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框加镜片一共448元。这边扫码支付。”店员把二维码的牌子推了过来。
“能不能再便宜一点？”段清影站在柜台旁问道。
店员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已经是给你最优惠的学生价了，小姑娘。镜片都是进口的，防蓝光的，进价也很贵的，懂不懂啊？”
段清易掏出手机，“没事没事，钱够。我上月生活费还剩不少呢。换个好点的，值。”
她知道店员的语气已没有商榷的余地，不再讲价，只是默默地看着段清易扫码付款。
“放心，一定还你。”
“还不还的都不是问题。你能出来逛逛我已经很开心啦。”段清易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话，他本来也没打算让妹妹还，妹妹也没有挣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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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的步行街人潮涌动，一年多未走在太阳下的段清影感觉阳光分外刺眼。她边用手臂遮住额前的日光，边四处张望。事到如今，只有出卖体力了。尽管她很怀疑这副身体能不能支撑得住，不过也只有一试了。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到兼职。
她拉着段清易东逛西逛，途中还真让她找到一家。大概是放假生意太好忙不过来，有家烤肉店前贴出了招聘启事，日结，一天一百五。她干三天正好能还清。
她让段清易等在店外，自己走进去询问。收银台里坐了个留着黑长直的女人，让她等一等。她边等边听到女人手机刷短视频的声音，粉红美甲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滑动，不时传来响亮的笑声。
老板娘没过一会就来了，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太瘦了，妹妹，你扛不住，我们这里很累的。”
“老板，你让我试一试嘛。我在你们这帮帮忙，不要钱。你看合适再把我留下来。”
老板娘抱着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最终还是挥了挥手。
她笑笑，慢慢拔脚往外走。看来只能试试下一家了。
正当她要迈出店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争吵声。
“你自己仔细看看，是不是算多了钱！无良黑心店家，我要去举报你们！”一个中年妇女抱着小孩，挥舞着白色的发票条，面红耳赤地冲收银员喊着。
黑长直也丝毫不饶人： “哪里收多了钱嘛，你别胡说啊。我们家都是正规店，不搞那一套。我还说你讹人呢，想吃霸王餐直说噻。”
两人一来一回，声音大了起来。妇女怀里的孩子显得很害怕，瘪着嘴，随时要放声大哭的样子。
段清影走过去，伸出手：“能给我看看吗？发票。”
“来来来正好有人评评理，揭露你们黑店。”女人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把发票递了过去。
她扫了一眼发票，快速计算了下，总和是没问题的。“给您多算了什么？”
“明明没喝椰汁，怎么给我算进去了嘛，你自己看。哎，现在出来吃顿饭全是套路。”女人无奈地说。
她拉到小票末端，的确写了一瓶椰汁。
“有没有可能是服务员上错或者记错账了？”她问黑长直。对方“哼”了一声。
“或者查查监控也是可以的。”她微笑道。
黑长直这下干脆直接看起了手机，不予理睬。
她只好转向女人：“您还记得给您上菜的服务员长什么样吗？”
“女的，大高个，头发染了。”女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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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影飞奔到大堂，楼上楼下都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人。她拉住服务员，“大姐，前面吵起来了，说上菜上错了，店里多收了钱。您是不是服务过一个带着孩子的大叔？”
“带孩子的大叔…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
“上过椰汁吗？”
“这谁记得呀，天天人来人往，一桌接一桌的。了，不记得啦。姑娘快走吧，我还要干活呢。”服务员说罢就要走。
她赶忙拉住大姐，“您还是去说一下吧。前面在调监控了，老板娘也在呢，吵得不可开交了，还说要报警。那瓶椰汁就不是您上的，我在这边等位的时候看到了，是有别的服务员拿过来的。”这招叫转嫁责任。适当的来点无中生有，也未尝不可嘛！
大姐变得有些迟疑。说实在的，如果多上了菜，她也要赔。面前这个小姑娘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还能做个见证。可不是她给上错了。算喽，还是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到了前堂，黑长直依然坐在收银台里，女人坐在接待区的座位上，两人隔得远远的，谁也不说话。
老板娘在哪？不是说吵架吗？咋这么安静？大姐刚想开口，被段清影抢了先：“问清楚了，没上过椰汁。调监控然后就给这位先生退钱就行了。”
黑长直原本还懒洋洋靠在椅子里，听了这话一下子坐直身体，望向服务员：“姐，真没上过啊？”
“没有没有。”大姐摆摆手，“你赶紧调监控，看看是谁上的。我自己上过的菜我能不清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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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调出来，桌上果然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过椰汁。
黑长直的脸“唰”一下红了，“不好意思，看来是给您记错账了。主要我们家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对不起，现在就给您把钱退回去。”
“早就说你们算错了，没人信，态度还这么恶劣，现在把钱退给我也没用了，谁真缺那点饮料钱？不争馒头争口气，你们等着收到差评吧。”女人烦躁地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搁谁心里都恼火。
黑长直和大姐顿时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女人还会计较。
段清影不疾不徐地开口： “确实对不住，是我们工作的失误。店里太忙了，一时出现了疏忽。天气热大家火气也大，说话冲了点，其实都没必要。如果您还有什么诉求，尽管提。您带着孩子也不容易。我真诚地给您赔礼道歉，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接受。”
她俯下身逗弄女人怀中的小孩，把娃娃逗得咯咯笑，“知错能改，对不对呀。”
言罢，她向女人灿烂一笑。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没人能抵抗笑容的魅力，更别提是经过精心训练的笑容。虽然有点大材小用，但只要有用就行。
女人发觉眼前的女孩虽瘦瘦巴巴，其貌不扬，但笑起来尤为顺眼好看，跟换了个人似的。她语气不自觉和缓许多： “你也是在这上班的？我以为你是来吃…”
段清影打断他： “我今天新来的。”
“怎么没穿工作服？”女人颇为疑惑地问。
正当她思索如何回答时，一条围裙从天而降，落到她手里。原来是被老板娘从二楼楼梯上丢下来，喊了句：“赶紧换衣服开工了。”说完又消失在楼上。
“您瞧。”她笑吟吟地接住围裙。
“你是服务员？这还差不多嘛，总算有个明事理的人了…算啦，这次就不和你们计较。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女人抱着孩子走出了店门。
“欢迎您下次再来。”她冲孩子招招手，眨眨眼，“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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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外的段清易目睹全程，看得惊讶不已。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算错了，不是顾客的问题？”他问。
“这点看人的本事都没有，我怎么混到现在的？”段清影笑道。把段清易听得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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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烤肉店每天擦桌，摆台，备料，拖地，干得兴致勃勃，风生水起。人多的时候就点单，上菜，收拾桌面；人不多就干些杂活，搬运小料，推垃圾餐车去后厨。总之眼里有活，忙个不停。在客人那评价也极高，热情周到，脑袋转得快，很有眼力见。像什么饭后递上薄荷糖啦，及时地添茶加水，换烤纸啦，只要做到一些小细节，就能让人对你念念不忘。这些细节的成本并不高。
其实她可以偷懒，但无论做什么事都认认真真，全力以赴是她在暗夜养成的习惯。烤肉店的工作听起来又苦又累，实则还没暗夜训练的万分之一辛苦。被烤盘烫伤，被炭火熏，出差错被骂，一站就是十个小时，根本不能与暗夜残酷的淘汰制相比。后者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有一句话是她离开暗夜后才深刻体会的——当你经历过地狱，哪里都像是天堂。
烤肉店员工餐能吃肉，她就拼命地补充蛋白质，尽量做到顿顿不落。体力恢复比她想象的要快很多。以至于段清易看到她在打工两天后不瘦反胖时，惊讶极了。
“小影，你胖了。”他说。
“是胖了点吧。”段清影边说边用筷子挑了一大口白米饭送进嘴里。
这点也和之前不同，段清易想。以前说妹妹胖了，她是会生气的。现在，好像怎么说她都无所谓，好的坏的，就像一阵风，从她面前飘过去了。
眼前的妹妹，着实令他感到陌生。除了话少这一点和从前相同，几乎就像变了个人。他想着想着，陷入了沉思。
段父清清嗓子：“小易啊，这次放假，怎么没见你去哪里玩啊？”
段清易回过神来：“哦，爸，我就好好休息休息，留在河城见几个朋友吃吃饭。”
“挺好，挺好，”段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该准备考研了吧，海市就业竞争压力大，本科学历不够用的。差不多就该提前准备准备，早做打算。”
段清易无奈地说：“知道了爸。晚饭时间，能不能先吃饭。”
段母一拍筷子：“别知道了知道了，你听进去没有呀，你爸说得对，今年二伯家儿子留在海市实习，听说投了好多简历，不是研究生都不要。”
段清影安静地吃着饭，身体的疲劳使她的精神极为放松，自动忽略了周围的噪音。结果段清易喊了她很多遍，她都没听见。
“小影…小影！”
段清易拍了拍她的胳膊，她这才回过神来。
“小影，和爸妈讲讲你兼职的事啊。爸，妈，跟你们说，小影可厉害了，她呀…”
段清易还没说完，就被段父打断了。段父皱起眉头：“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主。什么身份干什么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几千年的智慧…听古人言不亏。学生时代不学习，将来必然要后悔。工作是以后的事。打工，能有什么前途吗？连办公室都坐不上。说这些，是为你们好，不要…”
段清影见这老头无休止地唾液横飞，一开始觉得好笑，跟看滑稽戏似的；可瞅了眼桌上被污染的菜，彻底失去了进食的**。她丢下一句，“吃饱了”，径自回到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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