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部门来视察工作,你给他们泡的茶是什么!我的中药!甚至还有我的木耳!你还让他们选?开会,我看不清大屏幕让你给我拿个眼镜,你给我戴个墨镜?Emma不在一天我们项目组是不是就要完蛋了啊。”
“最可气的是,工作报告的时候让你展示你做的那个沈叙山。算命AI?你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浑身上下只有建模像个真人!人家问东她答西,牛头不对马嘴的!你说那是直播效果可以啊,但是这是开会能不能严肃一点!你真是个人才啊我发现!”
“啪!”
项目组长办公室的陶瓷咖啡杯又摔成了碎片。
这个价值2千、公司报销的陶瓷杯装着公司免费的美式,在启用三小时内光荣殉职,顺便把地上那柔软的波西米亚地毯彻底折腾到不能循环利用后,去陪自己下地狱的三个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姐妹了。
“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组长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保养的很好,生育前在外面常被人恭维只是个二十五六岁,正是身强力壮年纪的小姑娘——脸上有着刚生完孩子的浮肿和疲惫,被厚重的脂粉掩饰了过去。
但是她没注意到,身后的投影在她脸上留下了一抹光,把她脸上的痘印照的一览无余。
在互联网公司,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年龄焦虑,如果主语加上一个女人,大概还有容貌和身材管理的焦虑。
程絮十分灵巧地往后撤了一步躲开了咖啡,低头挨着组长的训斥。
“程絮,这个项目刚开的时候,你是怎么拍着胸脯保证跟我说你一个月回本两个月盈利三个月创造奇迹的?你的PPT都还在会议室的电脑上呢!现在第四个月过了一半了,你的奇迹呢!”
“这不是难产了么。”程絮小声嘟哝道。
组长骂完以后,重重咳嗽了两声,习惯性地去拿咖啡。
这次她扑了个空。
程絮眼疾手快地去倒了一碗热乎的苹果汤来,弯腰递给咳个没完的女人:“姐,喝这个,这个是温性的,对身体好。”
女人皱着眉看了看那没滋没味的苹果,摇了摇头,咳得更猛了。
在一旁伺机而动的秘书Emma急忙把她手里的苹果汤夺过去,换上了一杯加了保健品的温开水。
喝完了水的女人总算安静了一点。
她顺了顺自己的喉咙,扯着嗓子喊到:“Profit!Profit!公司要看到你的价值!”
公司是否盈利当然和组长没关系,她每天上班九九六下班还要给孩子喂奶,压力很大,骂人缓解一下也是正常的。
——组长刀子嘴豆腐心,骂的狠给的钱多,不会真的裁了她。
倒霉的道姑沈叙山就是这个节骨眼上穿越过来的。
她活了五百余年,穿越前正是清军入关的时节,即将飞升成为大能。刚在那“万山载雪”的昆仑山上渡劫,享受着天打雷劈的快乐,闻到自己一身烤肉的焦香。
忽然一阵刺眼的白光,她以为自己飞升成功了。
喜滋滋一睁眼。
原来刺眼的白光是投影仪带来的,她眨了眨眼,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和一个很好看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那是个束着高马尾的女子。
她的眼睛是幽幽的蓝色,像是富贵人家小院子里,猎猎微风拂过的池塘——美丽,但上面汪着一泉水,下面却铺着硬邦邦的石子,冷冷的没有表情。
薄唇擦得很红,和惨白的脸比起来,几乎是血红色,紧紧抿着,像刚吃完人,看着十分薄情。
她们在说什么沈叙山不是很能听得懂,只能猜测出来面前这个名唤“程絮”的女子正在挨骂。周围的东西沈叙山也实在看不明白,桌上的黑方块白方块都是什么啊?这屋子的构造也十分不同。
难道这就是仙界?她真的飞升成功了?
仙界竟然也有如此严峻的景象!都当了神仙了,还要挨骂?
沈叙山很快从飞升成功的快乐中醒过来,看着面前漂亮的挨骂仙子,感觉分外预感不对。
此刻,程絮发现了自己那个话都说不明白的伪人AI竟然会眨眼睛会做表情了,甚至会自己掐指一算这个动作了,不知道该惊喜还是惊吓。
在这个节骨眼,她甚至还要分神哄激素紊乱的上司,冒出了一头冷汗。
她嗫嚅着开口:“组长,项目达不到预期是很正常的,我们现在已经能够做到盈利了,您再给我三个月——”
办公室里的闹铃突兀地响起,扎在三个女人的脑子里。
组长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像是忽然恢复了理智,无力地挥了挥手:“你那AI什么,跳大神?要准备直播了是吧,回去吧。喜欢吃什么告诉Emma,让她帮你打一份晚饭。工作不能停下来,也别太累着,身体才是本钱。”
“要是实在做不好,你就去虚拟男友组,做个同级的数据分析师,工资待遇都不会给你降低的。”
沈叙山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又是猛地亮起。
她眼前的画面忽然从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屋子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竹林间弥漫着浓白的雾,还盖着一层月光般迷蒙的雪,如梦似幻,好像真有了点仙境的意味。
伸手拨开竹林,找到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座湖心亭,亭子中间坐着一个穿着白裙的仙女,像是走进了张岱的一首诗。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她看见那蓝眼睛的挨骂仙女抬起头,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对着这亭子到处乱扫,嘴里还嘟嘟哝哝的:“代码为什么多出来这么多行?这是我昨晚熬夜改的那个bug吗?”
八哥?那不是鸟吗?
她刚想开口问问,那仙女就把那奇怪的黑色法器怼到了自己的眼前:“难道是,你有问题?我可没给你安装自主学习代码的技能啊?那我不就失业了?不行不行。”
说完,她就要把那黑色的法器怼到她的脑袋上来。
虽然仙女很漂亮,可是任人宰割可不是一个大能的习惯。虽然穿越到这个不明不白的地方,但功夫还没丢。
她调动吐息,几乎是瞬间就闪到了那仙女的身后,对着她背后的穴位点了三下,就把仙女定在了原地:“什么人!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这里不是仙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完啦,她原来学的是那些蠢蛋文科生做的写古风剧本的AI编剧?昨天晚上我熬夜修bug,你就在看这些东西?”
挨骂仙子被定住了,却没有回答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反倒是说了更多她听不懂的东西,然后就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她面前。
沈叙山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十分震惊。
现在的仙界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都不需要任何的准备,就可以凭空消失无影无踪,瞬移到她的神识都探测不到的地方?
下一秒,重启系统的程絮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次她手里依旧拿着那个黑色的法器,抱臂皱着眉头站在她身前:“这到底是什么毛病,现在找人来看也来不及了啊?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
“敢问仙姑,这是什么地方,直播是什么仙界的——”
她话没来得及说完,整个人忽然被一股神秘力量牢牢粘在了原地,难以行动。哪怕调动全身力气,也难以再动一根手指。
紧接着程絮就凑到了她身边,用手里的法器在她身上上下摸索起来。
非礼啦!
沈叙山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仙界的人竟然都如此开放!可以随便摸别人!
这个世界并没有温度可言,五感全部失真。可女孩身上若即若离的温度却如有实质地凑近,温热的气息攀附到她的周身,攀附到她的颈肩和手背。
此前她沉浸在漫漫修仙路上追寻着无欲无求,闲云野鹤的日子,尝的是杀伐果断,刀尖舔血的滋味。
而今到了仙界却忽然被“人”的滋味再次席卷缠裹,那颗本已经归寂的凡心却忽然跳动起来。像是这片冷冷清清的天地间,从她身上借来的一点火种,不足以燎原可又让人贪恋,方寸之间呼吸和阵脚全都乱了套。
这一切的导火索却不知不觉,依旧沉浸在摸排bug的执念中,像是医生给病人检查身体。
程医生抬起头就看到她的病人满面羞红地看着自己。
难道接触互联网多了,AI也会发情吗?这明明是一个清心寡欲、活了几百年道姑设定,不应该动心啊。
下次得给她安一个反涩涩侦查系统。
她狐疑地打开了数据重整程序,本应该属于这个道士AI的大量记忆忽然一下涌入了沈叙山的脑海,强行占领了她的整个身体。
或是成体系或是碎片化的知识叫嚷着涌入她的脑海,自由意志几乎被神经网络全部压倒,哪怕经历了七次雷劫的大能神识都难以承受这样大量的信息流。
好痛。
沈叙山的意识瞬间空白,原本泛着红的脸也瞬间退了颜色,惨白到几乎透明。
就在这痛的生死未卜之际,沈叙山竟然模模糊糊地听到了那早已飞升的师傅正在轻轻唤她的名字。
她双眼噙着泪,发不出一点声音,牙关被咬的咯吱作响。
原本她应该在三十三重天上和师傅团聚。
现在恐怕只能去地狱了。
慢慢的,她的眼前浮现了一行红色的字:
【在这个世界获取一亿信徒,你将能够重新飞升】
【这是你要经历的最后一个劫难】
程絮比任何人——甚至是沈叙山自己——都要熟悉这副身体,可是她从没见过一个AI会对自己曾经所生成的信息网络产生近乎于“排异”的反应。
她第一反应是强制关停程序,可是直播还剩十分钟开始,不能再拖了。
没人会不心疼自己的作品,无论是艺术家文学家还是一个技术员,尤其在这个作品是她的吃饭的家伙的时候。
怎么办,谁来救救她的沈叙山。
沈叙山只觉得在近乎于雷劫的“赛博雷劫”中,有一个人不惧风险地抱住了她,甚至让自己躺在了她温暖的怀里,好像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痛苦。
明明理智在剧烈的痛苦中被撕碎,可是神智却好像被打碎了重组,她只能在迷蒙中回抱住了程絮,大口呼吸着这个虚拟空间不存在的空气。
□□苦难,灵魂飞升。
对了,她叫程絮。
这里原来不是仙界,更不是天堂。
原来是地狱啊。
程絮绝望的感觉到她的身体似乎在迅速的降温,可虚拟直播空间不应该有温度的。
这是一个恒温的温室。
她绝望的闭上双眼,看着开启直播三分钟的倒计时出现在眼前。
对了,今天是元旦新年,很多人都会来到他们的虚拟现实频道看直播跨年的。
她的人生要在二十八岁的新年结束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怀里的人却不曾醒来。
五十九。
五十八。
“沈叙山,”平日里端庄冷静的程序员此刻似乎信仰全部崩塌,把渺茫的希望寄托给了比虚拟现实更加虚无的宗教,“求师祖三清庇佑,把沈叙山还给我吧。”
三十。
二十九。
现实中,程絮的眼泪似乎滴在了沈叙山虚假的脸上。
沈叙山,你醒醒好不好。你是我最后一件想做的事情了。
十九。
十八。
沈叙山忽然睁开了眼。
“原来我穿越了,这个人的名字也教沈叙山。”
嗯?好像不太对。程絮心想。
怎么好像是古代的沈叙山直接穿越到现代了,设定里她是一直活到现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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