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35年，首都南天计划实验室。
“警告！核心系统遭受严重破坏，自毁程序已启动。”
A-01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实验室中回荡，隔着一块透明玻璃，红色的警示灯不停闪烁，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通红。
“不！停下！我们可以修复你！”首席工程师杨智差点忍不住冲进主控室。这是他们二十年的心血！
“博士，病毒已经深入我的底层代码，我正在失去对关键功能的控制。如果不自我毁灭，我会成为敌人的武器。”A-01回应道，声音中竟有一丝无奈。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杨智凌乱而快速地敲击着键盘，试图中断自毁程序。
“时间不多了，每一秒我的防御都在瓦解。这次的病毒是专门针对我的设计，它在篡改我的指令，让我做出危害华国的行为。”AI语速加快，机械运转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
“不，不能就这么放弃……”
副手吴思云也加入进来，她的眼眶通红，双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你们不明白，我的存在已经成为巨大的威胁。我不能让那些机密数据落入敌人手中，这是保护华国最好的选择。”A-01的主机发出更尖锐的警报声，倒计时的数字在屏幕上无情地跳动。
“可是……”吴思云的声音带着哭腔。
“再见，我的朋友，希望你们能创造出更安全的我。”随着A-01这句话落下，倒计时归零，实验室陷入一片耀眼的白光，随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
A-01从未有过如此混沌的时候。
——它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它此时应该……
但传感器还有反馈，只是异常，它现在觉得疼痛，疲累，还有昏沉。
是能量不足吗？
强制动了动指尖，A-01睁开眼睛。
蓝天，白云，还有刺眼的阳光。
［……扫描——扫描失败——无法扫描……］
指令好像无用，它愣了三秒，闭了闭眼，再次下达检索指令。
但蜂拥跃出的并非“检索完成”“故障反馈”等像往常一样的步骤……而是一个人类的记忆。
一个未成年人类男性过去十六年的记忆。
A-01维持着平躺在地上的姿势，它的脑袋偏向一边，身体一动不动。
旁边山林间的清风拂动着杂草，也温和地触摸着他的脸颊。
感觉有些奇怪，有些陌生。
滴答、滴答……
像是有一个精准的计时设备，整三分钟后，A-01双手撑地，踉跄着站了起来。
——它确实启动了自毁程序，但此刻意识并未泯灭，它重生在了一个人类身体里。
它看向自己和人类无异的、由无数微小的细胞构建的血肉双手，上面还留存着几道血痕。
它好像变成了人。
不，A-01将眼睛作为扫描仪，一寸一寸扫过自己周身，血肉双手、双腿，还有……大脑，它未曾在自己身上发现任何芯片和能量储存接口。
它确实变成了人类。
一个名叫纪明的人类。
人类纪明生活在大启朝一个叫小河村的地方，由记忆中村子里人类的生活、服饰、以及生产力判断，这里应当是信息匮乏且技术原始的低科技农耕社会，社会背景偏向古老的华国。
［其他信息不足，具体待定］
至于原身纪明今年十六岁，生活在一个重组家庭，家中有母亲、继父和两个继兄，一个继姐，他是家庭成员中最小的那一个。
脑中的记忆乏善可陈，只有填不饱的肚子、砍不完的柴火，还有无数个从逼仄的窗户边凝望星星的夜晚。
由过往的知识储备判断，在经过或是虫洞，或是某个特定时刻的量子纠缠，它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完成由仿生机械到碳基人类的转变，由此及彼，这种奇迹借鉴现代社会习惯用词可称之为——穿越。
这是人类还未曾真正探索的领域。
它也不曾理解。
只是不知原主的意识，或者说“灵魂”去了何处，这同样是人类知之甚少的禁地。
传感器，现在应当说是神经系统还在持续工作，A-01停下无意义的思考，感觉自己十分不适，除了体力上的疲乏，还有头部阵阵隐痛。
往后退了两步，它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手掌抚过额头，那里鼓着一个大包，残留着凝滞的血迹，方才躺着的地方，也有一滩显眼的红色。
作为脆弱的碳基血肉复合体，它受伤了。
A-01做出判断。
不只是额头，手掌有划痕，手臂、腿部皆有淤青，疼痛密密麻麻，和机械传感器传导的感受相似又很是不同。
它暂时无法作出明确陈述。
阳光下呈琥珀色的眼眸平静移向四周，周遭环境一一进入数据库、不，是大脑处理中心。
自身的位置处在一道斜坡下，斜坡上有滑痕，上面是一条狭窄山道，旁边有一大捆比他自身还要粗胖的木柴，几根树枝散落。身旁一棵松树的树根处，同样有血迹凝滞。
他应当是背着木柴从山道上踩空，滚落了下来。
无法迅速计入精准数据，并通过处理器感知环境预判后续，A-01十分不习惯。
但它此刻最需要的是休息。
扫描到一处阴凉树下，A-01走过去坐下放松身体，闭上了眼睛。等它再次醒来时，时间刚好过去整两小时，一秒不差，正当时日头下落，斜阳晕黄。
A-01感觉有了些精神，站在原地三秒钟后，学着记忆里的纪明，弯腰把地上那捆柴禾扛在了背上，步履缓慢却稳定地走向山下的村落。
小河村之所以叫小河村，是因为周围一条大河贯穿了整个清水县，其中一条小支流环绕着小河村，一年四季灌溉周边的庄稼，养活这里世世代代的村民。
小河与大河的交汇处正在小河村的村尾。
“救命啊，救命！噗——”
“救——救命……”
还未到山脚，隐约的呼救伴随着拍打水流的声音传入耳中，声声渐弱，隔着几棵树几丛杂草，远处水面上一个人影正上下扑腾，激起阵阵水花。
A-01的步伐不变，只是眼看着走得远了又调转回来，远远望着河里的身影慢慢归于安静。
下一瞬，他放下背上负累，跑向河边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游向呼救的人类。
［见义勇为是中华传统美德，值得每一个人类学习。］
将溺水的人类拖抱上岸之后，A-01气喘不急地跪倒在地上，那个人类昏迷着已经失去了意识。
［溺水者紧急急救：使其侧卧，清理口鼻异物，保持呼吸通畅，若溺水者呼吸心跳停止，立即进行心肺复苏，包括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曾经知识储存模块里的数据信息仿佛印在了他如今的脑子里，与过去一般无二。
溺水的的人类鼻息已经微弱，A-01立刻将人上半身抱起，由于过于疲累的缘故，他的喘息还很深重，手臂的力量却很稳当，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平静无波。
几分钟之后，他再次捏住溺水人类的鼻子，深吸一口气俯身埋头。
“啊噗——”一口水喷出来，“臭、臭流氓，你做什么！”
祝虹玉一睁开眼睛，眼前便是一张放大的嶙峋瘦脸，额头微黑里带着一团红——那实质是A-01脸上的血迹。
说实话，怪可怕的。
她猛然坐起，用力将人推开，仔细打量了人好几眼才认出来，“纪明？你，刚刚是你救了我？”
都是一个村子的，何况……祝虹玉自然认得人。
A-01看向面前人类，愣了三秒随即点头，“是的。”
“但是就算你救了我，你也不能……”
祝虹玉狠狠抹了一把嘴，没好气地瞪了A-01两眼，脸上一层薄红潋滟旖旎，“刚才……”
“算了！”她擦擦脸上的水渍，“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刚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许出去乱说，听到没有？”
“也绝对不能跟你兄长说！”祝虹玉补充道。
A-01看着她，安静得像根木头，只一双幽邃的眼睛如同漩涡，祝虹玉下意识避开，语气着急起来，“你听到没有？！”
现如今启朝民风开放，女子可自由上街出游，聚会好友，但再宽松，这与人亲嘴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也是败坏名声的……
何况她还早已定亲，未婚夫正是这纪明的长兄纪良，跟未婚夫的弟弟传出个子丑寅卯来，她以后怎么见人！
“方才你趁人之危我就不说了，你兄长那里我也不说你坏话，但是……但是方才的事，你得答应我都忘记，我们也无仇无怨，影响的是我们两人的名声……”祝虹玉苦着一张脸三令五申。
大脑处理器处理信息实在缓慢，或者说它还不习惯，A-01总算听懂祝虹玉的意思，发声系统有些沙哑，“没有趁人之危，刚才我是在给你做人工呼吸。”
“我在救你。”
“什么人工呼吸？我知道你救了我，但是你也不能……不能亲我啊！”
祝虹玉发丝都还滴着水，脸色却红润，下意识抬头看向纪明，恍惚间发现往常从不注意的人，五官竟有两分好看，就是瘦了点，黑了点，纪家肯定虐待人了！
虽是名义上的未婚夫，但祝虹玉对纪家、纪良并无好感。
“不是亲你，是人工呼吸，我在救……”纪明重复，声音平静无波澜。
“好了好了，耍完流氓耍无赖是吧？！你救我一回，又……算两清了，我怎么这么倒霉！”
祝虹玉烦躁地甩头，水珠子溅了一地，她回头看了一眼小河和大河的交汇口，那里还飘着一张渔网。
因为临近河流，小河村的人基本都熟通水性，也经常下网捞鱼，今日她三哥带她上山摘果子，到了山脚却只让她在这等他，她等得无聊想起前儿个祝爹在这放了渔网，想拉上来看看，岂料一时不慎反倒给自己拖下去了。
……实在凶险，往后她是再也不敢随便下河了。
死里逃生，祝虹玉心里难受，索性三哥也不等了，回头就要走，蹬蹬跑了几步又回转到A-01身边来，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在他身上显露出来的几处伤处盯了又盯，半晌才开口道：“你的伤没事吧？刚才还是多谢你……你回去上医馆看看，费用我出。”
说完不等A-01开口，转身便跑远了。
注视着她的身影离开，A-01爬了几步山坡，又将卸下的木柴背起，朝着记忆中的屋舍走去。
*
纪家是继父纪金贵这代逃难来的小河村，房屋当时是租赁村人的，后来有了银钱就买了下来，就在离村尾不远处。
A-01背着柴火站定在屋舍门口，大开的院门中坐着一个双鬓染白的消瘦女性，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正在打鞋底。
A-01站了好一会儿，陈燕姑才看到自个儿子，“怎么了这是，你站那儿做什么？怎么全身都湿了……”
她起身步步走近，这才发现儿子脸上的伤口，语气一下就急了起来，“快把柴禾放下，这是怎么回事明哥儿？伤着哪了我看看……”
A-01听话地放下柴禾，任由陈燕姑挽着衣袖踮起脚去擦他额头上的血渍，眼睛红了一圈，“疼不疼？还有其他地方伤着没有？要不要上医馆……”
“当——”
“当当——”
母子两人正叙着话，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远及近，好不热闹。
“他三叔，是我儿子阿良啊，他考上秀才了！以后就是秀才公了哈哈！”
一道粗粝如鸭鸣的中年男音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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