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是个清晰易懂的谎言，不是么？”塔诺西胸有成竹地向队长送出自己的挑衅。
埃米卡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或许吧，但是，真相还是太晦涩难懂了一点。”
“嘛，不过，我好奇很久了。”塔诺西摊了摊手，“Caesar这冤大头也冤得太离谱了，就算是借Caesar给另两位铺路也不至于逮着一只羊薅羊毛啊。”
埃米卡没有回应，只是咬紧牙关，试图把错位的骨头接回去。
塔诺西撇撇嘴，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一边翻看着壁画的照片，一边在原地飘来飘去。壁画的内容大题在讲阿德里星的历史，从爆炸中诞生出荒芜的星球到星球上逐渐进化出动植物，从出现由能量聚集成的小粒子到粒子们组成一些奇形怪状的“生命”……
塔诺西忽然想起自己不久前见过的那两位“老军官”——不，应该说是，来自未来的Kalo和Arcas。
那次短暂的会面捶死了“阿德里将在不远的将来灭亡”的事实，而这些壁画以另一种形式介绍了阿德里的诞生……所以，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见证了阿德里星的诞生和灭亡呢？
塔诺西木然地保持翻动照片的动作，思绪却渐渐飘远。他本身对这些壁画啊、历史啊、艺术啊、科学啊之类的完全不感兴趣，现在的工作内容很大程度只是“野孩子”为了讨好在意的和不在意的一些人而已。
这样的话，人生的意义是不是增加了呢？是不是符合你对我的期望了呢？
他不自觉地瞥向那个盘坐在地上的狼狈身影，他不会知道此刻自己比任何人都不安，就像提前得知死期的死刑犯。倒计时的恐惧激发出原始的本能，塔诺西知道自己的下腹有什么热流蠢动着，脑海里也如发忄青一般，接连冒出一个又一个疯狂的想法：
或许阿德里爆炸不意味着我们这些绕着它团团转的人度过了毫无意义的人生？或许我们可以在另一个星球上，和那些幸福的正常人过上一样平等的生活？或许，其实秩序是可以重建的么？
塔诺西被自己大逆不道的灵感吓得一个激灵，同时再也无法忽视内心深处喷薄欲出的**和重获新生一般的狂喜——或许，毁灭其实意味着新生呢？
一声兴奋的呼号划破了寂静，面具遮住了埃米卡的一脸震惊，但被塔诺西捞起来抱住的时候埃米卡还是被吓得死死抓住塔诺西的肩膀，生怕这疯孩子一时兴起把自己从悬崖上扔下去！
“队长，你毕业以后我们带着Caesar移民吧！”
话很短，信息量很庞大，短短几个关键词却冲击得埃米卡怀疑人生。
「毕业」
「我们」
「Caesar」
「移民」
那双猩红眼瞳噙满兴奋——他是认真的。可埃米卡不明白塔诺西为什么忽然提起Caesar，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移民，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地提这件事。
他知道且只知道塔诺西现在心情很好，好到诡异……
■
“若特(Rot)？是你么？”Valeri转头朝声音的方向喊道，期待能得到队友的回应。
“啧，烦人！”塔诺西一秒换脸，周身气场阴郁到能滴出污水。
他们两个实在太熟了，所以埃米卡很清楚塔诺西大起大落的情绪，以及后者在心情不好时能干出什么报复社会的事——所以埃米卡直呼要命。
“啊，Alexei吗？是我——我竟然还活着！”
Valeri眯着眼睛，勉强看见中部的岩层上有个人形远远地超这边招着手。
“我发现Caesar的通讯器了——你在那边别动，我现在先去找你！”
“啊……我自己过去吧，这里的辐射没有之前那么强了！”埃米卡的本意是避免两个人打起来，结果话一出来自己也怔住：从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塔诺西拖走，到炸弹爆炸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这里的能量浓度确实下降了不少。
但Valeri已经飞过来了。
塔诺西留下一声“切”。隔着一层头盔贴在埃米卡耳边留下一句“我想认识一下Caesar”，之后迅速贴着Valeri的视线死角，隐匿的无影无踪。
于是Valeri赶到时就只看到惨兮兮地从石堆里爬出来的辅助兵小学弟。
■
两人简要交换情报，埃米卡对Valeri口中的信息若有所思，而Valeri对埃米卡的说辞半信半疑。
“我艹，你这落地的位置也太奇怪了吧？怎么会有人能从谷底被炸到山腰，结果连衣服都没破却只把右胳膊摔脱臼的？”Valeri眉头紧皱，他还注意到这个小辅助兵之前装满矿石样本的背包不见了，只是考虑到他自己的装备也被炸的乱飞才没有提出这个疑点。
“嗯……我有过短暂的昏迷，昏迷前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红色能源槽的阿德里星人，他的能量的感觉和那个助推器一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爆炸前的瞬间拖了我一把。”埃米卡无意识地攥紧枪托，声音略微发颤，整个人微妙的有点畏缩，很难说是心虚还是纯粹的紧张。
Valeri忽然想起之前那个阿德里星人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的场面，不知为何，那么近的距离之下，辅助兵队友居然没有提醒他……
可是Valeri回想起他瞥到的战斗场面：他这个队友要么需要躲起来提前布置好重火器，要么需要连续多次击中同一点才能破除阿德里星人体表的防御……而自己甚至只需要化形出个手炮就能轻松拿捏——风险可控——况且，出任务时怀疑队友总归会影响效率，所以他决定保持观望。
Valeri拍拍埃米卡的肩，安慰道：“嗐，别紧张啊，第一次出任务做成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呃，哈……”埃米卡尴尬地笑笑，“先找Caesar吧，我相信我们彼此都对刚才的事有很多疑问，一边找一边谈谈吧。”
◆49.
猩红纹路的机械蜻蜓贴着墙壁，静静跟随于二人后方。
Valeri化形成的小型飞船悬停在山洞中心，这里地势最低，像是空心陀螺最下方的尖端，乍一看有种“一切汇聚于此”的错觉。
“我在这里找到的通讯器，你现在能感应到Caesar么( ·· )？”Valeri让飞船内部的屏幕上出现了两只莹蓝的豆豆眼，顺便恶意卖萌地在豆豆眼旁边加了个问号。
可还没等埃米卡开口，他没由来一阵头晕目眩，一时没稳住，整个人头朝下栽倒，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若特！”Valeri懵了，刚才人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倒了？
“呃……呃，”埃米卡勉强撑起胳膊，试图起身，结果一阵脱力，又趴了下去，他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改成了盘腿坐，“我没事……可能是刚才辐射的吸多了，有点晕。”
“我看你这可不像没事啊……撑不住的话我把你放在外面吧，你告诉我Caesar大概的位置就行。”
飞船上的颜文字加了两个反八字的眉毛。
“那等会儿我们沟通靠喊么？”埃米卡不大放心，“下面如果有什么吸收声音的植物之类的，恐怕不保险。”
“就算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总归还留了个这么大的洞口啊！只要Caesar没掉到地心，我这嗓门儿吼起来总能听见的吧？而且爷爷我就是听着Caesar通讯器的响声才找到这里的，通讯器的提示音总没我嗓门儿大，对吧？”Valeri等了几秒，没听见队友反驳，二话不说直接解除化形，把濒临休克的埃米卡放在一边。
很怪，刚才还挺有精神的小孩儿，现在蔫儿不拉叽的，分分钟要睡过去的感觉。
“还好我带了备用的通讯器。”Valeri拍拍埃米卡的防毒面具，塞给他一个新的通讯器，“你原来的那个炸坏了，我看你一副要睡着的样子，保持通话，千万不能睡着！”
“好的。”埃米卡虚弱地点了点头。他本来想说自己的意识非常清醒，根本不是想睡觉，只是单纯的脱力，可Valeri已经火急火燎地从中心的洞穴往下探路了。
“咳，坐标我就不口述了，直接发给你。空隙部分的能量密度比岩石的大，我大概可以知道洞穴的形状，也给你发过去。”
“行，这样避免听岔！”Valeri有些许失真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来，电流声并不明显，声音甚至有越来越清晰的趋势。
“我想想要说什么……Alexei前辈说过Caesar专员和女长官有些八卦来着？”
“嗐，我之前的口嗨你还记着呢……”Valeri匀速下降，小心翼翼地躲避岩壁上的凸起，“算了，说不定Caesar听见正好能跳出来揍我，还省得小爷我找了——”
埃米卡长呼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从自己的肩章下面翻出纽扣电池大小的金属物，贴到通讯器的发声口。
有点完蛋，埃米卡想。不知为何，他现在像患了帕金森症一样，身体哪儿哪儿都不受自己控制。
他听见Valeri清了清嗓子，自己也紧张地弓起背，一手死死握着通讯器，一手死死抓住枪。
“这事儿我们那几届都知道一点：Caesar还是在校生的时候差不多也算有名的俊后生，当时女兵和男兵还没有隔离的这么严格，很多女兵和女军官在休假时会参观我们的训练演习之类的。”
“当时吧，某位长老的千金返校宣讲，一眼就相中了Caesar，就开始倒追——那可是长老的千金诶！我有幸和她打过几次交道，脸蛋和身材都不错，工作能力又强，所以很多人劝Caesar就从了吧——Caesar就是一贫民草根，攀上长老那可属于是麻雀变凤凰的美事。而且那会儿伽奥大人的独子年龄还小，说不定Caesar倒插门后还有机会夺得守护者勋章……”
「伽奥大人的独子？」
「守护者勋章？」
埃米卡眼皮一跳。除此以外，他刚才似乎听到什么扇风的声音。
“不过那位千金既然都已经返校宣讲了……年龄肯定是要比Caesar大上那么七**岁的……而且千金当时好像有婚约了。结果就是，不仅千金她爹和婚约对象不同意，Caesar本人也不同意，最后事情闹的特别大，搞的千金面子上很难看——要我说，Caesar就不太会做人，都已经知道女方家长不同意了，自己装个孙子假装惋惜一下就得了，还四处澄清自己对千金没意思……结果就是长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Caesar当时是应届首席，本来可以留本部，结果被打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了两三年，后来恰巧端了刀疤星派来的间谍老巢才被调回来……怎么就我一个人说话了？你还醒着吗？”
“嗯，醒着。”埃米卡一只手捏着猩红纹路的机械蜻蜓，颇为凶狠地朝蜻蜓做了个“殴打”的动作，语气却还是淡淡的，“前面的部分感觉像是添油加醋的八卦……呃，刀疤星间谍那块可以细讲么？”
“我也不知道细节，没办法细讲啊！”Valeri心想Caesar端刀疤星间谍的老巢时爷也没在现场啊，难不成还要加点什么想象力转行说书人么？
“回去后再细说，现在先凑合听吧——重点在后面：Caesar回来后没多久就连升了很多级……不过具体升到哪个级别我就不方便透露了。”
“本来大家伙儿都觉得这个b不说拿到守护者勋章也是前途无量了，结果这时候接连爆出了Caesar的一堆猛料。”
“Caesar端了刀疤星间谍是真，不过那时候他的报告被人压住了，他是找到长老千金才把报告提交到中央的。”
“要真是接受毒打后反过来巴结千金也没啥，懂得都懂嘛，吃了后悔药也就面子上比较难看，大家伙也都能理解……”
“但是吧，Caesar做事不厚道，他调回来没几个月，仗着长老罩着，转头就动了中下级军官们的酒水钱。”
埃米卡呼吸一滞，少有地瞪大了双眼：“不对吧？”
“什么不对？我们当时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么回事。中级军官下级军官直接降薪四分之一，换你你不恨他啊？我们这帮人可是要靠钱养家的啊！”
“而且吧，后来长老和千金不知为什么也和他翻脸了，所以很多人都猜测，Caesar其实是个骗婚同……当然这种事就太扯了，应该是蓄意抹黑——等会儿再聊，我看到Caesar了！”
通讯器里的人声终止。
埃米卡使劲用手指在地面写下Valeri提到的各个关键词。
「不对。」
「不对！」
「不可能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埃米卡激动的简直要哭出来，在他的生命透支之前，终于有头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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