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天下班前和珍希姐姐一起收拾化妆室的卫生。
我委婉地问她,“组长,你知道世勋的事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夕阳的余晖映在她脸上的鱼尾纹上,显得格外惆怅,“我在这所大厦呆十来年了,连这种事情都瞧不出来,算白混了!这帮孩子们,走了的也就走了,走不成的就在手腕上戴个绷带继续活着,活着啊,可真难啊!”
我趁机问,“组长,我以后能接待世勋吗?”
她又叹了口气,“随你们的意吧,最坏能比死还坏吗?”
这天,大约是早上七点四十的样子,化妆室迎来了一位非同寻常的艺人。
其不同寻常之处就是,她曾经非常的红,几乎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要说一句:
“韩伊人前辈,我是看着您的戏长大的。”
艺人里面,除了那些品格本身就很好的,脾气最差的就是像韩伊人这样曾经很红,现在过气的艺人。
组长跟我们说,“我服侍她就像服侍太后,不能有一丁点差错!”
韩伊人来27号化妆室这件事本身就是令她极度不爽的一件事,她炫耀说:
“以前我红的时候,那些天字一号的首席化妆师啊,都得像狗一样伺候我!”
组长亲自给这位太后上妆,非常的紧张,生怕出一点点差错,结果越紧张越容易出错,她不小心把化妆水弄进韩伊人的眼睛里。
韩伊人立刻吱哇乱叫,“我的眼睛瞎啦,你这狗娘养的狗XX!”
“啪!”
组长肉嘟嘟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她一巴掌。
化妆室里人人惊悚,大气不敢出。组长只敢捂着脸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心爱姐姐离她只有一米远,也是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韩伊人不依不饶地骂了起来,腥话一股脑从她那粪坑一样的嘴里飙出来,五十多岁的老牌艺人,和市井泼妇一样。
我当时正在给世勋上妆,我司空见惯,但世勋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看着我。
我放下手里的工具包,小声对世勋说,“哥,你等我一下,我去一下就来。”
世勋拉住我手,冲我摇头,示意我不要多管闲事。
这是世勋第一次牵我的手,虽然他只是出于关心,而非男女感情。
我感觉整个右半边的身体,都被他的手心传过来的电流给电麻了,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是多么留恋这种酥酥麻麻的刺激感觉啊,如果可以,我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或者就死在这一刻,我也愿意。
可是,一边是我贪恋着的世勋,另一边是平常对我刻薄无情又谆谆教诲的组长。
我极其不情愿地挣开世勋的手,凛然地念起了中国古代的一句诗,“纵使天地有情意,人生岂能无大义!”
世勋一脸问号,他听不懂中国古诗。
我解释说,“哥,我是老幺,有些事必须由我去做,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在世勋诧异的目光中,快速走到组长的身边,把她悄悄拉到心爱姐姐身边。
韩伊人见我去拉架,把所有怒火都转移到我身上,“那个死女人我还没骂够呢,你把她拉走算怎么回事,你是什么狗玩意,敢来我跟前耀武扬威,看我不撕了你!”
她扬手就来薅我。
我不疾不徐,双手交叠放在头前,然后一丝不苟地下跪,磕头,然后起身,重复三次。
韩伊人见我向她行大礼,本来咒骂的臭嘴不自觉地停止了开合,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其他人也被我的举动惊呆了。
韩伊人问,“你为什么给我行大礼?”我反问她,“晚辈给德高望重的长辈行大礼,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婶婶?”
韩伊人冷笑着,“那么,我每次来这里,你都要给我行大礼吗?”
我恭恭敬敬地说,“当然了,行大礼算什么,侄女要是有您这样在演艺界呼风唤雨的婶婶,那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每天都要在神面前为婶婶祈祷,祈祷婶婶长命百岁万事顺遂!”几句奉承话把韩伊人逗笑了,“哟呵,这小丫头不错,是条会来事的哈巴狗。你这么乖,那今天,就由你来帮我化妆吧!”
我刚被世勋牵了手,怎么可能不想回到他身边去呢,再说,如果我抢了“太后”,组长以后在27号化妆室就没脸面了。
于是我说,“婶婶,您看不出来吗?我就是个新手小哈巴狗,分配给我的都是拿来练手的练习生,我这样的层次怎么能服务您这样的顶级艺人呢!组长姐姐虽然刚才犯了错,但是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要是不回来给你服务,不知道还以为您霸凌下层工作人员呢,只有我知道,您不过是出于教导晚辈的拳拳之心,让她不敢懈怠工作,叫她回来继续服务才能体现婶婶的仁爱宽厚之心嘛!”
韩伊人冷冷地笑,“算你说得好,叫她过来吧,我不跟她计较!”
组长听“太后”松了口,这才笑着迎了上来,她半边脸都肿了,上面有五个清晰的巴掌印,笑得很勉强,甚至比哭还难看,但是她只能笑。
化妆室马上恢复了往日嘈杂,化妆师和艺人各归其位,好像没有事情发生。
我回到世勋身边,长长地舒了口气。世勋呆呆地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我拿起工具包继续帮他上妆,偶尔看一眼他骨节分明的手,抿嘴傻笑。
我心想,“世勋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这双漂亮的手,我想牵就能牵,想什么时候牵就什么时候牵,想想都爽!”
世勋怅然地说,“幸亏我不是你男朋友!”
我惊呆了,支支吾吾地问,“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有想非礼你。’
世勋茫然,“你在说什么?”
我急得舌头都捋不直,“哥你呢,你你在说什么?”
世勋自怨自艾地说,“你叫我哥,咱们是哥们儿,刚才那种事,我没有挺身而出都觉得挺愧疚,要是作为你男朋友,会更加无地自容!”
我摆摆手说,“哥,你要成佛啦,只有佛才会觉得罪是自己的!你可别那么想,这是我的工作关你屁事啊!至于男朋友,只要我在这里工作,珍希组长说咱俩人鬼殊途,你就甭多想了!”
“她啥时候说的这话?”
“别担心,她说你是人,我是鬼,提起来都气死我了!我今天就不应该多管闲事,让她自己去应付韩伊人前辈。”我气鼓鼓地说。
他忧心地说,“她下次还把你当哈巴狗使唤,怎么办?”
我平淡地说,“哥,我师父说,像她那种人只能捧杀。”
“什么叫捧杀?”
“就是我把她捧到天上去,让她以为自己很牛逼,她会到处去惹是生非,总能碰到治得了她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如果没有人能治她呢?”
“不会的,我师父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逃。哥,这种艺人很令人讨厌对吧?”
“啊? 对啊!”
“那你以后更红了可不能像她这样对我,现在就已经有点那种苗头了!”
他争辩,“我哪有?!”
“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吧!”
“我有需要加勉的地方吗?”
“我有点馋好吃的了。”
他笑着摇摇头,问,“你想吃什么好吃的,我明天买给你。”
我痴傻地看着他的大白手,喃喃地说,“我倒是有想吃的。”
他把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问,“你盯着我的手干什么?我的手又不能吃!”
我咽了咽口水说,“哦,那我想吃,我想吃卤猪手。”
“行啊,我明天给你带。”
我心想,“你一个男的,手长得那么漂亮干嘛呀,害人家没法好好工作!”
没过几天,韩伊人被爆丑闻,彻底凉凉了,再也没有来过27号化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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