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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里风

*

精神病院。

谢桥看着333娴熟地给卡迪娜上药,它从凹槽里吐出来一个又一个药剂和纱布。

这凹槽就像蓝胖子的万能口袋,里面什么都有。

“333,如果要购买你,需要多少钱?”谢桥歪着脑袋,好奇。

“一百晶币!我很便宜的。”333骄傲地扬起脸蛋,“但是我很有用!”

好吧。

对目前的谢桥来说,很贵。

因为他一毛都没有。

谢桥暂时不去想一百晶币的概念,他侧目,看向卡迪娜,郑重其事:

“卡迪娜,你不该替我受罚。”

“没关系阿萨。你等等,我给你变个魔术。”卡迪娜的浅灰色头巾下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她探出右胳膊让333涂抹止血膏,左手则伸出来,握拳,“猜猜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谢桥笑问。

平日严肃的卡迪娜这会儿像个小孩,或者说,像个母亲,她满眼都是慈爱,眉目弯弯:“海洋球。”

一个淡蓝色的小球躺在卡迪娜掌心。

“你周岁礼抓阄的时候就抓了一个海洋球,我答应你,等你三岁生日,就带你出海去追海豚。你特别喜欢海洋动物,我给你装修的卧室里有一整面墙的海底生物涂鸦...”

卡迪娜一说起阿萨就收不住话闸,“你小时候还会学习金鱼吐泡泡...”

她把海洋球塞到谢桥的怀里,突然揽住了谢桥的肩膀,很轻地拥抱了他。

“阿萨,妈妈对不起你。”

“你不怪我,好不好?”

谢桥垂眸,看着卡迪娜被头巾包裹的后脑勺。

他能闻到卡迪娜身上的香水味,很刺鼻,但谢桥并不讨厌。

这是一种花香,一如伊甸园,一如生命摇篮。

他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卡迪娜的后背。

*

精神病院的午休时间一过,这栋建筑就会热闹起来。

谢桥觉得自己不能干等着,他得想办法多弄点情报。

于是,谢桥搬了个桌椅,直接在人来人往的活动区域挂上了招牌:

小七算命。

谢桥一边叉了块西瓜,一边洋洋洒洒地写了字:

一次2晶币,不准不要钱。

他刚写完,就有穿着病号服的病友凑过来。

“真是算命的吗?”男生问,“还是在玩角色扮演?你好啊病友。”

谢桥抬眸,发现对方是个金发碧眼的小帅哥,顿时扬起眉。

“对。”他指了指椅子,“你要来试试吗?”

“好啊。”男生一屁股坐下,好奇地盯着桌上的本子和笔,“怎么算?”

“你...”谢桥略有点不好意思,“能不能借我三枚晶币?”

“可以。”男生大方地亮出手表,“转账给你?”

谢桥盯着他手腕上的智能表,蓝光频闪的操作屏让谢桥这位千岁老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有实体钱吗?”谢桥问。

“哇。你是哪里人啊?怎么说话这么拗口。现金就叫现金嘛...”男生哈哈笑起来,“我找找啊...”

他抖了全身的口袋,终于凑好了三枚晶币。

谢桥翻开本子,手里转着笔:

“把硬币握在手心里,摇晃几次,摇晃的过程中默念你想问我的问题,再把硬币放到桌上,别动,不管是正面还是反面都不要动它,就算掉地上也别捡。”

男生明显愣怔了一下。

他细细打量谢桥。

谢桥穿着病号服,松松垮垮,露出了一半的锁骨,皮肤白皙,盘腿坐着时身影消瘦,有一双桃花眼,眉梢微微上扬,漆黑瞳孔仿佛能摄人心魄,但他长发如瀑,柔和了五官,少了些许凌厉。

第一眼瞧去,会觉得谢桥此人亲和,平易近人。

然而当谢桥唱贯口似的说出这一串话时,他身上的气场就变了。

像临床医生进了手术室,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画圆,金牌律师准备打官司。

莫名给人一种极强的信服力。

“哇..”男生懵懵懂懂,“这么讲究吗?”

“嗯。”谢桥低头,拿笔在本子上点了几下,“六爻是这样的。”

“我不问你八字,也不问你生平,你摇出六次的结果给我,我就能给你算卦。”谢桥掀起眼皮,一笑,“想好你要问的问题了吗?”

男生安静了半分钟,重重点头,“好的,我准备好了。”

“摇吧。”谢桥淡淡。

这处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其他病友,谢桥的算卦小木桌旁围了一圈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男生说:“我想问问,我出院以后能不能找到男朋友?”

他抛了六次,谢桥一一把结果记录在册。

“...”谢桥眯起眼睛,“你想听好的还是不好的?”

“我想听真的。”男生露出期待的表情,“我不怕,你千万别蒙我就行!”

“仁兄。”谢桥啧了声,手里的笔转得飞起,最后“啪”一声落在桌上,他用笔尾点了点,“我先简单和你介绍一下。我们现在指的这个,叫世爻,代表的是你自己。”

谢桥笔尖继续移动,他定定看了三秒,“卦里没有动爻,说明你暂时还没有采取行动,不过你父母在性取向这方面还是很支持你的是么?”

男生僵住,随后压低声音咋呼:“你怎么知道?!”

“..你的父母支持你找男朋友,可你因为健康方面的原因,比如,我想大概是入了精神病院后,和外界的联系减少了,以至于你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卦象显示你会在三年之内,找到你的真爱。”谢桥顿了顿,“但你们大概率会分手,不会走入婚姻的殿堂。”

见对面的人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盯着自己,谢桥笑了,“信与不信,取决于你。”

“我信。我信!”男生惊呼,“你算得太准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桥指了指旁边的招牌,“谢桥。你叫我小七就行。”

“下一位。”谢桥接过男生递来的两枚晶币,勾唇,扬手抛了抛。

硬币落回掌心,第二位客人入座。

这次是个扎着脏辫的女士,黑人。

“你好小姐。”谢桥翻了翻本子,“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

“可以问些什么呢?”女士忐忑。

“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谢桥继续转笔,那根黑水笔在他手里打着花,转出残影,“婚姻,家庭,事业,生活,爱情,友情,生老病死。”

女士有些惊讶:“但我听我的东方朋友说,生死牵扯到的因果太大太多了,一般是不能问的。”

“没关系。”谢桥单手撑着下巴,懒散地一扬唇,“你如果很想知道,我可以帮你算。别人不敢,我敢。但仅限今天,庆祝我开业。”

“为什么?”女士拧眉,以为他在装腔作势。

“因为我是白无常。”谢桥说。

“...”女士额角跳了跳,她这会儿才意识到,面前坐着的可是个精神病人。

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忐忑开口,“我奶奶的病能好吗?”

谢桥垂眸看卦象。

“有很大的概率能。”谢桥睫毛浓密,眼底的情绪看不出是喜是悲,表情平静如深潭,他又转着笔,低声,“你家里条件不算好对吗?在给你奶奶治病的过程中你会遇到困难,你需要跨过去。这个困难极有可能是钱,手术需要大笔的钱,你们家庭承担不起。”

靠...!

这也太特么准了!

女士心中震颤,眼眶瞬间发红:“真的吗?意思是只需要凑够钱,我奶奶就有可能好吗?”

“你奶奶的病不是小病。”谢桥搓捻着手里的硬币,“即使凑够了钱,也要看手术是否能成功,我只能告诉你,成功的概率差不多百分之七十。”

女士唰地一下站起身,涕泗横流地冲着谢桥双手合十,鞠躬,“谢谢...谢谢你。”

她多给了谢桥三枚晶币。

由于前几位的顾客反馈都很不错,谢桥这摆在精神病院里的算命台居然人满为患。

中场休息时,谢桥喝了口水,冲333招手。

“谢桥,你在干什么?”333巡逻归来,大跌眼镜,“你疯啦!你要把精神病院闹成菜市场吗?!”

“院里没有规定病人不可以给人算命,我不算违规。”谢桥用手指戳了戳333的天线,“等我给后面排队的顾客算完卦,我大概就可以凑够100晶币了,我能不能买下你?”

333有些感动,巴巴地眨着灯泡眼:“谢桥,你这么喜欢我吗?”

虽然谢桥没有明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但333已经决定为这个精神病人肝脑涂地了。

它站在谢桥边上,给谢桥端茶倒水,还给谢桥捶背,时不时还和来算命的顾客一样露出懵逼的表情,听谢桥嘴里说着什么本卦变卦,风火家人,卯木巳火,父母官鬼。

谢桥振振有词,对着他不知道从哪借来的草稿本写了好几框的横线,有几条还在旁边打了叉,或者画了圈。

333没有风水方面的芯片,cpu高速运转也没用,干脆放空自己,只当个端茶小厮。

算到傍晚六点,谢桥打算收工。

也有几个得到不满意的回答的病友,给谢桥摆脸色,甚至站在旁边指指点点地骂谢桥,说他是个神棍,专门出来招摇撞骗,说他脑子不正常,幻想自己是白无常。

谢桥对此一笑了之。

他是鬼官,和人计较什么。

总不能都杀了吧?

谢桥若无其事地拍拍手上的灰,正准备盖上本子走人。

沉重的脚步声却在长廊上响起,来人一身制服,大腹便便,戴着金丝框眼镜,镜片底下的眼睛鼠里鼠气,让谢桥不太舒服。

都说相由心生,无常对相又颇为敏感,以至于院长一出现,谢桥脑子里就警铃大作。

“你是谢桥?”院长站定在他的算命台前,拨了两下谢桥临时做的纸招牌,“听说你算命算得很准?我是这家精神病院的院长,现在我要你给我也算一次命。”

“哦。”谢桥手指叩了叩桌面,淡淡,“那您请坐?”

院长两眼放光,拉开椅子时回头怒斥:“都回自己的房间去,晚餐时间不许在活动区逗留!”

“我算命要收钱的。不然我会遭报应。”谢桥率先道。

院长爽快道:“可以,多少钱?”

谢桥伸手比了个数字,笑:“五万晶币。”

“什么?????”院长眼珠子瞪直了,差点又从座位上弹起来。

“你诓我呢吧?”院长狐疑地扫视了谢桥一圈,“我怎么听说你给别人算命都是两块钱两块钱地收,到我这里,五万?你知道五万什么概念吗?”

“疯子。”院长冷笑着嘲讽,“五万能他吗买一架飞行艇。”

谢桥手里盘着三个硬币,抬眸时的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尽管他面上还是微笑着的。

“你可以选择不算。”

“.....”院长被噎住。

他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最后还是败下阵,嘴角一抽一抽地摸出一把现金。

厚厚的一叠,谢桥挑起眉。

“你要问什么问题?”谢桥摘下笔帽,开始记录六次的阴阳。

院长:“我能成功吗?”

成功?

谢桥的笔停了停。

这是个很大的概念。

他没戳破,只是默默地开始排卦。

这次的卦象却让谢桥表情逐渐凝重。

本子上的本卦和变卦仿佛散发着森森的鬼气。

谢桥只觉得耳边隐约响起嘤鸣,如歌如泣,室内无风,可笔记本唰唰地开始翻页,阴冷湿气如一团云,从谢桥的脊柱绕上后脑勺,再窜至天灵盖。

“你是不是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交易?”谢桥骤然抬眸。

和院长对上视线后,对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半晌,院长才弯腰凑近,低声,“你..你算出来了?”

谢桥没明说,但语气比方才严肃了不少:“我的意思是,你来钱的路子不是正道上的,对么?”

“这个...”院长瞳孔不断地放大缩小,眼皮微微发颤,“这个确实是。那什么,小七爷,小神仙,谢大人,您快帮我算算,我能把这事做成吗?”

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谢桥没什么情绪地陈述:“大概率不能。并且我劝你一句,最近你最好小心点,躲一下风头。”

“真的吗?”院长神经兮兮地搓着手,紧张,“我会失败?为什么?你能不能再帮我算一下,到底会发生什么?”

“算不了。”谢桥盖上本子,“这背后牵扯太多,我承受不住。”

“喂,你等等!..喂,谢桥!”院长在后面追,谢桥侧头,小声,“333,快把我带回病房。”

333:“收到。”

它扛起谢桥就是一个冲刺,脚底的滚轮擦出火星子,一溜烟消失在过道里。

“草!”院长暴躁地骂了几声,随后,被一个电话叫走。

夜里十点,查房。

卡迪娜推门而入,手里又端着营养餐。

“阿萨,晚上好。”卡迪娜微笑,“今天过得好吗?”

“卡迪娜,你最近不在精神病院吗?”谢桥荡着腿,坐在床边,“吃晚饭的时候我找你,333说你出门了。”

“最近我比较忙。”卡迪娜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揉了揉谢桥的脑袋,“阿萨,你听话,等妈妈忙完就会多陪陪你的。”

谢桥不答,只是盯着卡迪娜的脸看。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院长在做什么?”

“除了给权贵出售院里的‘狗’去陪他们上床以外,精神病院的收入来源还有什么?”

这个问题太直白了,直白到卡迪娜的眼神瞬间暗下来,幽幽地扫向谢桥。

“阿萨,你为什么问这个?”卡迪娜阴森森地弯下腰,和谢桥平视。

“我好奇。”谢桥露出童真的表情,弯着眼睛,“没有别的意思。”

卡迪娜按照流程检查谢桥的身体,室内陷入沉默。

当谢桥以为卡迪娜不会回答时,女人却边拉开房门边侧头。

她的半张脸隐藏在门影里,明暗交织间,卡迪娜笑了一声。

“谢桥。”

“这家F级精神病院向黑诊所出售人体器官。这里的地下一层是分尸室。院长杀过上百号病人,但他以自然死亡为缘由,瞒过了监察所。”

“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了。”

“但是,这件事情你必须当做不知道。别插手,别过问。”

“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说完,卡迪娜“咔哒”一声,给病房落了锁。

*

夜色浓重。

天空漆黑,凶险,如倒灌的深海。

谢桥双腿交叠,坐在床边,手捏着自己下巴,不满地瘪嘴。

关着他?

连333都进不来,只能在门外和他隔空对话,

谢桥从枕头底下抽出来生死簿,翻到记载着卡迪娜生平的那一页。

他很在意,什么叫做“23岁遇谢桥,享年23”。

谢桥陷入沉思里,半刻钟过去后,精神病院内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走廊天花板上的监视器发出刺耳的警报。

“检测到入侵,检测到入侵,请所有患者撤离病房,前往后院平地避难!”

“上面爆炸了!!”门外仓乱的脚步如马蹄,塔塔而过,“大家快下楼!”

333着急的机械嗓伴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谢桥,谢桥。”

它打不开上了锁的房门,谢桥利索地下床,打了个响指。

哭丧棒凭空出现,落在他手心。

谢桥的手腕很细,握着这根几百斤重的棒子却不显得吃力,只是他手腕上的青筋血管接连暴起,如起伏的山脉。

哐当——

333震惊地看着倒地的铁门,脑门又发出“机械故障,机械故障”的提示音。

“谢桥,这是你推开的?”333又差点死机。

哭丧棒一震能动天地,谢桥不记得自己到底和天道做了什么交易,以至于如今他不过才挥舞了两下,就有点犯困。

法力被限制也太鸡肋了。

“...哎哟。”谢桥揉了把自己的老骨头,伸手搭在333肩膀上,“卡迪娜在哪?”

“在楼上。”333仰头,“我看到她乘升降台去顶楼了。那是院长的办公室。”

楼上?

爆炸发生的地方?

谢桥面色有些凝重。

他想调用生死簿,脑子里喊了两声,生死簿毫无反应。

这该死的破本子关键时刻总掉链子,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生死簿沙沙地翻了几页,似乎是感受到谢桥的不满,它表示抗议。

“行,我要上去。333,你别跟来。往外跑,跟着人群一起,知道吗?”谢桥回头看着比他矮了半截的机器人。

“谢桥——”333的声音落在后面。

谢桥跑起来动作居然很快,风都追不上他。

二楼,三楼,四楼...

升降台抖了几下,运行极其不稳定。

四周弥漫着淡蓝色的空气,腐烂萎靡的气味又臭又熏。

谢桥透过玻璃窗,看见楼层内的情况,只这么几眼,他就意识到...

这里产生了池核。

叮。

抵达最高层,谢桥跳下升降台,骨质疏松到膝盖咔地响了下,他差点翻白眼。

谢桥把所有的怨气都集中在了生死簿身上,他捏着哭丧棒捶了捶自己的腿,瞪眼:“破书,我堂堂白无常要是死在这,你得去阴曹地府磕满五千个响头才能赎完罪,你知道么。”

生死簿:。

谢桥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朝前。

办公室内突然传出几声枪响,砰了好几道,谢桥低头,发现门缝里流出来一大滩新鲜的血液。

他弯腰,用指腹一捻。

还是温热的。

“卡迪娜。”谢桥看着这扇漆黑的门,直接唤人姓名。

他试图透过这扇门,叫醒些什么。

然而,室内死寂。

与此同时。

“我草!梦研探测器响了!”

“定位定位,在哪?!”

“在...潮流区F级精神病院。”

“出发出发出发,这次是几号了?DP-116对吧?”

“不对,是117了。116前天刚被收容。”

梦核研究中心。

穿着纯白制服的核工们列队,为首的队长戴上防毒面具,全副武装,扛起枪,行云流水地拉闸换弹药,金属滚轮和硬质物的碰撞弹奏交响,咔哒咔哒。

队长临出发前,朝天空发射了信号弹。

绿色的烟雾散开。

雾城人人都知道这信号弹意味着什么。

梦核..再次诞生了。

而这信号弹,不止是发给雾城居民看的。

队长捂住耳朵上的通讯器,低声,“联系到圣水了吗?”

“没有。圣水那边没动静。”

“操。”队长骂骂咧咧,“他们老大呢?不是说好了帮忙净化么?”

“圣水老大一向行踪诡秘,联系不到很正常。而且,梦核的核心不是每一个都可以被净化的,我估计圣水那边已经提早知道消息,赶过去了,如果不能净化,圣水不会插手。”

一艘飞行艇从梦研中心的瞭望台发射而出,上面坐着六个人。

这是一支完整的除核小队。

他们把码力加到最大,朝着精神病院飞去。

*

“卡迪娜。”谢桥垂眸,地上的血已经漫到了他的脚底,“你还好么。”

“我要推门进来了。”

“阿萨...”虚弱,但诡异的女音自门后飘来。

这声音里还夹杂低沉的男中音,尖锐的婴啼,像是被无数个灵魂占据了身体。

“卡迪娜,你杀了他。为什么?”

“阿萨...”

谢桥伫立在原地,重复:“卡迪娜,你为什么杀了他。”

“告诉我原因。”

“我才知道怎么帮你。”

门板忽然震动了下,谢桥察觉到,卡迪娜靠在门框上,缓缓地下移,最后瘫坐在地。

她不开门,谢桥便没有硬闯。

可池核的气息越来越浓重,空气里的负离子噼里啪啦作响,监视器开始出现异常,走廊上的墙壁里探出机械手臂,张牙舞爪地抠,挖,砸,捶,撬着花岗岩。

谢桥脑中忽然有一根针勾上了线,再被什么力道猛地一拽,他的脑神经如琴弦般弹了弹,几乎是凭借本能反应,谢桥扬起手,往后一甩哭丧棒!

砰——

叽!

巴掌大的鬿雀惨死在地上。

谢桥眸色一凛。

这玩意居然还是成群的?

他不是已经杀过一只了么?

“谢桥。”

嘶哑的喊声伴随淅淅沥沥如雨的啜泣。

“谢桥,你不得好死,谢桥....”

黑暗里,有东西在爬行。

自天花板。

自墙壁缝隙。

自逐渐蠕湿,抖动,长出小疙瘩的,凹凸不平的地面。

谢桥拎着哭丧棒,再一回头,“铛”地一声,又敲死一只鬿雀。

他表情冷下来,风带起他秀长的黑发,猎猎生威。

“滚出来。”谢桥敛眸,扫视了一圈。

脚底忽然踩到软塌塌的东西,像泥,像一张嘴,要把谢桥给拽下去,吞下去。

他再低头时,心头都凉了半截。

地面上的疙瘩密密麻麻地分布,毫无规律,这些疙瘩慢慢地变成了眼睛。

一个,两个,三个...

如出一辙地,望向谢桥所在的方向,密闭空间内的无数道目光注视,让谢桥手臂起了一层冷汗。

不到万不得已,谢桥不会调用生死簿。

因为他要付出代价。

真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可不能交代在这里。

“梦核?”谢桥自言自语地低喃,莞尔,“你是核心?”

无数的眼睛开始发抖,发颤,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如海啸的怒吼。

“鬿雀这玩意不应该成群结队才对。”谢桥仰头,看着天花板,“除非这里有个巢。”

他的话音刚落。

这巢像被人戳中软肋般,尖叫出声。

一张巨大的羽翼自天花板盖下来,四处的墙壁生出了灰褐色的羽毛,散发着禽类的腥臭和骚味,冲着谢桥扑面而来。

他被羽翼盖得严严实实,如胚胎被包裹在巢中。

长廊的落地玻璃窗却在这时全数爆裂开!

玻璃渣子迸射而出,飞溅得到处都是,扎在墙壁羽毛中,扎出汩汩的血,一束一束往下淌。

一双绿色的竖瞳在黑夜里折射出冰冷的光,比明月还妖冶。

巢里的东西察觉到有人来,几簇黑影紧急汇聚在一起,顺着下水道掉漏,快得看不清动作。

“去追。”向灯冷然。

贝黑莫斯飘进精神病院,追着那几道黑影下楼。

粉色水母战斗力十分强悍,向灯并不担心它会吃亏。

只是,在和站在落羽堆砌中心的人对上视线时,向灯整个人僵住。

谢桥更是震惊。

“....”相顾无言。

向灯剑眉一拧。

而后,别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再看了谢桥一眼,嗓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你最近出现得太频繁了。”

什么?

谢桥没懂。

他们不是才见第二面么?

怎么说得好像他经常出现在这人面前一样。

“诶,你先别走。”谢桥叫住转身的人,“等等!”

区区一个幻觉,还敢叫他别走。

向灯不耐回眸,表情阴沉:“记不住别人名字的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谁说我记不住?!”谢桥觉得自己真是冤大发了,冲着窗外大喊,“你叫向灯。我记得你!”

正要拧油门,骑着飞行摩托离开的男人紧急踩下刹车。

向灯倏然看向谢桥。

四目相对里,生死簿自顾自地飞了出来。

它沙沙沙地翻开书页,小篆浮现在黄纸上方,如飞泻而下的潮水,洒满金色的缘光。

[谢桥,离开的人像一阵大雨。只有被你淋湿的我停留在原地。]

水汽漫在夜空里。风呼啸而过,呼啸而来。

谢桥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刺痛。

图腾似乎嵌得更深了。

入木三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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