黑夜中独自吞咽下的屈辱。
最后,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凝结成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嗤笑。
“你明明就是在骗我。” 她对自己说,也对着空气中那个虚幻的影像下了最终判决。
这句指控里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失望,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彻底了然。
她拿起手机,点开陈默那条显示着已读状态、却迟迟没有回复的消息。她指尖悬停片刻,然后开始打字,动作流畅,没有犹豫。
“谢谢你曾经对我那么好,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天使一样的存在,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谢谢。”
点击发送。
她放下手机,再次仰头望向窗外那片辽阔的天空。一种极其复杂却异常平静的情绪缓缓蔓延开来。她清晰地知道,这条信息里包裹着糖衣,是她惯用的、基于社会期望和最优解计算后的产物。
但这一次,在精密计算的底层,似乎掺杂了一粒微小的、不一样的尘埃。
她望着天际线,静静地想,仿佛在确认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事实:
“我其实是爱你的。甜言蜜语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的话从不真诚,但我发这个消息是希望你真的能够得到真正的安宁。我或许做的并不完美,只能尽力如此了。”
这对她而言,已是一种极致笨拙却无比艰难的真诚。这是她贫瘠的情感荒原上,能为自己认定的“爱”,所举行的最盛大的告别式。
城市的另一端,陈默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看到了那条消息。没有立刻回复,而是任由那些温暖的文字映入眼帘。他想起过去三年里的无数个瞬间——她确实从未和他歇斯底里地争吵过,无论他如何情绪波动,她总是冷静地承接;在他每一次陷入自我贬低和怀疑时,她总会用一种近乎程序化的肯定语气说“你是个好人”,从未吝啬给予这种表面的认可。
那些他曾经觉得虚幻、不真实的“好”,在此刻回溯,却仿佛镀上了一层别样的微光。他忽然意识到,对于林朝阳那样一个情感功能严重受损、只信奉生存逻辑的人来说,那种持续的、稳定的、不求回报的“配合”与“肯定”,或许就是她所能理解的、最高级别的“爱”和“好”。
她无法给予他炽热的、排他的、充满占有欲的爱恋,但她确实用她自己的方式,“无条件”地为他提供了一个情绪稳定的避风港,一个永远否定他自我贬低的声音——尽管那声音听起来像冰冷的程序提示音。
对她而言,这或许已是倾其所有。
陈默的心中没有泛起巨大的波澜,没有狂喜,也没有悲伤,只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苦涩与了然的宁静。他动了动手指,回了两个字:
“我知道。”
他知道的,并非是相信了那条短信里优美的辞藻。
他知道的是,在那看似表演的文字背后,那份她试图传递的、希望他“安宁”的意图,是真实的。
他知道的是,她那种扭曲的、笨拙的、尽其所能的“好”,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他知道的是,这就是结局了。
他没有再等回复,也不需要了。他接受了这份来自一个“贫瘠之人”的、最丰厚的告别礼物。
天空之下,两人各自站在人生的新起点上,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过往和本质的差异,却在这一刻,凭借一种超越言语的深刻理解,达成了最终的和解与释然。
他们终于放过了彼此,也放过了那个曾经在爱与不爱的迷宫中执着寻找答案的自己。
故事,真正地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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