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沈砚刚拿起吐司，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顾微”两个字，他看了眼宿泱，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才接起。
“沈大影帝，总算接电话了？”听筒里传来顾微清亮又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声音，”你这干嘛呢？一天到晚都不接我电话，还是不是兄弟了，我这从早上等到现在。”
顾微越说越起劲，紧接着在他嘴里，他已经进食不行，身体严重虚弱，“你就不能主动联系联系我么？”
沈砚咬了口吐司，语气平淡却掩不住熟稔：“你在哪？”
“我在你家附近咖啡馆，我点了你爱喝的手冲，你快点，慢了我跟你急。”顾微说完就挂了电话，听筒里只剩忙音。
这雷厉风行的性子一点没变。
沈砚吃完吐司，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我出去一趟，朋友找我有点事。”他看向宿泱，目光比平时柔和几分，“你们在家待着，别乱跑。”
宿泱刚把一块煎蛋喂给想想，闻言抬头：“需要等你回来吃午饭吗？”
“不用，不确定什么时候结束。”
沈砚转身去玄关拿钱包，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现金，又添了张卡递过去。“家里缺什么就买，这卡没有密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家里缺什么就让小周去买，他就在隔壁不远的小区，有事给他打电话。”
小周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沈哥的卡啊！除了家里长辈，他还是头回见沈哥把卡给外人。
这反差大得让他忍不住想掏手机发个朋友圈，又被沈砚一个眼刀瞪了回去，赶紧低头假装研究地板缝。
宿泱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摆了摆手，“我不需要这么多”
“拿着。”沈砚语气不容置喙，又看了眼正乖乖啃煎蛋的想想，“看好孩子。”说完，他拿起钥匙，转身出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客厅里安静了不少。
想想晃着小腿问：“爸爸去哪啦？”
“爸爸有事，我们在家等他。”宿泱摸了摸孩子的头，目光落在手里的新手机上。
小周搓着手，努力找话题打破尴尬：“那个，宿先生，您要是想出门，随时喊我，我这车技，在市区绕三圈都不带迷路的！”
宿泱抱着想想，有点拘谨地笑了笑：“谢谢你，暂时应该不用出门。”
见气氛好像变得尴尬了起来，小周东看看西看看。
最后在旁边瞅着想想，忍不住凑了凑，脸上堆着笑：“宿先生，这小家伙长得真精神啊，眼睛跟黑葡萄似的，是叫想想吧？林姐之前提过一嘴。”
见宿泱点头，他又赶紧夸，“瞧这小模样，粉雕玉琢的，多大啦？”
宿泱看着想想，轻声答：“两岁半了。”
“哎哟，正是好玩的时候。”小周笑得更欢了，伸手想逗孩子，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怕吓着人，“小家伙真乖，刚才沈哥走的时候，也没哭没闹的，比我家那小侄儿懂事多了。”
想想眨巴着眼睛看他，突然举起手里的饼干递过去：“哥哥吃。”
小周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谢谢想想啊，叔叔不吃，你自己吃。”又转向宿泱，一脸“这孩子太可爱了”的表情，“您家孩子教得真好，又大方又听话。”
宿泱被他那副拘谨又真诚的样子逗笑了，点了点头：“谢谢你。”
小周“嘿嘿”两声，可能是觉得宿泱过于平易近人，话一开口就收不拢嘴了，“沈哥今天也奇了怪了，平时别说给人递卡了，我上次借他个充电宝，都被他念叨‘年轻人要懂得珍惜物品’，念叨了三天！”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吐槽的雀跃，“明明沈哥自己也年轻，非得说教我。”
“还有啊，以前谁要是在他跟前提孩子，他准皱眉，现在说话这么细声细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都。”
小周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赶紧打住，“还得是想想可爱，连沈哥都被萌住了。”
一旁的想想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还夸了可爱，眼睛亮了亮，嘴里还叼着半块饼干，含混地“嗯”了一声，小短腿在椅子蹬了两下，伸手拽住宿泱的衣领晃了晃，像是在求认同，小脸蛋因为用力而鼓着，嘴角沾着点饼干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宿泱低头看了眼怀里得意洋洋的小家伙，指尖轻轻擦掉他嘴角的渣子，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温柔的笑意，对小周说：“这孩子，就爱听好话。”
“害，我说的是实话。”小周挠了挠头，觉得再待着有点打扰人，便往后退了退，“那我先下楼了，就在隔壁小区候着，您跟孩子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客气。”说完轻轻带上门，脚步轻快地溜走了。
门合上的轻响落定，宿泱把想想抱到沙发上，“乖乖在这玩会儿，爸爸去收拾桌子。”想想点点头，小短腿在沙发上蹬了两下，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宿泱走进餐厅，餐桌上还留着半盘吐司、一小碟煎蛋，沈砚喝了一半的牛奶杯沿沾着点奶渍。他拿起餐盘往厨房走，水流冲刷瓷盘的声音里，小周刚才的话总在耳边打转。
等把碗筷都放进消毒柜，他擦了擦手回到客厅，想想已经窝在沙发角，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宿泱在他身边坐下，心里忽然漫过一阵淡淡的惆怅。
小周说的这些，他都没有亲眼见证过。那些关于沈砚吝啬、疏离的细碎日常，像隔着一层薄雾的风景，模糊又遥远。
可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想想，又想起沈砚刚才递卡时不容置疑的眼神，想起他揉孩子头发时指尖的温度。
沈砚的性子，分明又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冷硬的外壳下藏着不易察觉的执拗，看似疏离，却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柔软的一面。
宿泱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拂过想想柔软的头发。不管过去有多少空白，至少此刻，他们又重新站在了同一片屋檐下。
宿泱把收纳箱拿过来，将里面的积木倒出来给想想玩。
等忙完一切，指尖在新手机的屏幕上划动。桌面干干净净，只有电话、短信、浏览器、地图、相机这几个基础图标，还有一些默认软件。相册点开是空的，连张默认壁纸都没有。
电话里面已经存了两个了，有沈砚，还有小周，宿泱手指动了两下，将沈砚的备注改为了老婆。
他试着点开相机，镜头里映出自己和想想的脸，小家伙好奇地伸手去戳屏幕上的光斑，他赶紧按了返回键。
玩了会儿手机，宿泱便点开地图软件，想看看附近有没有适合孩子玩的地方。手指在搜索框悬了悬，鬼使神差地敲下了自己出生的城市名。
加载的圈圈转了又转，最后跳出一行“未找到相关地点”。
宿泱皱了皱眉，又输了老家那条走了十几年的巷名，结果依旧。他不信邪，把小学的名字、常去的公园、甚至首都的名字都输了进去，屏幕上始终是一片空白。
窗外的车鸣声、空调的出风声明明那么真实，可那些刻在记忆里的坐标，却像被橡皮擦干净了似的。
宿泱的心沉了沉，却没太慌乱。
他回想起昨天的情景，这里的建筑风格、街上行人的穿着都和记忆里大同小异，可偏偏没有他熟悉的那片天地。
就像一幅临摹得极像的画，却在最关键的地方换了底色。
他住进了一面镜子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不对。
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是么。
宿泱深吸口气，继续研究手机。这次点开了浏览器，搜索“身份证明办理”，跳出来的政务页面里，注册账号时要填基本信息，性别那一栏清清楚楚列着“男”和“女”两个选项，再没有其他。
宿泱的指尖顿在屏幕上。
他退出页面，点开浏览器，犹豫了会儿，输入了“ABO”。跳出来的全是血型组合和某支偶像团体的词条。他又试了试“信息素”，出来的全是化学论文。
宿泱不信邪地又试了“Omega怀孕”，最后又换到男人生子，页面上全是科普文章——“男性生理结构解析：为何无法自然受孕”。
宿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原来真的没有。
没有Alpha，没有Omega，更没有那些与生俱来的标记与羁绊。
只有男人和女人。
怪不得。
怪不得沈砚初见到想想时，眼神里总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疏离与怀疑。在这个世界里，男人不能怀孕是天经地义的常识，沈砚自然无法相信，想想是他们的孩子。
那想想呢？
他看向不远处玩着积木的想想，小家伙浑然不觉，还在咿咿呀呀说着积木的形状。
宿泱指尖微微发颤，又搜了“男人生子案例”，页面上跳出几篇罕见的医学报道，大多是借助辅助生殖技术的特殊情况。
虽然艰难，但至少有先例，他轻轻舒了口气。
可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他想起刚刚搜索结果显示的“无此地点”。
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一片空白。
他像个被凭空扔进这个世界的幽灵，没有过去，没有身份。
那么，他该怎么解释这一切了？
宿泱靠在沙发上，第一次感到一阵无措。
咖啡馆里，沈砚头一次觉得跟顾微打交道如此无力。
顾微把一叠剧本推到沈砚面前，直截了当地说：“你看看这个男主，孤僻、偏执，就像一湖深谭，深不见底，跟你平时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简直本色出演。”
沈砚没接剧本，指尖在咖啡杯沿划着圈：“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顾微挑眉，“你都快一年没接戏了，再这么下去粉丝都要以为你退圈了。”他忽然凑近，拔高声音，“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砚抬眸看他：“跟你没关系。”
“切，不说就算了。”顾微撇撇嘴，又把话题拉回剧本，“下周就要建组了，你赶紧给我个答复。”
沈砚没再应声，脑子里却莫名闪过宿泱早上系着围裙的样子，还有他拿到手机时略显局促的表情。
对了，他还没有身份证。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挥之不去。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更别说以后想在这个城市生活。
沈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等忙完顾微这事，得先带宿泱去办个身份证明。
至于《深谭》，他看着剧本封面上那两个字，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或许，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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