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门口，老师送小班孩子出来。拥堵在门口的家长们翘首期盼，锁定自家孩子位置。抢先一步冲过去牵住小手。
简阳在家长堆里不太显眼。他手里抓着一个狗狗图案的气球，是昨天答应女儿乐乐的礼物。人多的地方，简阳总是浑身不自在，下意识举起右手摸索着脸颊。眼睛低垂，给人性格太闷的直观感觉。
女儿五岁，他亲自接送的次数可以两只手数过来。一是工作忙抽不开身，二是好媳妇不让他操劳家里的事。媳妇的父母很早病故，结婚时没摆桌直接自驾旅游。
旅行结婚一个月，简阳每天过的很充实。
后来他们迎来了女儿乐乐……
—爸爸！！！
乐乐张开双臂，像小企鹅似的向简阳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兴奋的用小脑袋来回蹭着，发出咯咯天真又纯粹的笑声。简阳蹲下来，贴着女儿柔软的小脸蛋，学着女儿的笑声逗她开心。
周围家长纷纷被这父女俩温馨拥抱的场面感染，用喜爱的目光看着他俩，发出称赞附和的声音……
简阳听着那些赞美，后颈一阵阵冒冷风，抱着乐乐大步流星回到车上。
—爸爸，气球真好看！
—爸爸，你看，这是老师奖励我的小红花！
—爸爸，体育老师带我们武术，今天只表扬我一个人！她说我像小战士！
简阳将方向盘打了半圈汇入车流里，低头对乐乐说：“幼儿园都有武术老师了？又教武术又雇星级大厨。你妈这钱真没白花。”
“爸爸，给我买个蛋糕。妈妈说有小红花就可以吃。”乐乐很调皮眨眼睛来表达自己的渴望。在她的小世界里，只要嘴角微笑瞪大眼睛，无论提什么要求都会被满足被夸可爱。大人们会笑呵呵从钱包拿出红色百元大钞，为她买下小小的愿望。
“好！”简阳摸着乐乐头顶，“爸爸先去银行看一下工资，然后满足你贪吃的愿望！”
乐乐抱着气球贴贴，用小手表拍照不在搭话。
有时，简阳看着乐乐感觉很不真实，她年龄小却非常懂得人情世故，会切换表情哄着身边所有人。认识乐乐的人没有不夸这孩子好的。
可在简阳心里，这样真的是对乐乐好吗？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自己？
有孩子之后，简阳就多了一份牵挂。
简阳的媳妇叫陈冉。
第一次从媒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简阳的妈妈念叨着‘沉寂冉阳，儿子以后肯定顺顺利利步步高升。安排见面吧！’
从见面到结婚也就用了一个月。婚后，陈冉把简阳的父母当自己的父母，勤快能干赚了钱。几年后，在简阳工作的热电单位对面开了一家快餐店卖盒饭。
单位同事都喜欢到陈冉的店吃上一口热乎的，还能跟热情好客的简母侃大山。偶尔简爸坐儿子的车过来吃一口，大家都很客气跟他们爷俩打招呼，没人不羡慕这一家的。
儿媳妇热情能干，婆婆体贴子女，公公有技术搞热能发电，简阳性格寡言又有个聪明黏人的可爱女儿乐乐。就算是这样美满的家庭，简阳也会在别人一句句赞美声中感到恍惚。他常常低头或者离座躲避旁人目光，甚至当陈冉问及他高中经历时，有些条件反射变得异常敏感。
高中毕业证是没有的。交给单位的那一份是托人办的正经技校，根本没见过同班学生，更别提毕业合影……
技工证是后来跟着爸爸学习考到手的，也是凭着简爸的人脉力量，换到现在东山这个公司。还在入职的第二年，拿到了一处拍卖的二层独栋小楼，用爸妈的工资和退休金还贷。
如果简家一直顺顺利利，或许他们会在海边开一家鲜鱼煲店。
晚上十点，忙碌一天的简阳回到家。陈冉哄孩子睡着了。楼上爸妈也早早关灯休息。
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啤酒，到门外的藤桌边坐下。借着月光，才敢稍稍放松一天疲惫的身心。在外人面前，他绷着自己。在父母面前，他在用乖顺来报答父母十五年来的二次再生恩情。
酒喝一半，一整天言行举止复盘。
中午路过江边，围了很多人，听他们讲是位做程序员的小伙，进河里发疯说什么都不上来。救援的正往这边赶……周围钓鱼佬问及原因，小伙跟着女友的朋友投项目赔光，父亲生病急需用钱，他所在部门又被公司整体裁掉，女友把他直接拉黑联系不上。
简阳很怕听到这些疾苦，他不敢跟人共情苦难。
他吃过最大的亏，或许是两年高三都在跟父母反抗人生主动权。可惜挣扎到最后，人生剧本依然回到原点。
年少时，他叛逆的一切，往后余生将彻底心甘情愿跪着走完。
是父母不对吗？他没有选择。如果第一年高三没有谈那场叛逆的恋爱，没有在高考前被划伤右手，那么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结局？
在刚进去的一年里，他很不适应经常失眠，脑子里问的最多一句，‘到底是谁的错？’
可那个消失的她，又何错之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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