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易在小时候总被说成傻子。
大概是因为他太喜欢发呆,经常在公园下的那几阶台阶上坐着,面无表情的看着某个地方。
他不说话,不笑不哭,不和其他同龄小孩玩闹。
习惯了他的古怪性情的几个大妈大爷总是围在一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总少不了对不远处的贺知易指指点点。
“你看那小孩,每天来公园里,就坐那,也不知道找其他孩子玩。”
“我从没见过他笑或者哭,你说会不会是个傻子?”
“你们不知道吧,他妈,17岁就怀了他,他爸跑了,他妈被家里人赶出来,啧啧啧,没有羞耻心。”
“……”
贺知易听到了那几个大妈们说的话,但他丝毫不觉得生气。
因为他觉得他们说的对。
他们说的是事实。
贺知易会在夕阳落下前回去,那是个阴暗潮湿的小道,周遭长满了青苔,贺知易在这条路上摔过几跤,小路中间还流着水,根本没人会把这地方当作一条路。
房子是江厘找到的,废旧了没人住,只有7平米。一张用木板搭的床,海绵被扯住只剩空心的沙发,还有一些木纸箱。
夕阳后,这屋里再见不到光线,所以冬天尤其难熬。
贺知易喜欢画画,他也会坐在他母亲江厘的身边,在纸箱上,拿着捡来的粉笔涂鸦,江厘会夸他画的好看。
江厘算个温柔的女生。
22岁的她脸上尽显疲态,对贺知易还算可以。但大多时候,她不说话,总是沉默着坐在地上发呆。
后来贺知易上了小学,江厘便每天哭,哭的无声无息。
再不久,江厘离开了,前一晚她头一次笑的没有负担。
其实刚开始不确定,连着饿了两天后,贺知易就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抛弃了,他攥着仅剩的两块钱,去买了馒头和水。
贺知易从未怨过江厘不要他。
他早就觉得这是迟早的事。
即便没人告诉贺知易该怎么做人,但贺知易在没有被刻意比较的情况下还是察觉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贺知易有着一种原始的交流屏障。
他很机敏,能在那些大人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能通过一个人的动作语言判断他的性格,并划分类别。
很多人都有一些共同点,又有着自己的独特。
和贺知易小学时在某个街头看到的那个动画片里说的一样。
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
只是越观察,贺知易越心惊。
自私,贪婪,歧视,群体压力,盲目跟风……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贺知易开始厌恶这个世界。
在初中后,他选择了继续上学。
在贺知易看来,校园环境相对稳定和单纯,但社会里充满了不确定性。而他没有目标,于是没有动力,他的价值观永远无法适应社会。
他想跑出去,跑到没有人的地方,想和语言不通的动物相处,因为这比和人类相处更真实。
仿佛是剥离了对自己的认知一般,贺知易居然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想,他如果不是人类就好了。
仿佛是无法理解,贺知易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处世哲学,不懂得权利博弈。
像是与其他人隔绝,被一层白雾隔绝,于是他再也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也永远不敢去探知未知。
但如果有一天,白雾还是散了呢?
“贺知易。”
“贺知易!”
白雾敲了两下门,神色间有些懊恼。
他做什么去激他呢,贺知易才17岁,他有大把时间站起来,而自己只需要在他需要时伸出援手就够了,何必推他一把。
本来贺知易就进退两难。
白雾舒出一口气,拧下把手推门进去。
“贺知易?”
屋内黑蒙蒙的一片,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门外,白雾思忖几秒还是没有开灯,缓慢走进去。
“……贺知易。”白雾很轻的唤着,怕惊动对方似的。
“你出去吧,我想睡了。”隔了很久,贺知易才出声,他的声音沙哑,在黑暗里寻找着无名的安全感。
“现在太早。”白雾关上门,走过去提起被褥的一角,“出来。”
贺知易没动。
白雾无奈,寻思自己是不是太凶了点,柔声说了几句好话,贺知易也没理他。
“贺知易,你怎么这么难哄?”
“我没要你哄。”贺知易道。
“是,是我要哄你。”白雾总算在黑暗里找到了贺知易的头,捏着人的后颈摩挲几下,“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你没错。”贺知易把白雾放在自己后颈上的手拿走,却一直握着没放开。
“那你倒是起来啊。”
“不。”
白雾:“你是要和我冷战吗?”
贺知易这人还挺犟。
白雾踢掉拖鞋上了床,矮着身动了动,躺到贺知易面前,低声道,“这事很简单,高考时你别不写作文就行。”
贺知易:“……嗯。”
“我不喜欢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后不许这样。”白雾像是威胁一样单手掐了掐贺知易的脖颈,但力道轻,语气也没威慑力。
“哦。”贺知易扶上白雾的手腕,拇指在他的尺骨上按了按。
“白雾。”
“嗯?”
“怎么你能对我这么好呢?”贺知易一边说着一边挪动身体,更加凑近白雾,两人的气息混在一起,鼻尖似有若无的蹭着。
像一只负伤的狼,小灰狼。
白雾对贺知易一向纵然。不躲不闪任凭贺知易动作,微微启唇说:“因为……我觉得…你和以前的我一样。”
“是吗?”贺知易在白雾看不清的黑暗里说,“你骗我。”
“我不会骗你。”白雾感觉到自己的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扫过,从容不迫地继续说:“我永远是对你最好的那一个。”
“那也不妨碍你骗我。”贺知易条理清晰。
白雾哼笑几声,“小没良心的。”
贺知易似乎也笑了,白雾没听清,下一秒真真切切感觉到贺知易的唇覆了上来。
白雾顿时僵住。
得,这下装傻也不行了。
贺知易定然不是那个意思。他哪里会懂什么情爱。
不过就是两瓣唇贴在一起而已,什么也不算。
但白雾还是要纠正:“以后不能这样,你只能这样亲自己的爱人。”
“不会有的。”贺知易说。
白雾明知故问:“怎么不会?”
“遇到你就已经是我运气用尽。”贺知易静静的,语气平和。
白雾搓了搓胳膊:“……好肉麻。”
*
那天以后贺知易似乎仍旧和以前一样,白雾也没有再说什么让贺知易应激的话。
上学期结束后,就是新的一年。
白雾拎了只猫回来。
“哪来的猫?”贺知易目光追随着白雾,见他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球。
是一只小黑猫。
“楼下捡的。”白雾把小黑猫放茶几上,“扔垃圾的时候看到的,大冷天的我看着怪可怜,就抱上来了,你看着它,我去找个纸箱。”
贺知易应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指指尖点了点猫的脑袋。
小黑猫很小,也就一个月大的样子,叫声都不成型。
白雾拿着一个小纸箱出来,包了一条柔软干燥的毛巾,蹲在地上轻手轻脚地把小猫放进去,“好了,以后这只猫就是我们的了。”
“你会养?”贺知易踢了踢白雾的脚踝。
“不还可以搜百度。”白雾把坐在沙发上的贺知易拉下来和他一起蹲地上看桌上的小黑猫。
“得取个名字吧。”贺知易提议。
“我已经想好了。”白雾干脆坐下来,两手搭在膝盖上,“就叫小贺。”
贺知易不乐意:“……那我?”
白雾弹了个响指:“你是大贺。”
不仅如此,白雾又提议要拍一张全家福,对贺知易道:“你抬着小贺。”
贺知易照做。
手机屏幕里映出两人一猫,小贺意外的配合,反而大贺嘴角平的像条线,白雾说了他几句才勾起一个敷衍的笑,倒是白雾笑的如沐春风。
“贺知易。”白雾一边翻着相册一边调侃:“你不会是因为小贺的到来吃醋吧?”
“没有。”贺知易喂着小猫羊奶,“一只小猫而已。”
小贺像是以为在叫自己,抬头叫唤几声。
“放心。”白雾揉了揉贺知易的发,弄出几根呆毛,“小贺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你的,你对我来说才最重要。”
贺知易似有若无地“嗯”了声。
“不过冬天冷,又没有暖气,小贺今晚跟你睡吧。”白雾说。
“为什么是跟我?”贺知易抿唇,“不应该你陪听它睡吗?”
白雾站起身剥了个砂糖橘,似乎吃到了酸的,缓了会儿继续说:“培养感情,万一我哪一天出远门你不好好照顾它怎么办?”
又剥了个砂糖橘,白雾尝了一瓣再递给贺知易。贺知易接过,果肉入口是浓郁的甜。
对于白雾的话,贺知易觉得这话怪怪的,但说不上哪里不对,顺从地点了几下头。
小贺还在专注喝着奶。
而白雾本身很清楚,贺知易虽然有时候太过于冷情,如若今天下楼扔垃圾的是贺知易,可能压根不会管小黑猫的死活,但现在小黑猫被捡回来了,所以贺知易同时也会负责任。
只要是白雾的要求,贺知易会做到的。
大贺不会不好好照顾小贺的。
大贺不会不好好照顾小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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