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威尔逊家的姑娘们很有眼色的上楼休息了，楼下的大门开开合合，时不时有调笑声从底下传来。
情窦初开的姐妹们涨红着脸，各自找了个借口回房了。
夜色如水漫进窗棂，外面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认床的缘故，安珀完全没有睡意。
她复盘着来伦敦以后的桩桩件件，眼下她们算是勉强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关键的还是得找份工作。
罢了，明天就出去找工作吧。
夜深了，客厅里只剩下黛拉夫人和玛利亚太太。炉火微弱地燃烧着，映照出两人疲惫却毫无睡意的脸。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黛拉夫人点燃一支烟，直截了当地问。
“先找份工作吧。”玛利亚太太叹了口气，“家里六张嘴要吃饭，总不能靠女儿们养活。”
“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留下来帮我做些杂活。”黛拉吐出一口烟，“我给你一周五先令。”
五先令？玛利亚太太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比当年霍尔太太的薪水还低。
黛拉夫人看出了她的犹豫，哼了一声：“你多年不在伦敦，现在的伦敦哪能跟当初一样，到处都是流浪汉，工人多工作少，劳动力压根不值钱，你考虑考虑吧。”
玛利亚太太没吭声。
黛拉夫人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玛利亚，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拎不清呢？我当然能理解你对威尔逊的恨意，但你找到他又能如何？他是勋爵，你只是个平民，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情人关系，他拿点钱就能把你打发了。
“你说你把心思放在这样一个没有希望的男人身上，那不是本末倒置嘛？伊丽莎白、科琳、安珀，都快到了成婚的年纪，你不该为你的五个女儿想想吗？”
“……是我没考虑周全。”
“你家老三是个聪明能耐的姑娘，”黛拉夫人忽然话锋一转，“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她牵个线。”
她在伦敦混迹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不论是表里不一的千金小姐，还是面慈心苦的贵族夫人，又或者是心比天高想攀高枝的女佣，她一眼就能看透。
她有预感，好友这个女儿，将来的绝对不一般。
“不行！”玛利亚太太猛地抬头，语气坚决，“我绝不会让我的女儿走我的老路！”
“那伊丽莎白呢？她长得漂亮又不能吃苦，我看啊……”
“黛拉！”玛利亚太太声音陡然提高，“你要是再说这种话，别怪我翻脸！”
“行行行。”黛拉夫人冷笑一声，“有你这样的妈，安珀真是倒了霉！”
*
清晨，安珀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轻轻推她。
“嘘——是我。”
“科…琳？”安珀揉了揉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科琳坐在床沿，手指绞着睡衣下摆，“就是睡不着了。我想着把楼下打扫干净，权当是感谢黛拉夫人收留我们。”
“好，我去叫艾米丽和贝拉——”
“别了，”科琳按住安珀的肩膀，“昨天奔波了一天，小孩子正在长身体，还是让她们睡个够吧。”
“那我给你做早餐。”
“打扫完，我就出去找工作，中午不用做我的那份了。”
“咱们倒是想一块儿去了。”
这么一来，安珀也没了睡意，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去厨房把昨晚剩下的热了一下，又煎了培根和鸡蛋，烤了番茄——标准的英式早餐。
饭桌上，姐妹俩聊起了今天的找工作计划。
在这个时代找工作，家庭和熟人网络无疑是最方便的，但她们初来乍到，伦敦也没什么熟人，第一条路算是堵死了。
或者就是去求职中介，伦敦的中介主要负责为工厂招工或为富裕家庭寻找家政，但中介费十分高昂，可能一个月薪水就搭进去了，还有遇上骗子的风险。
当然也可以走街串巷自荐，有些工厂会临时雇佣日结工人，不过时间成本很高。
思来想去，还是看报纸找工作成本最低。
安珀花了三便士买了几份报纸，研究起来。
或许是报纸有一定的阅读门槛，招的工种也不再局限于普通的厨娘工人女佣，而是家庭教师、律师助理、技术学徒、护士等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职业，但是招工要求也高，不但要有学历还得有经验。
研究了几份，安珀就头疼了。
得，她还高估了自己的阅读能力。
与此同时，她也更加坚定了要送艾米丽和贝拉去读书的想法。
接下来的时间，安珀把买菜的任务交给了其他人，自己则整天在伦敦街头转悠。
她的目标是找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
连碰了几次灰，安珀也不着急。现在已是三月，天气逐渐转暖，四月开始是伦敦的社交季，大批去郊外度假的贵族富商们都会重新回到这座城市。到时候的伦敦将变得格外热闹繁华，这段时间将从四月持续到八月，总有适合自己的岗位。
恰在此时，黛拉太太给她推荐了一个律师家庭做厨娘的工作，可以直接去面试。
安珀想到自己那件不成样的斗篷，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伊丽莎白借了一件像样的裙子。
伊丽莎白难得没有“拿乔”，给安珀挑了件最挺括的深蓝色连衣裙。又用梳子蘸水把她那头不听话的卷发梳成两条油亮的辫子。
“好了，这样才像个样子。”伊丽莎白退后两步，打量自己的手艺，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安珀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虽不知道缘由，但伊丽莎白变得稳重，她也乐于见得：“谢谢你，伊丽莎白。”
“好了，快去吧，别迟到了。”伊丽莎白轻轻推了推安珀的肩膀。
等安珀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伊丽莎白立刻反锁房门，从床垫下抽出藏着的报纸——这几天她也偷偷收集了不少招聘信息，手指在几个意向岗位上来回摩挲。
最近妹妹们忙着找工作，妈妈黛拉夫人齐上阵，双胞胎也跟着凑热闹。
再也没人关注自己，似乎大家都默认她是个好吃懒做的。
“才不是呢，我才不是累赘。”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小声说。
伊丽莎白深吸一口气，把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又看了一遍，最后在最有把握的那个岗位，重重画了个圈。
*
黛拉夫人介绍的工作位于布鲁姆斯伯里的贝德福德广场34号，林肯法学院的边上，只需要穿过罗素广场步行十分钟便可到达。
律师在这个时代属于新兴中产阶级，虽说比不上伦敦那些百年贵族，却也十分富裕殷实，更别提据黛拉夫人说，这位律师先生已经拥有了一所规模相当不错的律所。
是安珀目前这个阶级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伦敦是个规矩极重的地方，跟戈恩这样的小地方完全不一样，她没有引导人，凭借的仅仅是手里一封推荐信，自然不能大咧咧地就去敲人家的正门。
而贝德福德广场这种乔治亚时期的联排别墅，边上都有小门可以通往地下室，那里才是仆人们呆的地方。
安珀拾级而下，敲了敲小门，不一会儿便来了一位男仆打扮的青年给她开门。
“您好，”安珀率先行了一礼，双手递上推荐信，“我叫安珀·威尔逊，是黛拉夫人推荐来做厨娘的。”
男仆接过推荐信，见确实是自家的信笺，这才侧过身：“你先进来吧，我这就去为你传达。”
安珀道了谢，跟他进了屋。
地下室比想象中明亮整洁。安珀跟着男仆穿过一条短走廊，来到一间小会客室。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地图，角落里摆着一盆长势喜人的罗勒。
不一会儿，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管家太太走了进来。她戴上金丝眼镜，先是将安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接过推荐信仔细阅读。
“你说你曾服务过乡绅夫人和男爵千金？”
“确实如此。”
“那么，说说你擅长做什么？”
保险起见，安珀报了几道莫莉太太教过的菜谱——野兔肉布丁、香煎羊排、鳕鱼鸡蛋奶油烩饭、戈恩特色苹果派，都是她反复练习过，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的菜色。
管家太太点点头：“我需要现场验证一下。罗恩，带她去厨房准备食材。”
“是，管家太太。”男仆恭敬地应道。
*
安珀脚步轻快地回到住处。临走时，管家太太赞许的神色让她感觉有戏，这份工作有八成的把握稳了。
只是刚回到家，她就发现科琳抱着手臂坐在客厅最暗的角落里，脸色比伦敦的阴云还沉。
“科琳？”
“面试结果如何？”科琳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
“还…还行吧。”结果出来之前，安珀也不敢打包票。
“哼，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老实交代？”
“我能有什……”
“我提醒一下，半个月前，卡姆登镇。”
“你说这个啊！”安珀恍然大悟。
眼见瞒不过去，她便只好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可真是吓坏我了。”科琳紧绷的肩膀顿时放松下来。
她自述今天去买菜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差点出手揍人，一转身才发现是个半大的孩子。
“我听他的形容似乎是想找你，认错人了。”
“一定是艾利克斯，他怎么样了？”
“看着挺不好的，喏，他大哥一路尾随我，硬是把这些土豆给我搬回来了。”说到这里，科琳有些哭笑不得。
安珀这才注意到地上堆着两大袋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包。她蹲下身解开绳结，新鲜土豆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这些土豆个个饱满，表皮还带着湿润的泥土，分明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这么多？他家不是开炸鱼薯条店嘛，放着新鲜的土豆不用拿来送给我？”安珀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难道艾利克斯家出什么事了？
“这土豆倒是不少，够我们吃好几天的了，还省钱呢。”科琳自顾自地说着，安珀已经抓起刚脱下的外套冲向了门口，“诶，你去哪儿——”
黛拉夫人不是坏人哈[加油]某书上有乔治亚时期豪宅的解剖图[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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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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